“嗯。”游徼又假裝訓(xùn)斥貨郎幾句，走回考場。貨郎蹲下，盯著他背影，越發(fā)覺得他高大強壯，像顆移動的樹。

    月光下的山谷。

    大部分罪徒都呈箕坐姿勢睡覺，餓的難受，枷也沉，不睡干嘛。

    蘇峻睜開眼，看著前頭的同枷罪徒。對方頭后仰，也睡著了。他慢慢抬右腿、伸直，猛的蹬中對方的脖頸。

    就這一腳，對方的頸骨就斷了。

    “啊！啊！”蘇峻驚恐大叫。

    鄉(xiāng)兵中跑出一高一矮倆人，矮者沖郡兵那邊喊：“我們過去看看。”

    第221章 214 匠師守城

    周圍扎營的情況下，兩個兵過來查看連枷罪徒足夠了。按規(guī)矩，一兵必須站在罪徒聚集的范圍外，且營地那邊能看到他，另個兵可進入罪徒中間。二兵間必須時刻喊話。

    還沒走到，矮鄉(xiāng)兵便謹(jǐn)慎道：“夜里黑，你別往前了,就站這。”

    高個鄉(xiāng)兵囑咐：“你小心，不是死人的事，天亮再說。”

    “放心。”

    矮鄉(xiāng)兵靠近箕坐的罪徒群體邊沿，問：“剛才誰亂叫？”

    幾個罪徒都往里指。

    蘇峻趕忙出聲：“這里，這里！我前頭的人一動不動，是不是死了？嗚是不是死了？”

    矮鄉(xiāng)兵走過來時,高個鄉(xiāng)兵喊：“如何？”

    “無事。”

    高個鄉(xiāng)兵回頭揮矛，營地中盯著二人的郡兵也揮矛,代表接到了消息。

    借月色,矮鄉(xiāng)兵找到了蘇峻，先用矛輕敲前頭罪徒臉前的枷，再呵斥周圍罪徒：“看什么看？”然后，他用矛尖把罪徒后仰的腦袋一抬，罪徒額頭埋低，脖子上一點反抗的力都感受不到。

    可以確定此人昏迷或死亡。

    高個鄉(xiāng)兵喊話：“如何？”

    “無事。”矮鄉(xiāng)兵回復(fù)完，離近，迅速將一物扔到枷下，然后在罪徒脖頸處探脈，語氣極沖說道：“人沒死，別再亂嚷了，聽到?jīng)]？明早他要還這樣，你再喊我們。”

    蘇峻慶幸的嘟囔：“人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矮鄉(xiāng)兵環(huán)顧：“你們也是,別動不動大驚小怪！”他出來罪徒范圍，和高個鄉(xiāng)兵一起朝郡兵營地揮矛,并肩返回鄉(xiāng)兵營地。

    蘇峻吐出口長氣，等了一刻之久，感受不到有罪徒打量他了，腿腳在地上稍微活動，觸到一物，左手在枷下摸過去。

    摸到了！是把很小的鋒利鐵匕。

    有此匕首，他就能慢慢解除右手的禁錮，慢慢挖薄脖頸的枷眼，安心等待變故來臨。

    有此匕首，再有人接應(yīng)，他當(dāng)真要脫困離去了。可是這一逃，便成了真正的朝廷罪徒，他從前的所有委屈和清白，就都被自由剝奪了。

    哈哈，可笑啊。可笑他事事能想通，卻無資格抉擇！

    九月十一。

    辰初時刻。

    兵類考場僅剩的一百五十名考生，要進行最后的兩項角逐。

    第四考項與第五考項息息相關(guān)，一起公布。

    第四考項：匠師守城之謀。

    規(guī)則：考生效仿“守城兵”，以兩日為限，在原有的守城利器（模具）上,提出改造建議。

    由考官親自察驗，留取五十人。這五十人，將跟木匠天工技能兵類考場、鐵匠巧絕技能兵類考場的考生組隊，如此就是每三人一組，進行實際利器制造。

    此時進入第五項考項：匠師守城之搏。

    規(guī)則：郡武比考場進行完第二項考核后，會留取五百名勇夫。此五百人，效仿“攻城兵”。攻略守城的匠師方！

    守城的匠師，是一百五十人。

    也就是說，匠師大比的最后一項，是郡武比的第三考項。凡能抵抗匠師改造的利器，攻上假設(shè)的城墻（一處陡坡），并奪取匠師之旗的勇夫，才能進行最終的武比考項。

    考場外，觀賽的百姓必須離開籬笆半丈距離，淘汰勇夫都不再嬉鬧了，自發(fā)維持秩序。

    包括王葛在內(nèi)的二十八名匠娘，全都涂了厚脂粉，瞧不準(zhǔn)年紀(jì)。頭發(fā)用頭巾包裹，一半人的身高跟昨日苦荼描述的一致。

    百姓瞧著這幕，竊竊私語。淘汰勇夫們稍微放心，他們猜不出來誰是昂匠娘，苦荼的同伙一定也猜不出。

    今天的匠師比賽其實沒什么看頭，一百五十名考生由匠吏帶領(lǐng)進入器物棚，器物架上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守城利器，當(dāng)然全是按比例縮小的模器。除了滾木、叉竿、礌石、兩輪刀車、狼牙刺等器械外，還有輔助器物沙盤，以及大型的懸門（城門門閘）、投石機。

    這一項考核里，給考生的材料很簡單：三片木牘，一把刻刀。

    匠吏：“第四項考核的時長為兩天，每人、每天只能離開考核區(qū)兩次，每次不得超過一刻。超過次數(shù)、超過一刻，均視為主動結(jié)束此項考核。你等可明白？”

    王葛隨眾人喊：“明白！”這是給考生留出的吃飯、如廁時間。

    “把要改造的守城兵器圖、器械圖，用刻刀記錄在木牘上，無論改造多少種，考官最多擇三種。制器必然要消耗材料，材料類型，就是第二項考核時，『沿途定位竹簡』上的獎勵。你們持一份材料，跟你們組隊的考生也各持一份。”

    以王葛為例，她拿到了所有的“沿途定位竹簡”，獎勵有：木料，竹料，鐵料（鐵料珍貴，那個像躡手躡腳走路的小人一樣的字，是“斤”字，代表多少分量的鐵料），麻繩，絞盤，鐵鏈，泥沙，木匠工具。

    “每份材料都有定數(shù)，所以制器畫圖時要注意，盡量不要使用你們沒有的獎勵材料，也不要過度消耗同一類型的材料。你等可明白？”

    “明白！”意思是，和他們組隊的考生或許材料齊全，但對方也要使用，組隊后，未必愿意共享材料。

    匠吏告誡完后，考生可以在器物棚區(qū)域自在行走。王葛剛才只大體觀看了一遍器械模子，現(xiàn)在仔細觀察的同時，竭力回想前世在博物館見識的一切跟戰(zhàn)爭有關(guān)的知識。

    考場外，由于多了一百多勇夫，考生也都被器物棚阻擋，瞧熱鬧的百姓逐漸覺得無趣。

    郡武比考場。

    也是在辰初時刻，八百勇夫再次入山。他們得在第二座山頭里呆兩天，基本上每人都只兌換了一張rou餅，誰知道后續(xù)的考核項有多苛刻？耍嘴皮子糧留到最后。

    想法是對的，但他們?nèi)缘凸懒酥竺媾R的窘境苛刻程度，遠比他們想象的嚴(yán)重！

    經(jīng)過第一座山不必耽誤時間，桓真、王恬、庾羲三人結(jié)伴而行。庾羲問：“你們說，匠師考場今天能太平嗎？”

    桓真：“先管好自己。”

    “哼，我才不怕！會稽山能有啥猛獸？”

    “郡兵能在第一座山里放馴養(yǎng)的禽，就能在第二座山里放餓了數(shù)天的虎。”

    庾羲挽弓，嘴里“嗖”一下：“那我就遇虎殺虎，遇狼殺狼！”

    桓真疑惑看向王恬，對方可是難得安靜啊。

    王恬思索著道：“那些匪肯定是受人所雇行事，目的不可能是特意擾亂匠師考場。有沒有可能……他們的目標(biāo)其實是我們？只要提前藏在山里，在我們分散的時候，以多打少，我們不就……”

    桓真：“你也想到了。”

    “桓阿兄也是這樣想的？”

    庾羲驚恐：他們在說什么？

    桓真：“我若是匪，現(xiàn)在還不是動手的時機。亡命之匪，集體出動，當(dāng)然要制造最大的聲勢，才能令官署的威嚴(yán)受損，令民心不安。所以……”他抬頭，看著過路的桀驁獵鷹。“若是剛選出一百名準(zhǔn)護軍，就被匪殺掉大半，那朝廷的臉就丟光了！”

    第222章 215 投石機與狼牙拍

    洛陽城，皇宮。

    太極殿，東堂。

    王世儒剛由豫州刺史調(diào)任揚州刺吏，還未來得及去駐所建鄴縣，建鄴就封了城，城內(nèi)情況他一無所知。所以……

    “臣請求再回豫州。”

    皇帝司馬有之仍舊看著案桌上的輿圖，跟沒聽見一樣。建鄴縣的城墻是祖氏自掏腰包修復(fù)、重建的,修了整三年，將原來最薄弱的東渠要隘補足，北部儲備糧食的苑倉也納入城內(nèi)。

    王世儒求助的看向?qū)?cè)端坐、最靠近皇帝的卞司隸校尉。

    卞望之：“現(xiàn)在已能確定，祖約對調(diào)任豫州刺史一事心懷怨懟，糾合部眾作亂，封住建鄴城門。城內(nèi)情況仍不能確定，但是以他的兵力,不敢挑釁司州！”

    叛軍不敢挑釁司州,進攻豫州就沒意義。

    司馬有之捏捏眉心，終于說話了：“豫州是祖氏基業(yè)，祖約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回豫州，朕遂他心愿，怎么還生出怨懟呢？”

    額……下方眾官垂頭，這咋說？

    卞望之仍認(rèn)真、且鏗鏘有力的分析：“祖逖病故，祖約初接替兄職時，最易收服他兄長留下的豫州部眾。但那時祖約被陛下調(diào)任為揚州刺史，州兵不能帶走，只得孤身上任。如今王刺史在豫州經(jīng)營多年，忠于祖逖的部眾已散，陛下又把祖約調(diào)回去，他才收服的州軍、郡兵盡不能帶走，平西將軍之職，相當(dāng)于一夜之間被架空……嗯,就是這樣。”皇帝干嘛瞪眼？是你自己問的，我回的不對嗎？

    司馬有之很自然的轉(zhuǎn)換話題：“項莊拔劍舞，其意在會稽郡啊。”

    廷尉桓茂倫說道：“六年間，吳郡、吳興郡二地的通緝匪徒，全被祖約收容才逃過廷尉府緝拿。廷尉府調(diào)查到的消息，另有莫干山、窮隆山的數(shù)十惡匪，已經(jīng)進入會稽郡，目的地是會稽山。”吳郡、吳興郡、會稽郡，三郡相接，盛產(chǎn)鹽、銅、米、絲！如果叛軍拿下會稽郡，不但有了招兵買馬的本錢，就算兵敗，也可出海逃竄。

    司馬有之：“朕記得，你家擄須兒就在會稽郡。”

    “是。算時間，該在會稽山進行準(zhǔn)護軍的郡武比考核。”

    “郡武比考核……少年護軍營是朕的臉面，只要破壞郡武比考核……”司馬有之點著輿圖上的會稽山位置，“郡署、都亭均會向會稽山增兵，城內(nèi)防御減弱。”

    剩下的話不必說了，祖約的目標(biāo)，肯定是奪取會稽郡！建鄴城之亂是幌子，宣城郡之亂是牽制！

    祖約手下缺能將，他本人一定不在建鄴城！

    匠師考場。

    王葛要改造的第一件守城器械,當(dāng)然是投石機。模器是可旋轉(zhuǎn)的、最簡單原理的杠桿式木制器械。只有一個旋臂，一端是盛石頭的凹槽（帶凹槽的木料是另制的，綁在杠桿上），另端繩索就多了，供多人用力拉杠桿，拋出石塊。

    模器的整個杠桿是擔(dān)在四腳木架上的，四腳木架其中一根木，刻著“馬鈞”二字，說明這種旋轉(zhuǎn)拋石機的制造者，又是曹魏時期大名鼎鼎的馬鈞。木架上頭“x”字交叉的中心，豎起粗木桿，桿頂端橫出叉形架子，穩(wěn)穩(wěn)的擔(dān)起橫向的杠桿軸（杠桿與短軸呈“十”字）。杠桿能旋轉(zhuǎn)，是靠底下的粗木桿，旋轉(zhuǎn)原理跟王葛之前設(shè)計的狼牙刺其實是一致的。

    投石機的缺點，是戰(zhàn)斗時得不斷往上裝大小合適的石頭，可山里哪有那么多石頭？小的不管用，大的在裝石過程中，特別消耗隊員的力氣。還有就是危險，投石過程中，只有三個隊員拽繩，石頭容易滾落砸傷人。

    因此，可以用后世的“狼牙拍”代替石頭。

    什么是狼牙拍？跟王葛制的狼牙刺不是一回事。

    狼牙拍是楔滿倒刃的大木板。

    具體改造：將盛石頭的凹槽大木，改為六尺長、五尺半寬的木板。為減輕木板重量，節(jié)省鐵料，王葛先在木牘上畫滿倒刃，兩天后，視鐵材料的具體情況，部分鐵刃可用毛竹代替。毛竹肯定不能像鐵一樣楔進木板，可采取絕戶榫的方法，先楔竹料，再削倒尖。

    后世的狼牙拍四周有四條長刃，且安裝懸掛麻繩的四個鐵環(huán)，這些配件，王葛改造的狼牙拍就都不必用了，只需要在密密麻麻的倒刃間，留出繩索捆綁在杠桿上的位置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