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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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葛用頭抵他的小腦袋,王荇歡喜,像心頭開了一朵花。“該虎頭講了,講講這段時間家里的事。” “家里都挺好,除了三叔。上個月,大父同意王竹回家了,可是王竹每天清早去種地前、傍晚回來,都要去看望鰥翁,給翁做早食、晚食。三叔一開始只嫌王竹犯傻,后來嫌他不孝順自家長輩、反孝敬外人。再后來,鰥翁生病……阿姊別擔心,翁很快就好了,是王竹日夜照顧,照顧了三天,翁才好的。” 王葛點頭:“不管咋說,王竹這點做的對,翁沒白疼他。” “是。二叔也是這樣夸的。誰知道三天后王竹剛進門,三叔就打他了,把王竹的鼻子、嘴角都打出血了。二叔氣壞了,說三叔罵兒郎的話比仇人還狠,二叔就把三叔打了。” “三叔罵王竹啥話?” 第150章 148 要緊的事情 王荇憤然,盡管周圍無人,他仍小聲轉述。 王葛難以置信,忍不住“呵”的冷笑,此刻真覺得,可能換哪個孩子被王三教養,也教不出好來。 王三罵的是:“你就是個天生的壞胚、不孝種!怪不得我夢到你要放火燒死你二叔……” 剩下的話被王二郎揍回去了。 王葛問:“虎頭,你可知二叔為啥不等王三把話說完就發怒嗎?” 王三?王荇只驚詫一下,立即跟著改口:“知道。王三把夢里的罪孽安到自家兒郎身上,這就是阿姊從前跟我講過的『莫須有』之罪!倘若讓王三繼續莫須有的嚷,被村鄰聽到,傳閑言的時候只要落下最關鍵的三個字,王竹……唉,竹阿兄還有活路嗎?” 是啊,落下三個字就會變成……怪不得你要放火燒死你二叔! “唉,咱不說他了。二叔常來嗎?我想二叔了。” “常來,嘻,因為二叔也知道你快回來了。” “賈三娘哩?” “嫁出去了。聽說是個不長頭發的鰥夫。” “噗!”王葛姊弟抵頭笑,笑的像兩只剛偷到谷糧的鼠……在桓真眼里。 “桓郎君何時回來的?” “桓阿兄!” 桓真今日用布條束發,以一根歪扭的木棍為簪,一看就是自己打理的,頭頂梳的有兩處鼓包。“一個時辰前回來的。”他坐下,拍拍跟前,讓王荇坐他身邊后,看向王葛道:“按你說的距離,縣吏用磁鐵找到了,確實是一根繡針,還帶著一寸長的繡線,綰著死結,線與顏色,均與繡像一樣。” 太好了!不過她心里也只是踏實一大半。“桓郎君,此案應當再牽連不到我二叔了吧?” 桓真見王荇也是一副緊張相,便知王葛已經給小家伙講了。 “已經將何安、殷女娘一同緝捕,何安不經嚇,當場就招了。他跟死者聶娘子早就相識,何安本性放蕩,一邊跟殷女娘訂了親,一邊牽掛著聶娘子。聶娘子因年紀過了二十,怕鄉所隨意給她指配婚事,就對何安也上了心。聶娘子雖半瘋卻不傻,知道何安不會娶她,所以何安說要離鄉幾日去接殷女娘時,聶娘子更慌了,大概是想將事情做實,也偷跑離家,跟在了何安身后。二人都無過所竹牌,又心照不宣,便一同穿行槭樹林。” 桓真一講案情,不但話多,整個人格外神采飛揚,有了少年郎的樣子:“何安是放蕩,可他也不傻,無論聶娘子怎樣勾引,何安都直說不會退親另娶。那根針就是在此過程中,扎在了何安腰后。” 王葛點下頭,明白了。終歸是聶娘子棋高一著,知道何安即將和殷女娘會面,就行此計。殷女娘到時一定會看到繡針和針上的彩線,只是誰能料到殷女娘果斷的把針線扔了。殷女娘一定早知道何安跟聶娘子不清不楚,因此比聶考生還著急,想讓聶娘子趕緊出嫁。 一切,全能說通了。 桓真先告誡王荇:“記住,這些都是陰私手段,不可不知,不可不妨!但兒郎志在四方,總依靠陰私手段行事,絕成不了大事!” “是!我記得了。” 桓真繼續道:“后來何安逐漸被聶娘子的胡言亂語攪煩,就推了她一把,手巾掉落,何安知道聶娘子始終還記掛著……哼,而后這廝痛罵,聶娘子無反應,才看見聶娘子顱后恰巧碰在石頭上,死了。何安先是被嚇跑,發現手里一直拿著死者的手巾,就蠢上加蠢,折了回去,把手巾掖在死者身下,重新離開。” 王荇:“他確實蠢,本來或可判他過失罪,這回不但可判故意殺人,還另加一條栽贓陷害。” “嗯。誦王文舒的《誡子書》,若錯一字,加誦十遍。” “是!” 桓真連夜趕路回來,顧不上歇,先考王荇的功課,姊弟倆都感激不已,立即眼神道別,一個大聲誦書,一個知趣的揖禮離開。 王葛來到豬圈處,正聽到大母贊王艾:“嘖嘖,瞧咱家阿艾手巧的,多會拌豬食,都長出花來了。” “大母也覺得好看?” “好看。這幾頭豬吃了阿艾拌的食,一定長的更碩壯。” 王翁被老妻和小孫女逗笑。 “有多好看?我也瞧瞧。”王葛笑眼彎彎過來,原來是小家伙在豬食上灑了幾瓣野花。“呀,確實好看。” “從姊。”王艾害羞的躲賈嫗腿后。王葛離家太久,小家伙還沒熟悉回來。 “大父,大母。”王葛拿過大父手里的長竹耙,繼續把深圈中的豬糞撥拉成兩堆。“你們歇會,我很快就干完。” “好。”老人家心里真是舒坦啊,長孫女又有本事又孝順,前幾日,鄉吏特地來葦亭,把阿葛被錄取為“班輸童子”、“頭等準匠師”的喜訊捎來,并說自家的自耕農戶籍已經改為了匠戶!明年的力役,二郎不必去了;今年九月的田租再減一成,只交四成租。 “大父,昨天我睡著了沒來得及問,鄉吏來葦亭后,有沒有說還要去賈舍村?” “沒說。去賈舍村?是有啥事?”王翁知道孫女不會沒原由的問這個。 “準匠師等級只考技藝,但是考匠師等級,必須先通過鄉、縣的察舉。” 賈嫗:“啥是察舉?” 王翁:“我知道。跟讀書人舉孝舉廉一樣,就是要有賢德的聲名。” 賈嫗明白了:“那咱虎寶肯定能通過。嘖!”她突然后怕的撫胸口,“幸虧虎寶有主意,教張倉時沒收錢糧,不然魏嫗那張嘴,誰知道會不會嫉妒咱虎寶有本事,恨她孫兒沒考上匠員名額,對鄉吏胡說八道哩。” 王翁:“更該慶幸程求盜機智,讓盧求盜把張菜送回賈舍村了,不然張菜萬一想不開出了事……現在琢磨啊,才知道遷出賈舍村就對了。有些不在意的壞事輕視了,就能慢慢爛成大瘡。” “大父說的對。”王葛贊成。張菜又惹過啥亂子?等有時間再問吧。要緊的事情是,該把王三分出去了!得在短時間內、有方法的循序漸進。 第一步,就是讓大父母警醒,她的匠師大道,必須有賢德聲名鋪路,否則她再努力也會被不爭氣的家人毀掉。 第二步,獲得二叔的支持。 今日二叔若過來的話,那就今日提。若不過來,她明日跑趟賈舍村。不能拖了,她最多在家呆十天,六月十日必須趕回縣邑。 第151章 149 又上壞侄女的當了! 王二郎先去鄉里買了糧,然后繞道過來葦亭。來對了,侄女果然回來了。 王葛跟二叔長時間未見,立刻瞧出他面相變了。不是她會看相,而是久別重逢,她對二叔的印象還停留在三月分離時,那時他多愛笑啊。可現在,雖然也在笑,卻又回到了以前的他。 二叔以前就是時而爽快、時而陰沉,陰沉的時候挺瘆人,好似……怎么說呢,就像一副身體里有兩個靈魂。一個靈魂愛發怒,愛出神,話不多;另個靈魂則時刻在壓制暴怒,盡力幫助長房(尤其賈三娘和王禾針對長房時)。 后來隨她考匠員、匠童,從妹阿菽學編織、三房姚婦被棄,家里的貧困終于沒那么捉襟見肘了,二叔的戾氣徹底不見。尤其賈三娘被棄后,二叔走路都帶風,整日咧著大嘴笑。 可是才分別兩個月啊,一定是被王三氣的。 若擱平時,王二郎來探望二老,說幾句話后就得往回趕了,可這回他剛起身,王葛就舉著右胳膊擋在自己眼上了。 輕微的抽泣聲,讓王二郎眼圈頓時紅了,他急的跺腳:“哎呦哭啥嘛,不走了!二叔今晚不走,明早再走!” “嗯。”王葛破涕為笑。 王翁欣慰。長房以后肯定會興旺,可二郎憨直,沒啥本事,又只有一子一女,若無長房幫襯,次房日子難啊,分戶后更沒法過了。阿葛視二郎如父,是次房之福。 今天的晚食,一家人歡聲笑語,王翁讓賈嫗打開鐵郎君送來的麥酒,老兩口和大郎、二郎皆飲。 王蓬、王荇則手拉手,給諸長輩、兄姊妹唱誦詩歌。詩中有禾,詩中有葛,詩中有菽,詩中有蓬,詩中有荇,詩中有艾。 詩中既含道理,也有腳踏實地的生活。 王二郎又飲酒、又飲水,實在等不及小家伙們唱完,趕緊跑茅廁。解決完急匆匆出來,見王葛正站在院門口,誤會了,以為有賊,抄起草棚下的農具沖籬笆外喊:“誰?出來!我可瞅見你了啊!” “哈哈,二叔,我嫌阿蓬和虎頭唱的難聽,出來透透氣。” “哦,嚇我一跳。” “二叔膽子這么小。” 王二郎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二叔膽子這么小,當年都能不顧一切的救我阿母,我才能活下來。所以誰要再敢說二叔膽小,我一定罵他!徒有莽膽的兒郎多了,哼,哪個有我二叔英雄?哪個敢打虎?” “啊……”黑暗里,王二郎眨巴眨巴眼,眼淚沾到睫毛上,重新看清楚侄女。她相貌還是隨長嫂多一些。“啥英不英雄,都是自家人,應當的。那些年咱家日子太苦,家里著急開荒,你阿父又突然落下眼疾,更忙不過來了,多虧你阿母賢良、勤快,家里才慢慢緩過來,你阿父也慢慢緩過來了。” “我想問二叔件事,不想被大父母聽見。” “哦,你說。”王二郎隨王葛出來籬門,還站在院前,如果家里人找他倆,一出屋門就能看見。 “我阿母被野虎咬著時,我三叔也沖在最前頭么?” 王二郎的腮瞬間咬緊,王三當時跟村鄰在一起,是,也打虎了,但那時自家人都不冒險靠近虎,光在外圈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等傷到虎后長嫂還有救嗎?所以他的第二世,阿葛生下來就……沒有阿葛,后來的虎頭也…… 不愿回想! 他一會兒憤怒、痛苦,一會兒又甩頭,像是兩個靈魂在抗擊! 王葛:“二叔,我在外求學,聽說過一種奇事。” “啊?啥奇事?” “有人能重活一世、兩世哩。二叔信嗎?” 轟!似平地炸雷,后面的一句王二郎根本沒聽見。有人能重活一世兩世,那有人跟他一樣重活了三世嗎? 王葛輕嘆,二叔才是真正的老實人,這副見鬼、心虛的表情,都不用懷疑了,絕對是重生者。“二叔,你信我嗎?你是我叔父,你信侄女嗎?” “當然信。”王二郎慢慢回神,“當然信。” “那你會害我嗎?” “我、我咋會害你哩?你這孩子、你……” “二叔,我有件事一直不敢跟大父母說,怕他們年紀大了會嚇著。也不敢跟阿父說,我阿父瞧不見物,要是再揣著我的秘密,那走路不都得摔跤啊。” “你的秘密?”王二郎瞠目結舌,壓低聲問:“你、阿葛你,你也是重活了?” 王葛伸出五指。 “啊?!”王二郎怪叫,趕忙捂嘴,震驚又同情:“你比二叔還多重活兩世?” “不是,我是看二叔胡言亂語,問你這是幾根手指?” 砰砰砰砰!上當了!壞侄女啊壞侄女!王二郎左右拳頭狠捶自己胸膛。就知道她沒好心眼,啊呀上當了!這可咋整,這可咋整?咋圓回來,咋圓…… “說瞎話才能圓回來,真話圓不回來。二叔,反正你已經說漏嘴了,快跟我說說。” 胡說八道,又在糊弄他。啥叫說真話圓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