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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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附近的大樹上,蹲著的鐵雷打個哈欠:“又來了。這老丈,自拿了桃木杖,每來人挑水都要跟過來。” 鐵風:“我要能活到七十,我比老丈還能顯擺,我定要拄著桃木杖走遍咱們大晉山河!” “噗!”鐵雷一樂,樹葉簌簌而落。 桓真咳一聲,鐵雷立馬老實。 王葛過來,果見東邊那間屋的墻側,一字排開幾輛大騾車。井邊有人來來回回,有幾人頭戴平上幘,證明他們全是低等級武吏。 她大略掃視后,不敢多看。此時打水桶在桓真手里,見百姓過來,他先把桶給對方用。倆人默默交接,誰也沒直視誰,還是鐵雷輕呼:“咦?這女娘……” 王葛受驚,哪想到最近的這棵大樹上還蹲著人!桓真瞪眼鐵雷,再回過來時,和她對視上。 王葛努力咬著后槽牙才沒笑出聲,真是人靠衣服馬靠鞍,原本多威武、俊俏的少年郎啊,怎么搞成這副狼狽模樣?身上吏衣臟的不成樣,還有,羊角髻誰給扎的?有仇嗎?一角朝天撅、一角跟蔫秧子似的。 “郎君怎么在這里?” “別多問。” “是?!蓖醺疒s緊挑水走人。之前她跟對方僅逢過兩次面,都不知道姓什么,所以別多事。至于世家子弟一會兒喬裝成布衣百姓,一會兒又變成臨水亭的亭卒,更不是她該琢磨的。 王葛第二趟來的時候,鰥翁又坐到小岔道口。“阿翁,你咋還坐這?” 老人家利索起身:“井邊全是外村兒郎,我跟你一道過去?!?/br> 篤篤篤! “快啊,磨蹭啥哩!”鰥翁催她,一邊催一邊敲地。 篤篤篤! 王葛算看出來了,這阿翁就是想顯擺這根象征壽星翁的桃木杖?。?/br> 桓真是亭卒中地位最低的,倒沒人存心欺負他,但零碎的活計,總不能讓亭長、求盜干吧,所以清掃晚上睡覺的地方,喂騾子、掃糞等活,已經指使的他不得停歇。 黑燈瞎火的,他撮著一筲箕糞,根本不知道往哪倒。 鐵風、鐵雷不敢幫他。王葛隨鰥翁過來后,桓真問:“阿翁,糞往哪倒?” “我領你去?!?/br> 篤篤篤!篤篤篤! “快啊,磨蹭啥哩!” 第31章 31 偷餅的老鼠 桓真沒想到王小娘子竟然挑了十幾趟水!想起第一次在壽石坡見她時,她說過在坡上揀了五年的羊糞,當時只道這句話尋常,可當他淪為一個最下等亭卒,每天都被迫忙碌、時時刻刻處在暴怒邊緣時,才體會到“辛苦”二字其實是苦上加苦! 次日,天真正放晴。王葛出門洗衣,剛出來不遠就遇到了亭卒正在這條東西道上測量。 村里要修路了? 這可是大事!古代道路規劃可不是官員隨手一批,想修哪就修哪,要么開通商道、要么增設兵道,賈舍村屬于哪個? “大人?!蓖醺鹱呦蛞粋€戴平上幘的亭卒。 任溯之一回頭,見這村女相貌秀麗,眉宇間的從容與溫婉,竟和他阿姊相似,于是粗嗓門放低:“何事?” “大人,鄉里是要給我們村修路嗎?” “嗯,村內只修經、緯……就是只修那條南北道和這條東西道。村外修至臨水亭?!?/br> “太好了,那我們再去鄉里,有一大半路都好走了?!?/br> 任溯之心想,這小女娘倒挺知足,不像有的村民一聽只修到臨水亭,就抱怨為何不通至鄉里。 “大人們要是累了,就到我家喝口水歇歇,呶,就是那家。不打擾大人了,我去洗衣裳了。”王葛確認了要修路就行了,至于為何修至賈舍村,可不是她這等小民能想透的。 她剛拐彎不見,桓真灰塵滿面的過來了,不卑不亢給任溯之匯報:“大人,西邊路長已經測量完?!?/br> “嗯。記錄下兩側有多少戶民居了?” 桓真…… 任溯之“嘖”一聲,剛想發火,桓真立刻掉頭:“這就去!” “臭小子!這等事還要我掰開你耳朵一件件說嗎?下次再這樣,別怪我抽你!” 任廝!混蛋!桓真咬牙切齒,拿出荼醬又放回去。不行,吃的還剩一半了,暫時沒處買,得省省。 背道而行的王葛、桓真二人,這時還都不知道,此次修的路,將成為許許多多有膽有識之輩,為大晉建功立業的起點! 桓真這些亭卒在晌午前離開了賈舍村。賈地主家的大郎親自趕著一車禮相送,被任溯之客客氣氣謝絕。 隔日黃昏,梳著墮馬髻、穿著新裁襦裙的小賈氏回來了,一進院先奔主屋,眼眶通紅的給姑舅請罪。 教誨新婦的事,王翁一般不說話。 賈嫗臉上沒有笑容,但也不苛責:“我已經跟二郎說了,此事他不許再計較,你也不許存著氣,還和以前一樣,好好過日子。” “婦知道?!?/br> “回屋去吧?!?/br> “是。”小賈氏一出來,不安神色全無。君姑的話,也就能騙騙前幾年的她吧,現在她算看明白了,裝賢惠只能越來越吃虧!這不,鬧一小場,回幾天娘家,竟然能賺身布料。夫君生她氣又怎樣,頂多十天半月的就忘了。 王菽在小賈氏嚴厲的目光下,垂頭喪氣離開雜物屋,回屋。 王葛搖下頭,六角竹扇已經編好,她現在開始第二件編織品:南瓜造型食盒。 食盒在大晉朝是普及之物,富貴人家更是將食盒視為一種身份象征。貨郎走南闖北,見過不少世面,想讓貨郎收購食盒,除了結實耐用外,美觀還需獨樹一幟。 之所以選擇南瓜造型,是受清河莊的啟發,當時王葛就看出來,很多百姓喜愛南瓜,可惜這種蔬菜還沒大面積種植。 前世王南行見過不少篾匠編織的南瓜筐、簍,發現最終出來的制品,僅僅是個扁圓體,根本沒有瓜身的棱、槽。具備棱、槽的制品,又多是環保材料的彩色藤編法。 這就考驗篾匠敢于創新的理念了,當然,前提仍是篾匠基本功必須扎實,才能在創作過程中隨機應變。 天要黑了,她抓緊最后一點光亮破篾。 “咔咔”之聲隔著雜物屋、隔著各自的屋墻,還是躲不開姚氏找茬。她站到門口喊:“吵死了!” 王葛裝聽不見,繼續破竹。 姚氏大步過來,隔窗質問:“我說話你聽不見嗎?” “什么?”王葛假意掏掏耳朵,回的比她還大聲。 “裝個屁!”姚氏見君姑出來了,開始句句話占著道理:“你是比我們有本事,又勤快,但再勤快也得分個時候吧?不能不管別人吧?這么大動靜,別人咋睡?阿葛啊,這院里不止住著你們!” 王葛一聽就知道,肯定是大母聽到爭吵出來了,不想大母難做,她把頂著草簾子的木棍拿開,封窗,掩門,去挑水。 夜深后,一個矮小精瘦的身影躡手躡腳出來東廂房,是王竹。他快速跑進伙房,把甗蓋翻放在灶臺上,將王葛溫在箅上的半張餅拿出,跑回屋。姚氏把他攬懷里,悄聲道:“快吃,吃完再過來,免得你弟妹聞到味兒再醒了?!?/br> 王竹孝順的先撕一口遞給阿母,然后狼吞吃個精光。 王葛是真沒想到,半張餅都被人惦記上了。 早食時,當著一家人面,她故作納悶:“我藥老鼠的半張餅,昨晚真被老鼠撞翻蓋子叼走了,也不知道管沒管用?” 叮啷!王竹的箸擦著食案滾落到席上。他嚇得張老大嘴,驚恐看向阿母。姚氏神態和長子一模一樣,尖叫著撲過去打王葛:“你個黑心賤貨!咋想的?!把下藥的餅放甗里、你放甗里!” “放肆!” “干嘛打人?!” “虎寶!” “弟婦先住手!” “啊呀!” “哇……” 一時間,拉架的、訓斥的、哭嚷的、還夾雜著幸災樂禍的,一家人亂成鍋粥。 最后是王二郎把阿弟搡到弟婦跟前,再把王葛護在背后,暫停了這場鬧劇。他是攔架主力,被姚氏抓了好幾道長血口子,臉上、手上都有??蓯旱氖牵裁炊伎床灰姷耐醮罄墒直骋脖蛔?! 碗碟凌亂,幾個小的都眼淚汪汪,王竹捂著肚子趴在案上。 小賈氏幾次想替夫君撓回去,都被王禾死死摟住。 王翁深喘幾口氣,忍住強烈怒意道:“從現在開始,別人都不許插嘴!三郎新婦和阿葛一人一句的說,到底怎么回事?誰敢多說、再胡亂嚷、再動手,就滾出、這、個、家!”他一把將面前的案掀翻,指著姚氏:“你先說!” “我先說就我先說!” 王翁指王葛:“該你了!” “哎?”姚氏剛要咋呼,被王三郎捂住嘴。 王二郎見阿弟現在反應倒快,剛才拉架時笨的跟腳底陷泥里一樣,對阿弟失望中多了些反感。 王葛簡潔明了:“昨晚我省下的半張餅,被阿竹從甗里偷走了!” 王竹更覺腹中絞痛。 終于又輪回姚氏了,她急道:“是你陰險!下了藥的餅往甗里放!天殺的……” 王葛根本不用大父開口,截斷姚氏的撒潑:“既然想藥老鼠,誰會把下了藥的餅往甗里放?” 姚氏氣極反笑:“就是!你們都聽聽!誰會把下了藥的餅往甗里放?還蓋上蓋子?啊?這是生怕老鼠偷不走嗎?她就是故意的??!喪良心啊!” 王葛:“我還是那句話!誰會把下了藥的餅往甗里放?” 姚氏:“猖狂??!” 王葛:“大父、大母!咱家就沒有老鼠藥!所以,我撒謊餅上有藥,是嚇唬裝老鼠的偷餅賊!” 姚氏的嚎聲戛然而止,倒氣不及,打個響嗝。 第32章 32 開始修路了 三房這次徹底沒理。王竹年紀輕輕不學好,被王翁罰挑水一個月,且在這段時間內,必須頓頓省出半份晚食賠給王葛。如此才能讓這孩子知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姚氏撒潑雖然是因為擔憂兒郎安危,但不敬姑舅是事實! 賈嫗給姚氏兩個選擇,要么回娘家思過,讓村鄰都知道這個新婦愛搬弄是非,攪家宅不寧!要么,她鄭重給大房、次房道歉,并且替侄女阿葛烹一個月的早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