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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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尚黑,還沒到破曉時分,這寂靜的京城還未完全蘇醒。已經戒嚴著城池,唯獨巡邏的官兵,尚且還在街道上,間或能聽到幾聲清脆的鳥啼聲。 這些小小的生靈絲毫沒有覺察到這皇城跟腳下的異樣,仍然自得過活著。 “急報,急報——” 有些破損的朝天門外,那疾馳的馬蹄聲根本不帶停下,此乃軍情加急。 守門官兵確認過符牒,打開了城門。 關上門后,有人嘆了口氣。 這畫面,倒是與幾日西前近乎相同。 那時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似乎也是緊急軍報,一人一馬都染著血,那銳利的殺氣迄今叫他心驚擔顫。 今日這人,氣勢倒還有些柔和。 他正想著,有人一巴掌甩上他的后腦勺,一個中年男人喝道:“嘆什么氣?這節骨眼上,不好好做事,惦記著什么呢?” “師傅,我就是尋思著,最近可太亂了。”劉麻哭喪著臉,“昨兒我可是看到阿宋躺在擔架上。” 阿宋是和劉麻一起輪班的官兵,現在人也是生死不知。 這些天,京城戒嚴不許進出,他們日夜輪班倒。 身為守城的士兵,他們更能感覺到那種怪異的氛圍,只是奇怪的是,只有他們這些底下的緊張,那些上頭做事的,看起來倒是很是平靜。 就好像這些雷霆,那些傷亡,本也不算什么。 “別亂想?!北环Q之為師傅的中年男人留著八字胡,皺著眉,“沒看前幾天那叛軍,都已經被抓了嗎?” 劉麻仰著頭,看著還在修補的城墻,心有余悸地說道:“師傅,你說這個王,那個王,怎么都想做皇帝?” 八字胡又一巴掌將人抽到彎了腰,“讓你別多嘴,別多嘴,就是瞎咧咧,瘋了不成?” “陳三,沒什么?!?/br> 邊上有人說著:“你最近輪班,都沒怎么聽說吧?現在京城都傳遍了……” 八字胡瞪了眼劉麻,這才說道:“什么傳遍了?” “今兒這八百里加急,可已經不是第一個了。前幾天不是還有一個嗎,那傳回來的消息,似乎說是楠豐城叛亂了。”剛才說話那人湊了過來,鬢角缺了一塊,看著有點奇怪,好像是被火燎過,“楠豐城是哪里知道不?壽王的封土?!?/br> 他自己也覺得不適應,就每每總要去摸兩下。 這是前些天出事的時候,不小心被燒起來的火給弄掉的,現在哪哪都不自在,只能自己稍稍掩飾著。 劉麻茫然地說道:“為什么楠豐城反了……這,這壽王不是在,在咱這嗎?” 前些天,西德門抓到壽王的消息,到底傳了出去,這一會轟炸城門,引得叛軍攻城的人,的確是壽王??勺屓瞬唤獾氖?,壽王為何要深入險境,就為了在京城……轟開城門? 這也太是荒唐。 這個任務,交給其他人去做就是,為何要親身冒險,最終還真的惹出這樣的危機? 這些底下的人著實想不明白。 索性想不出來,他們也沒再多想,反倒是圍在那個看起來很有消息門路的人身邊。 只聽得他說。 “還問為什么?這都不動腦想一想嗎?楠豐城不就在嘉景河邊上嗎?”那人啐了口,“京南渡口可就在嘉景河與康北河的交接處,要是京南渡口被拿下了,他們既能直接北上。” 這人說得生動,三言兩語之間,就把大家伙的情緒都給調動起來。 “京南渡口,這不是五軍鎮守的嗎?” “那叛軍不也是!” “怪不得,我聽說前些天襲擊朝天門的人,穿著的制式為何是……” “真是一群王八犢子!” 劉麻一想起剛才開門放進去的士兵,那個人看起來疲累得很,夜以繼日趕路,將消息從楠豐城傳到這里,也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馬。 “那,那結果現在怎么樣了?” “你問我,我怎么知道?” 說到底,這人再是消息靈通,也不過是個士兵,說不上許多話,更要緊的事情,自然不可能知道。 但光著些,就已經足夠讓看客聽了個滿足。 “都聚在這吵嚷著什么呢!” 巡邏的將士厲聲,方才還有些走神的士兵都挺直了腰,再不敢交頭接耳。 噠噠,噠噠—— 在有些寂靜的大街上,一人一馬疾馳到皇城門外,滾落下馬的時候,人險些沒了力氣,還得是守著宮門的士兵上前來,才堪堪攙扶住了他。 “……軍,軍情……” 他勉強站穩,扶著士兵的胳膊站了起來。 “楠豐城破!” 沒日沒夜趕路的將士說完這話就暈了過去,好懸身上帶著的軍情,總算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 這消息一道傳入了朝中,正正是在早朝。 “好??!” “竟是如此喜事?!?/br> “怪哉,楠豐城起禍,數日前剛傳來消息,怎今日,就收到了城破的喜報?” “成大人,難道你是覺得,這軍情是假?” “豈敢,只是這其中,是否……” “陛下,”有那老臣出列,聲音蒼茫,“難道陛下早就有所部署,這才有這樣的好消息?” 景元帝不言語,淡漠的眼神掃過軍情,片刻后,冷漠的聲音響起:“定國公,你倒是有個好兒子。” 陳東俊嚇了一跳,出列行禮:“陛下,臣愚鈍。” 他這些天,真是夜不能寐。 一來是岑家的事,在短短幾天內鬧得滿城風雨,他并不蠢,這樣怪異的手段,不外乎是要牽扯到定國公,沉府,岑家三處。 二來,卻是為了陳少康。 陳少康原本定下要去的地方,更為偏遠,是陳東俊在其中做了手腳,讓陳少康去了五軍。 偏偏這一回出事的,正是五軍。 五軍坐京城外,鎮兩河間,陳東俊千算萬算都沒弄明白,怎么這樣的禍事,還能砸在少康的頭上?他苦心孤詣,想要給陳少康尋求安全所在,卻沒想到,反倒把他推到危險前線。 定國公府收到消息的時候,都差點暈過去。 偏生這節骨眼上,京城戒嚴,別說探聽消息,就算是一只蚊子也不能飛出京城,府上遲遲不能知道陳少康的情況。 此刻陳東俊被景元帝點了名,根本不覺得光榮,更有驚恐畏懼之感,就怕下一瞬聽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陳平南說,正是陳少康獻上了計策,才能在短短十日內破了楠豐城,你說,寡人要怎么獎賞他呢?” 景元帝的聲音冷冷淡淡,自來是陳東俊避之不及的,這還是他頭一回聽到皇帝的聲音,竟是如此高興。 陳東俊的嘴巴微微哆嗦著,高聲說道:“這都是陛下圣明,若非有陛下恩典,少康怎能有這樣的能耐?” “呵呵,”景元帝笑道,只聽起來有些涼,“有功,自然要賞。陳少康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功勞,可不能被你這般輕易帶過?!?/br> 陳東俊既是高興,又是苦澀。 高興的是,陳少康果真有這樣的本事;苦澀的是,若是陳少康真就這么在景元帝跟前掛了名,那他往后,可就再沒有回頭路可走。 想必,定國公府上,誰都不樂見如此。 便是如此,陳東俊也是無話可說。 畢竟,就在當初,還是他親手將陳少康送到五軍陳正南麾下,這還是托了關系才加塞進去的。 誰能想到…… 陳東俊低著頭,不敢再露出臉來,免得自己這不合時宜的表情,給其他人看了去。 “陛下,陳正南也是五軍的將領,此次,五軍叛將潘江已被拿下,這兩人私交甚好,如此……” “徐尚書,此言差矣。”韋海東道,“潘江的異樣,正是陳正南發現?!?/br> 一事罷,一事又起。 這朝中紛爭,不外如是。 在百官中,喬琦晟捋著胡子,緩聲說道:“陛下,敢問現下壽王,人已是如何?”喬閣老這話問起,一時間,倒引來許多人的側目。 壽王在西德門被炸傷,已是眾人皆知,這危在旦夕之事,也并非秘密。只不過,在楠豐城的消息傳出后,宗元信不得已又給人多加了幾針,就是為了吊著他那口氣,免得敵軍勢如破竹,反倒成災。 誰成想,這楠豐城之禍,不過十日,就已經被平定,而今還吊著一口氣的壽王,就成了麻煩。 景元帝語氣淡淡:“這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壽王必定是皇室中人,說起來……并無屠戮自己人的前例,自然是要叫他,好好活著?!?/br> 皇帝陛下這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可正因為是從景元帝嘴里說出來的,卻無端叫人害怕。 救人,浮屠?景元帝在意這個?皇帝陛下何時,發了這樣的大慈悲? 兵部侍郎岑玄因低下頭,心里輕嗤了聲。 有時活著,還不如死了更痛快。 … “嗬嗬,嗬嗬……” 赫連逸時而清醒,時而昏厥,他清醒的時候,往往會看到一個中年男子在他的身邊走來走去,情緒非常暴躁,偶爾還會抓著別人怒罵。 在看到他醒來后,中年男人的表情往往會更臭,然后一針扎在他身上隨便哪里,刺痛得他又暈了過去。 有些時候,看到的會是刑部的人,又或者是其他官員,他們自稱是來問話。 他們一遍又一遍問著赫連逸關于謀反的事情,關于五軍的事情,關于楠豐城的事情。 赫連逸不回答。 “……讓,皇帝來……”他喃喃著,“他以為,這樣就能攔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