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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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你都多少歲數了,怎還是這樣不著六?是不是挾持,是不是被迫,都看不分明嗎?” 柳俊蘭的語氣,是溫溫細語。 不帶有半點的火氣,卻是將岑玄因說得抬不起頭。 岑良躲在邊上偷笑,一邊笑,一邊還戳著驚蟄的手,“驚蟄哥哥,父親原是這樣的脾性?” 家里出事時,岑良還小,雖有記憶,可離得遠了,許多事情也不再記得。現在每每看著岑玄因和柳俊蘭的相處,只覺得非常有趣。 驚蟄:“父親的確很聽娘的話。” 他們在這邊說著話,那頭夫妻倆嘮叨完,紅著一雙眼的岑玄因這才看向兒女倆……不,是三人,他盯著坐在驚蟄邊上的男人,神情還是有些嚴肅。 只不過,岑玄因午后剛來,就抱著柳俊蘭哭腫了一雙眼,現在又紅又腫,就跟淚泡眼似的,根本端正不起來。 “驚蟄,這人是?” 剛才相認,甚是倉促,驚蟄也只與岑玄因說上幾句話,就眼瞅著柳俊蘭出來,拖著丈夫回去解釋。 只是再怎么解釋,岑玄因也沒放松戒備。 赫連容和岑玄因這兩人分坐一端,偏是有那種針鋒相對之感。 岑玄因剛下了戰場,對任何惡意殺氣都異常敏銳,根本不覺得這人是個善茬,這男人光是坐在這屋內,都時時刻刻叫他緊繃著精神。 這種感覺異常奇妙,有怪異的氣勢籠罩著,正虎視眈眈著岑玄因的要害,倘若一動,就是雷霆萬鈞之勢,輕易就能將人摧毀。 這般危險兇殘的感覺,縱是虎豹也猶不及也。 驚蟄猶豫了下,只覺得自己苦命。 沒想到前腳剛和娘親岑良解釋過赫連容的身份,眨眼間,又要再與親爹說上一遍。 “他,他名為赫連容。” 驚蟄聲音小小的,不如上次那么坦然。 上次坦然淡定,是因為阿娘和岑良肯定不知道赫連容是誰,可是岑玄因是從赫連端身邊廝殺出來的,他豈會不知道當朝皇帝的名諱? 岑玄因剛聽到這句話,的確驚呆。 他狐疑地打量著赫連容,沒有多少敬意,自然,對他這樣的人,一旦突破了極限,許多事情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莫說道德與底線,能束縛到他的人寥寥。 赫連容與赫連端到底有血緣關系,兩人相貌雖有不同,卻也有一二分神似。只不過,更讓岑玄因詫異的是,驚蟄稱呼他的方式。 不稱之為陛下,反倒是直呼其名? 就算是瑞王幕下那些叛軍,提起景元帝,也頂多說上一二句狗皇帝。根本沒有哪個,會真的敢罵上兩句。 驚蟄和景元帝,到底是什么關系? 岑玄因咳嗽了聲,站起身來,朝著赫連容跪拜下去,“卑職有眼無珠,竟沒認出圣駕,多有失禮,還望陛下恕罪。” 岑玄因這一跪,驚蟄等幾個就猛地站了起來。 赫連容淡淡看了眼驚蟄,平靜地說道:“驚蟄既是我的人,倒也可算是一家,有何失禮?岑玄因,起來罷。” 岑玄因卻是沒起,肚子里正罵著,誰與你是一家? 我的人,這句話既可以是暗指驚蟄是宮人的身份,也或能用在更為yin糜之事上。 岑玄因可不樂見。 “卑職不敢,不過市井小民,怎敢有這樣的殊榮。陛下,驚蟄當初入宮,實為卑職牽連,而今岑家事已有平反。龔將軍曾道,卑職臥底一事,亦是功勞一件,卑職不敢多求,亦不需要高官俸祿,只愿陛下能夠允許驚蟄免去宮籍,出宮與我們闔家團圓,卑職萬死也甘愿。” 岑玄因說完這話,就磕下頭去,一時間,滿室都是寂靜。這時候岑玄因說話,不再是驚蟄的父親,而是君臣中的臣。 驚蟄下意識看向岑玄因,又猛地看向赫連容。 赫連容蒼白昳麗的臉龐上,竟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微微低頭看著岑玄因的動作,正有怪異兇煞之感,就連原本陪同著驚蟄站在身旁的岑良,都不由得倒退幾步,不靠離得近。 一個跪得利索,一個面無表情。 驚蟄捏著眉心,吐了口氣。 “父親,而今我已是二十有余,并非無知孩童。往后我打算怎么選,怎么走,終究是我的事,無需任何人來替我選。” 驚蟄說完這話,幾步走到岑玄因的身旁,彎下腰來攙扶著他。 岑玄因抓著驚蟄的胳膊,父子兩人對視了眼,他輕聲說道:“驚蟄,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只這句話,驚蟄就不由嘆一聲。 父親看似什么都不知道,卻是敏銳機智得很,不論剛才門口初見,還是現下按頭就拜,都有著心思算計,根本不是面上看來這般簡單。 “阿爹,”驚蟄換了種稱呼,“過去多年,咱家的經歷,難道不足以說明,手中若無權,在這皇城根腳下,便什么都不是?” 岑玄因閉眼,也跟著嘆一聲。 不必驚蟄再扶,岑玄因那硬繃著的勁兒已是松開,卻仍沒起,將驚蟄推到一旁去。 “我跪的是陛下,你來插什么話?” 這話面上是在訓驚蟄,卻是將驚蟄這無禮的地方輕輕帶過。 不論驚蟄在皇帝的身邊到底是什么地位,當一個臣子拜倒在皇帝跟前的時候,其他人又有什么資格替皇帝做主? “愛卿不必在意,驚蟄從頭到腳,都是我的人,”赫連容的聲音有著怪異的緊繃,那優雅微卷的韻感融在冰冷的語句里,不像是一句安撫,更像是兇惡的威脅,“他與我,本是一體。他既是讓你起身,自然該起。” 驚蟄閉了閉眼,赫連容肯定是故意的。 “阿星,陛下都這般說了,你再這么跪著,豈非是想讓我,也跟著你跪下嗎?”柳俊蘭輕輕說著,走到岑玄因的身旁。 岑玄因嚇了一跳,猛地站了起來。 他自己跪得容易,可萬不能讓柳俊蘭陪著他一起跪。 驚蟄緩步走到赫連容的身旁,這才看向父母:“阿娘,父親,今日我來得突然,等過幾日父親休整好后,我再過來看看。”他的聲音里有些歉意。 驚蟄拉著赫連容的手,男人眼鋒一掃,順從起身,倒也沒什么情緒。 柳俊蘭送走兩人后,輕輕捶了一記岑玄因:“都是你,驚蟄好不容易出宮來一趟,卻是被你給弄走了。” 岑玄因扶住柳俊蘭的胳膊,沉聲說道:“俊蘭,驚蟄與陛下,到底是什么關系?” 剛才一直插不上嘴的岑良語氣幽幽。 “還能是什么關系?情人關系咯。” … 驚蟄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驚蟄又尷尬地抓了抓耳朵。 赫連容饒有趣味地看著驚蟄坐立不安的模樣,卻是一句話都不說,任由著驚蟄打量著他好幾次,最終還是沒憋著。 “父親他只是,因著之前那些經歷,所以……” “以你父親的膽識,若非今日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待兩日后的朝會,他便會在朝上也如此說。”赫連容心平氣和地說著,“無論他是否知道你與我的關系。” 驚蟄回想他爹的做派,那還真有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習慣,比以前還要果斷,剛才那出叫驚蟄也是吃驚,差點眼睛一閉就這么過去了。 “驚蟄是怎么想的呢?” 赫連容的聲音平淡,聽起來似乎沒有因為剛才的事情升起波瀾。 可要真的沒有,驚蟄是不會那么快拖著赫連容走的。 驚蟄:“父親是擔心我,這心意收下便是。至于其他的,我方才也與他說過,手中沒權,就如嘴上沒毛,這說出來的話,誰也不會當回事。”他的聲音淡淡,這說出來的話,倒叫赫連容看了他幾眼。 驚蟄笑了起來:“看我做什么?難道這話你能說得,我卻是說不得?之前不正是你,常用這樣的話來蠱惑我嗎?” 赫連容:“倒也沒見你聽進去多少。” 勸人的時候,卻是一套一套。 驚蟄揣著赫連容的胳膊,懶洋洋地說著:“人不正是這樣?大道理都懂,勸旁人的時候,總是能說個四五六,輪到自己身上,就死不悔改。” 待了會,驚蟄許是覺得姿勢不大舒服,又蹭來蹭去,最后將腦袋插在赫連容的胳膊下,躺在人家大腿上,舒服得瞇起了眼。 “我們家人剛剛團聚,父親又是剛死里逃生,他涉及到的事,再加上我的身份,肯定不能隨便離開京城。正因為此,才會需要更多的力量。”驚蟄的聲音輕了下來,“我是想要安靜平和的日子,但我也知道,這嘴上說著容易,可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不管是岑玄因,還是驚蟄,他們兩人身上牽掛著的事,都不知會惹來多少視線。 哪有既要也要的道理。 在驚蟄的絮絮叨叨里,赫連容卸下他的發冠,靈活的手指打散了頭發,穿插在其中梳理起來。驚蟄被弄得昏昏欲睡,聲音也軟綿了幾分。 “……赫連容,不用擔心……我都說過,要是離開,肯定也會帶著你……” 驚蟄蹭了蹭男人的大腿,懶散地嘀咕著。 也不知道是男人按摩的動作太過舒服,還是驚蟄真的困了,在這搖搖晃晃的馬車里,他還真的睡了過去。 赫連容低頭,戳了戳他的耳朵。 驚蟄不堪其擾,將整張臉都埋進去男人的小腹,這吐息全打在身上,guntang得很。 倒是一點防備心都沒有,睡得非常香甜。 赫連容的大手蓋住驚蟄的耳朵,隔絕了細微的聲響。 “多派幾個人盯著岑玄因。”赫連容說著,眼底危險惡毒的情緒再無掩飾,“將人盯死了。” “主子,岑玄因剛離戰場,有可能會被發現。” “發現了又如何?” 赫連容輕聲細語地說著,低垂下來望著驚蟄的眼神,帶著濃稠的暗色。便是要讓他知道得更清楚,他能安然,不過是驚蟄父親這個身份。 岑玄因這摸爬滾打才能活下來的人,應當知道,何處危機最濃罷? … 八月底,龔偉奇率眾凱旋,兵部尚書出迎,那盛況自城外鋪滿而來,百姓自發夾道歡迎,那熱鬧的聲響幾乎響徹天際。 龔偉奇帶回了赫連端的尸體,加上一干端王府的隨從幕僚,粗粗算來,也有幾十個要犯。在這之外,龔偉奇呈上來的卷宗里,又額外提及一個名為岑玄因的人。 這反復多次,足叫人記憶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