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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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世軒:“剛從百丈樓回來,今日是牟桂明做東之宴,孫兒是被徐長明給叫去的。” 徐長明是新任戶部尚書之子。 “牟桂明,百丈樓?”喬琦晟念了兩句,輕笑著搖頭,“往后這牟桂明,你可要謹慎些?!?/br> “牟桂明的身家,不足以在百丈樓如此。他的身后,必定還有人?!眴淌儡幥飞?,“孫兒省得,不會叫這人蒙騙了去?!?/br> 喬琦晟幽幽說道:“怕的不是他蒙騙,是他在借勢。” 喬世軒微愣:“孫兒不明。” 喬琦晟淡聲說道:“牟桂明舉辦這種宴席,已是多久?” 喬世軒沉思片刻,仿佛是在回憶著過往的事,過了一會,他突然臉色微變,近乎自言自語:“從他在江南,再到京城,似乎一直都有這樣傳聞。” 牟桂明喜好宴席,時常在宴會上飲酒作樂,而后杯酒之下,書寫文章,那些千金求文的佳話,也有許多是在這一場又一場的宴席上發生的。 喬世軒只要一想,竟是想不起來,牟桂明是從何時開始,只記得,一想起他,就是那一場又一場的宴會。 一個普通的才子,在不知不覺有了這樣的聲名,甚至能夠在京城這樣的地方,宴請這些權貴子弟,參與者都習以為常,不覺得稀罕……這種有意無意下的造勢,又是從何時開始,以至于到了潛移默化,無人覺得奇怪的地步。 喬世軒嘴巴抖動了下,“孫兒,真是第一次被邀?!?/br> 喬琦晟淡聲說道:“分頭行動,緩步蠶食,待到在意時,幾乎所有人都已然習慣,不再引以為奇。這人必定不是自己成事……你可懂我的意思?” 喬世軒背后汗津津,已經不由得思考起自己在宴席上可曾說了不該說的話,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孫兒明白?!?/br> 喬世軒欠身,而后,像是想起今日的事,復將宴席上發生的一一道來,末了,才說:“以孫兒之見,這席會,似乎有些在意朝廷之事?!?/br> 要是換做他時,喬世軒不會這么在意。 畢竟朝中出了這樣的大事,不管是誰,都會關注一二,再有自己的見解,這都理所當然。 但是,許是有了喬琦晟的提醒,再加之陳少康的話,喬世軒忽而有了不同的感覺。 喬琦晟平靜說道:“這也正常,不然,讓你們這群子弟聚集在一處,又是為了什么呢?” 喬世軒似乎聽出了一點異樣,試探著說道:“祖父,您是不是知道,這牟桂明背后,到底是誰?” “不外乎那幾位王爺?!眴嚏商崞鹈P,在白紙上落下幾行字,“是誰,重要嗎?” 那輕輕一句話,讓喬世軒的心情震蕩,勉強才壓下那種奇怪的惶恐。 “祖父,倘若這般,那這牟桂明之舉,是為了……” 他猛地對上喬琦晟的眼睛,一時間,竟是連后面半句話,也是說不出來。 喬琦晟輕聲細語地說道:“你既是猜到,何必再問?” 不知為何,喬世軒覺得這幾日祖父的模樣,有些怪異。這話題聽起來太敏感,盡管他知道,自己不該再往前,卻還是沒忍住問上一問。 “祖父,您最近,似乎有些心事?” 喬琦晟隨手丟開毛筆,任由著其滾落下去,“三郎,你覺得,陛下,是個怎樣的人?” 喬世軒微愣,只覺得好笑。 方才在清幽閣,他正問過一個,與祖父這類似的問話,只不過那時候問起的,是傳聞中景元帝的情人。 “是個很可怕的人。” 喬世軒老實說道:“祖父,孫兒只有幸見過幾次陛下,不過,他之氣勢,絕非常人,甚至比先帝,還要來得壓迫,凌厲得令人敬畏?!?/br> 先帝是柔和的,平靜的,縱然有些軟弱,不過與其相處,總歸不那么害怕。 景元帝呢……只有與他共處一室,喬世軒總會覺得焦躁不安。皇帝陛下分明是冷漠如冰,說話簡短又凌冽,少有旁落之眼神,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罷……然而,即便如此,都難以遏制住那種本能的敬畏。 景元帝不是先帝,他再是冷漠,性情也不如先帝那樣平和,那就像是……時時刻刻都可能崩裂的雪山。處在這種高壓的情況下,又有誰能真的平靜如初? 喬世軒甚至可以羅列出上百種不喜歡他的理由。 但是。 喬世軒道:“盡管我并不喜歡這位陛下的性情,也覺其兇殘可怕,殺戮太重。但是,不論政事手腕,平衡文武,亦或是對外……他都稱得上有才能?!?/br> 景元帝或許不是那種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然對比赫連王朝過往這么多代皇帝,他之本事已經足夠。 對內能夠讓百姓安康,對外能庇護國土,如此已是許多人渴求的安定,還有何求? 喬琦晟喃喃:“是啊,還有何求?” 喬世軒下意識看向祖父:“難道,是最近內閣,又有什么煩心事?” 他問得很隱晦。 其實喬世軒想問的,是景元帝。 既然祖父這話問的是與皇帝有關,那這心事的來源或許也在他身上。 喬琦晟在首輔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已然是條老狐貍。如他剛才的問話,若是在平時,本不該出現。 這甚是奇怪。 喬琦晟是何等人物? 他若心中有什么想法,何必來問喬世軒的意見?縱然喬世軒很聰明,但怎么可能比得過喬琦晟這等沉浸官場多年的人? 放眼望去,整個朝廷,就再沒有能如喬琦晟這等威壓之人。 然他還是這么問了,就足以說明,必定發生了一件喬世軒不知道的大事。而這件事,必定就連喬琦晟這樣的老狐貍,都被動搖一二。 喬琦晟淡淡看了眼喬世軒,那眼神似是警告。 喬世軒撇了撇嘴,嘴里嘀咕著:“就許您來問,不許我自己猜嗎?” 喬琦晟將寫好的東西挑起來,看了片刻,出乎喬世軒意料的是,他并沒有把寫好的信封起來,而是兩指夾著那張信紙放到燭火上。 很快,燃燒起來的焰火就將整張信紙舔舐干凈。喬琦晟松開手指,那團還在燃燒的黑色就隨之墜落到了地面上。 隨著信紙被燒得一干二凈,喬世軒驚訝地發現,祖父好似恢復了從前的淡定沉穩,懶洋洋地朝著他揮手。 “去罷,這沒你的事了?!?/br> 喬世軒氣得牙癢癢,只覺得自己好似參與了一件大事,可偏生只有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一切就已然落幕。 “祖父,您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說?” 喬琦晟奇怪地挑眉:“我何來不說的道理?” 他看著孫子,笑了起來。 “我不是與你說,明日要記得準時參加宴席,不要叫你祖母不高興嗎?” 喬世軒:“……” 哼! 他氣呼呼行了禮,氣呼呼地走了。 喬琦晟的笑意,在喬世軒離開后淡了些,他的眼神落在地上那團黑色,最終就連那雙蒼老的眼眸也染上怪異的神情。 ……果真是上了年紀,這定力倒是不如從前。 喬琦晟倚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淡。 景元帝不算得上是傳統的好帝王,他冷漠,殘忍,有些時候,更是喜怒無常,暴戾殘酷。 當初任由他登上帝位,有幾多人,怕是在私下,都后悔莫已。如若當初不遵循禮法,而是推瑞王上位,那或許今時今日,就不會有如此如鯁在喉的難受。 可再是后悔,已成定局。 當景元帝走上那個位置的時候,那些當初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底的朝臣,方才意識到這位備受凌辱的九皇子,竟是在不知不覺中成長成為一頭可怕的怪物。 ……不,從先帝死的那一天開始,他們原本就該意識到這一點。 不管有再多的想法,景元帝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 百年累之,倘若要毀,不過一朝一夕,便可成矣。 他若真是發起瘋來,那可真是無人能夠阻止得了他。 若是沒有把景元帝拉下皇位的本事,那多余的爭辯也是無用。身為臣子,能做的不外乎臣服。除非有那玉石俱焚的決心,不然何來抗衡本事? 喬琦晟若是有這樣的決心,當年就已經動手,何必拖到今時今日? 嘆,嘆,嘆。 … “喬琦晟那個老狐貍,不答應便罷,反倒是差點被他玩了一手?!?/br> “他在首輔的位置上做夠了,縱是要做點什么,也不能再進一步,何必冒險?” “這老狐貍裝作憂國憂民的模樣,還真以為是個會為民請愿的,沒想到,也還是這等貪生怕死之輩?!?/br> “慎之,喬琦晟再是如何,所作所為,皆是為朝為民,嘴下留德?!?/br> “是?!?/br> 一處偏僻的宅院,牟桂明穿行過伺候的人,小心翼翼抵達了門外。 就在剛剛,那些若有若無的聲音落入他的耳中,叫他有些擔憂。 “進來。” 牟桂明低著頭,跟著侍從進了屋舍,拜倒在下頭。 坐在上位的人緩聲:“說說看,近日來,這京城里頭,到底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發生?” 牟桂明低眉順眼,甚是服從。 在他進來之后,其余人等就已經散去,他并沒有抬起頭,也不曾仔細去打量他們的模樣,像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將最近京城之事一一道來。 大到朝廷大事,小到幾句郎君閑談時的碎語。 聽著仿若無謂的小事,實則卻有涌動的暗流。 “你做得很好?!?/br> 牟桂明猶豫了片刻,輕聲說道:“近日來,這攤子鋪得有些太大,未免引起了其他人的關注。管事,可要繼續行事?” “稍加收斂,不過,可要記得,你面上還是個浪蕩公子哥,莫要忘記應行之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