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鹿安清按住他的肩膀,淡笑著搖頭:“不必,在家等我。” 這些年出門在外,鹿安清要是每次遇事,都靠他那跛腳,可怎么都趕不及的。 他讓阿語去后屋取點東西,阿語雖不解,也去了,等回轉到前院,就發現庭院空無一人。 … 鹿安清悄然從屋檐落下,一路上的百姓就好像沒看到他這個人,哪怕他剛剛從高空落下,都不覺得奇怪。 城南商鋪民居較多,此時正午,在外走動的人少了些,同華巷里,還能聽到幾戶人家細細交談的動靜。 鹿安清立在陰影處。 同華巷深處,一團怪異的霧氣漂浮,它已經籠罩了同華巷與其他幾條巷子,正在恣意舒展著詭譎的觸手。 腥臭撲鼻而來,鹿安清卻面不改色。 他手中咒令微亮。 只一瞬,恣意擴張的觸手突地一頓,仿佛無數只不存在的眼睛,不存在的視線,落在了鹿安清的身上。 鹿安清面無表情地劃開咒令,數十道亮著微光的咒飛往四處,懸浮在四面八方的民宅外。 是隔絕的陣,也是保護之意。 鹿安清無聲無息地走入那團詭譎、龐大的霧氣之中。 史館。 正在低頭查看記錄的明武猛地起身,與身邊數位祝史一起,露出了同樣肅然的神情。 ——陣。 同為祝史,這么近的距離,他們都能感覺到那隱約的波動。 京都,出現了災禍?! 是哪個祝史動手了? 史館的普通史官尚在議事,便見十數祝史強行出門,眨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 鹿安清有時候會覺得,他的身上,存在有著……如同那些怪物一樣的意識觸手。 他的意識似乎,能夠看得更遠,碰到更多! 他劃開咒光,黃芒撕碎了一段霧氣。 無形間,他的意識好似化作看不見的東西,順從著鹿安清的心意,沖進霧氣堆里勢如破竹地廝殺起來。 鹿安清的身體輕飄飄地落在半空,獵獵風聲卷起他的衣袍,在災禍的狂嘯聲里,他的動作越發凌厲。 【¢人……?……£殺¤¢……】 災禍的心聲如同囈語,每次傾聽都好像重重砸在他神經上,鹿安清的身體開始浮現出怪異的黑紋,熟悉的酸痛蔓延而上,卻令這個疲倦的男人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正因為熟悉,身體反倒更加暢快。 咻咻—— 災禍的身體被看不見的東西撕裂開,借由讀心瞬間的接觸,鹿安清本能地將自己的意識拋甩出去。 在觸碰到災禍的瞬間,聽不見的爆鳴聲席卷了城南,還沒趕到的祝史們只覺得耳朵刺痛,險些在半空落下。 明武等人心中大駭,提速趕往了城南。 同華巷就在眼前,剛才驟然的震動,令許多人都以為是地動翻身,嚇得奪門而出,一時間,焦急,害怕,惶恐,畏懼,如此種種情緒,心聲不斷,難以平復。 【救命啊啊啊啊——】 【地龍翻身嗎!】 【得去找姥姥,她會嚇壞的!】 【小寶去哪了,小寶,小寶……】 【賤皮子,趁機給跑了,別讓我逮到你!】 【嗚嗚嗚我好害怕】 【我的錢,我的錢掉哪了……】 同華巷里,腳步聲連疊,倚靠在角落里的鹿安清,就變得不顯眼了起來。 他無力地捂著嘴,悶悶咳嗽幾聲。 露出來的一小段皙白手腕上,黑紋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處,令人見之生寒。 他的身體全靠墻壁支撐,這才沒滑落下去,他緩緩抬頭,一眼就看到了巷頭出現的幾位祝史。 鹿安清躊躇了片刻,不想在這時候和同僚見面,卻也清楚這只災禍出現在京都不太尋常,定然要上報史館。 只是四周的百姓過于驚恐,將無數恐懼的情緒灌入鹿安清的耳朵,讓他連說話都覺得疲累。 還不如…… ——“怎么在這里,都能遇上鹿祝史,可真是有緣。” 如同清風拂面,一雙無形的大手捂住了鹿安清的耳朵,將所有瘋狂嘈雜的聲音阻攔在外。 那些癲狂的心聲,瞬間被寂靜吞沒。 那一瞬涌現出來的莫名情緒,讓他的手指抖個不停。他必須用力捏緊袖口,方才不泄露這一刻的心情。 鹿安清循聲望去,但見一位秀美漂亮的青年從門內緩步而出。 他眸子異常清亮,仿若星辰。一身月白色的長衫,袖口挽起,些許墨漬沾染其上。 其立在于門口,宛如一株挺拔的空竹。 公西子羽的唇角微彎,淺淺一笑。 那優美修長的脖頸泛著白,隨著他微微頷首,愈發優雅從容。 他跨過門檻,好似從僻靜踏入喧囂,伸出的胳膊,用力地攙住要滑下去的鹿安清。 “好險呢,”公西子羽輕嘆一聲,“祝史沒摔倒就好。”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7-28 16:33:36~2023-07-30 16:23: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與思、青魚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江邊過路客 100瓶;行行重行行 13瓶;青魚 5瓶;d.p 2瓶;abc、阿惟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章 ☆我的劫數。☆ 這是一處普通的小門小戶,看著不大,卻很是溫馨。可是公西子羽站在此處,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位曾經的東宮,為何能隨意出宮? 而且出現的地方,又是在城南。這里可不是什么貴族子弟會出沒的居所。 公西子羽將有些脫力的鹿安清半扶半抱,帶著他往院里走。 鹿安清下意識一掙。 “鹿祝史,以你現在的身體,若我還讓你這般離開,未免無情。” 鹿安清:“臣只是一時……暑氣過甚,所以……” 公西子羽斂眉,抓住了鹿安清的手腕。在這只大手下,黑紋宛如扎入骨髓,連皮rou都guntang起來。 “那這些黑紋,也只是因為暑氣?” 鹿安清全身上下骨頭都在發軟,被公西子羽這么一抓,原本就煞白的臉色更加難看。 “你看得見?” “自然看得見。”公西子羽一笑,“我還知道,祝史該坐下歇息了。” 鹿安清被他強行按在屋內坐下去,便也懶得再掙扎起來,說到底,他的確是累得不想動了。 “公子,是何人?” 一道聲音傳來,鹿安清一瞧,正是思庸宮的非石,他一瞧鹿安清這般模樣,忙說道:“仆去備些熱茶。” “去吧。” 公西子羽看了眼鹿安清,知道祝史遭遇之事,靠著一杯熱茶是安定不了的,卻沒有阻止非石的動作。 非石邊走,邊絮絮叨叨地說道:“公子,祝史,方才好大一聲響,仆險些以為地龍翻身。若不是公子說不是,便要帶著公子跑出去了……” 鹿安清看向公西子羽:“公子似乎知之甚詳?”他的聲音聽來有些細弱倦怠。 公西子羽:“祝史既出現在這里,那此事為何,也可想而知。” 鹿安清沉默,公西子羽能夠看到黑紋,足以見得他有點神異在身,再加上他曾經東宮的身份,想要知道點關于史館的事情,也很是容易。 畢竟那些世家大族,盡管從未明確,可對史館的恭敬態度,也可見他們隱約知道什么。 一時間,小院內很是寂靜。 只余下非石準備的動靜。 公西子羽換了一件素凈的衣裳出來,他挽起簾子立在門邊上,平靜地笑起來,“非石,我來罷。” 鹿安清默默盯著桌上的茶具。 一雙漂亮干凈的手沖洗著器具,將茶葉夾起放到茶具中,桌邊的小火爐已經咕嚕咕嚕地冒著熱氣。 同樣是這雙大手將其拎起,guntang的熱水沖倒在杯具中,茶葉被熱水沖得沉在底端,又緩緩冒起來。 這些許茶葉上上下下,清淡的茶香便緩緩飄逸在室內。 公西子羽將茶具輕輕推到鹿安清的面前,他伸手去接,一不小心碰到對方溫熱的手指,下意識便往回收了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