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月光哪有不瘋的 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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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姝的母親青夫人, 苦心經營,只為了給唐姝的未來?和幸福鋪路。 而她的母親, 只把她當作一枚隨意搬弄的棋子,像一株金燈藤緊緊攀附在她身?上,吸盡她的骨血。 她寄托情意的少年,會因為權力而放棄她,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地發展,一年后封離謀反,以屠城威脅她說出姜庭的下落,她才會徹底心死,為了保住滿城百姓自刎。 她那么真誠地愛著每一個人,卻永遠無法得到相同的回應。 凡人身?處俗世之?中?,受種種困擾,就永遠不可?能將她放在第一位。 但?是他可?以,只有他可?以。 他可?以當她的母親,她的朋友,她的愛人。 無形的、巨大的窒息感涌上肺腑,姜真茫然地看著他的眼睛,發現他灰蒙蒙的眼睛里,不復淡然沉靜,透出血一般噬人的紅色。 她眼睛里是茫然的神色,嘴唇張了張:“你說你愛我?” 伏虺還?沒有說話?,她笑起來?。 姜真語氣里含著復雜的自嘲:“你不是愛我,你只是憐憫我,伏虺,你是不是沒有愛過人?” 伏虺沒有說話?。 他確實不懂什么是愛,更別提“愛人”。 她望著他,沒有避開?他的視線,和他有些瘆人的瞳孔直直對上:“憐憫不是愛,只是人的本能。” “伏虺,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她語氣蘊含著他無法理解的東西:“也?不需要誰的愛。” 姜真被他抱在懷里,像是很小的一團,柔軟、孱弱。他看到了她所有的彷徨、掙扎和痛苦,卻無法真實地觸碰她。 伏虺垂眸,濃密纖長的睫毛將眼中?神色全?部遮擋,只余下透不進的,混沌的光:“對不起。” “沒關系。” 姜真覺得修道之?人大抵心思單純,況且他還?活不了幾?年了,說話?才會這么夸張:“你與其和我說這樣的空話?,不如好好練功,讓自己多活幾?年,太醫說你的身?體像個漏風的篩子。” 伏虺順勢抵唇,輕咳了幾?聲:“我身?子向來?如此,已經藥石無醫了,生死有命,殿下不必為我擔憂。” ……她根本沒在擔憂他。 她還?是覺得伏虺身?上,有股讓她不舒服的氣息,有種被蛇纏上的感覺,無聲無息,但?是致命。 姜真推了推他的胸膛,小聲說道:“你別離我那么近。” 他聽了抱怨,移步站起,還?緊握著她的手?,稍稍用力,將她的身?子扶起來?。 他不愿意放手?,只是溫和地看著她,手?心被她染上一點溫度:“殿下,今晚不去想其他事,好嗎?” 姜真全?身?上下都柔軟得像是一捧水,唯獨嘴很硬。 “我什么都沒想。” 他神情愈發溫柔,眼神透過高墻,聽見了遠處細碎的爆竹聲,這在平時是沒有的。 姜真也?聽到了:“平日里都有宵禁,上元附近三天?,不用遵守宵禁的規矩,外頭會熱鬧些。” “殿下想看看嗎?”伏虺說道。 “我在禁足。” 姜真無言以對,而且她也?沒有那個心情湊熱鬧。 伏虺牽著她的手?,纏繞著她細細的手?指,冰涼而微妙。 因為身?量不同,她的手?比伏虺小得多,伏虺的手?幾?乎比她長一個指節,把她握在手?里,還?會輕微地晃蕩。 他晃了晃她的手?,聲音柔軟得像是在撒嬌:“殿下,是我想看。您施恩布德,就讓讓我這個……將死之?人吧。” 伏虺唇色殷紅如血,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出來?,她看著他那張蒼白又美麗的臉,終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伏虺一點點攥緊了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周圍的景色跟著一步一換。 姜真若有所感地回頭,低聲道:“我好像聽見了很大聲的鳥叫。” 伏虺語氣平靜:“殿下的院子里,怎么會有鳥?” 姜真也?懷疑是自己幻聽了。 但?這聲鳥叫真的很尖銳,也?很洪亮,已經有點刺耳了。 姜庭之?前?還?和她說,在她院子里看到了一只大鳥。 伏虺余光看見她的神情,眉梢柔了幾?分,原本淡漠的神情,轉化為一種無聲的柔軟。 他捂住姜真的耳朵,手?上的薄繭冰涼地貼在她耳廓,他低下頭,手?圈著她,像是一個擁抱。 “閉眼。”他說。 姜真閉上眼,又重新睜開?。 伏虺背后的夜幕里,綻開?一朵比一朵更絢麗燦爛的煙火。 她愕然地望著他,眼里倒映著天?際、星辰和璀璨的光。 伏虺在剎那,心中?一動?。 緊接著,又是無數道彩光拖曳噴出,染得夜幕流光溢彩,燃燒殆盡的白煙,像是云霧一般在身?邊流動?。 姜真緩慢地眨了眨眼,周圍嘈雜的聲音仿佛在這一刻,才統統涌入耳中?。 她站在洶涌的人潮之?中?,擦肩而過的,都是陌生的面孔,小孩從大人們的間隙中?鉆來?鉆去,時不時推了這個,搡了那個。 熙熙攘攘,絡繹不絕,人語喧嘩,與高墻后一片死寂的皇宮,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姜真怔怔地走入了人間。 伏虺和她安靜地穿過這條街道,燈籠在門匾上搖晃,投在他們倆身?上,是一圈朦朧又奇怪的光。 上元節游街看燈,是歷來?的習俗,街上幾?乎人人都戴著面具,前?呼后擁。 伏虺側過臉看她,不知何時停在了一家首飾攤前?,拿起上面掛著的彩繪儺面,隨手?放在了她臉上。 姜真說道:“很丑。” “不丑。”伏虺說道,手?指剮了剮她的面具:“戴著,可?以給殿下驅邪去晦。” 姜真將信將疑地摸著臉上的面具,寬大的面具幾?乎遮擋了她的整個臉,只露出眼睛處的兩個洞。 她站停在小攤的銅鏡面前?,光滑的鏡面倒映出她臉上的面具,看不大清楚,只看見黑黑紅紅的,像是一張鬼臉。 “……” 姜真重復了一遍:“好丑。” 賣面具的攤販是個和氣的大嬸,聞言探出身?子。 伏虺在她后面說道:“她年紀尚小。” “噢噢,啊呀,小孩兒說話?,莫怪莫怪!”她雙手?合十,拜了兩下,對著姜真解釋:“這可?是圣祖。” 大燕修仙之?風盛行,各門各派的,只會拜自己祖宗,拜神的并不多,姜真沒聽說過,覺得這可?能是某種民間信仰。 她沒在意,臉湊近了一些銅鏡,映出臉上面具的紋路,那黑色,竟然是一片一片細致畫就的蛇鱗,而紅色,是面具上勾勒的眼睛。 伏虺在她身?后,俯下身?幫她調整了一下面具的系帶,語帶遲疑:“真的很丑嗎?” 姜真嚇了一跳,細看倒也?不是丑,就是嚇人,她搖搖頭,嘟囔道:“……為什么是蛇,這不是神仙嗎?” 那邊的儺面老板又賣出去一張面具,心情好好地轉頭回來?:“圣祖化生萬物,自然是人首蛇身?嘍,小妹子,你沒聽過嗎?” 姜真拖著長音哦了一聲,沒放在心上,這樣寬大的面具,倒是很有安全?感。 伏虺支著臉看她,轉移她視線道:“殿下喜歡什么樣的燈?” 姜真果然被他的話?輕松轉移。 來?都來?了,她放下懸著的心,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琳瑯滿目的花燈,她沒怎么見過,只覺得都很新鮮。 她想了想,說道:“那個兔子的吧。” 她看見唐姝養過兔子,養得又肥又圓,雪白蓬松的毛都炸開?了,看上去手?感很好,她也?很想養只兔子,或者鳥什么的,但?她連自己和姜庭都養不好。 伏虺給她買了一盞兔子燈,提在手?上,蒼白勁瘦的手?指抓著燈竿,上面青紫的脈絡都清晰可?見,看上去很脆弱。 姜真的目光不由得從花燈放在了他的身?上。 伏虺一無所覺,指尖輕輕碰了一下兔子燈的燈芯,兔子像活過來?一般,靈活地動?起來?。 里頭的燈芯搖曳,光暈從白色的燈紙里透出來?,映出夢幻般的景色,小小的花燈里,仿佛放進了整條繁華的東街。 燈影里花燈如海,川流不息,再放大些,就能看到街上格格不入,相對而站著的一對男女。 “殿下,看。” “街頭街尾,不過一盞燈罷了。” 伏虺的聲音在一派敲鑼打?鼓中?,仍然清冽:“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世上,遠有比此處更大的地方。” 伏虺的聲音很慢,很輕柔地在她耳邊響起:“皇宮之?外,尚有曠野,人間之?外,也?還?有天?地。” “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不愿想的事情,不必逼著自己去面對。” 他重復了一遍:“沒關系的。” 她不愿做的一切,他樂意效勞。 他將燈柄放在姜真手?上,讓她親手?提著,兔子燈兩爪活靈活現地動?起來?,里頭攢動?的影子,和背后熱鬧而繁華的街道交相輝映。 有人在大聲起哄:“要放花筒啦。” 他看著她,淺勾的唇角,含著比任何時候都真實的笑意,也?比任何時候都要蒼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天?地之?間:“殿下,很美。” 他專注地看著她,不知道是在說這人間很美,還?是說什么別的。 姜真迷迷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為什么,視野越發朦朧起來?,生出一層厚重的水霧。 她的眼淚流得無聲無息,沒有一點聲音,甚至沒有一點表情,所有的水痕,都被掩蓋在那張面具之?下。 花筒的引線被點燃,發出刺耳的嘩啦和轟鳴聲,巨大的煙火在天?幕燃燒,周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和雀躍聲,地上未燃盡的滾滾濃煙,鋪得街道像是仙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