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他可沒忽略方才弟弟那個口型—— 契書。 近日為五公主選婿一事,京中已死了兩位候選人,意外受傷五人,更有爆出各種丑聞影響自身和家族名聲的不計其數(shù)。 這個當口,西街契書落入榮家人手里,外人可不管他們兄弟二人是不是一條心,為防他二人聯(lián)手,借他這個當大哥的手將契書送上去為他中選駙馬增添籌碼,眾人勢必連他一并防著。 不用想都知道,此刻這條街上藏著不知多少雙眼睛在窺探他那傻弟弟的一舉一動。 而他的傻弟弟又在這個關頭被五公主身邊之人帶走,只要舒朗將契書交出去,他這個做大哥的就成了眾人針對的頭號對象。 榮舒堂根本就沒想過,還有他弟弟壓根兒就不上交的可能。 五公主可是今上眾多孩子中,太子之下第一人,身份地位比皇子們貴重多了。 男女對調(diào),五公主便是那深得今上看重,且和太子關系融洽,長相俊美,性格體貼,能力出眾,又因性別不會被太子忌憚的實權王爺。 她就想要個契書,他弟敢不給嗎?頂多撒個嬌,似真似假埋怨幾句五公主無情,便頂了天了。 這樣的五殿下,只要嫁給她,不僅能借著她的關系得到今上重用,得到帝國下一任繼承人的賞識,得到她的幫扶和庇佑。 實現(xiàn)胸中抱負的同時,還能帶動整個家族實現(xiàn)跨越式的階級轉變,百年榮華就在眼前,誰能不動心? 當然有一點五公主和王爺還有本質(zhì)區(qū)別—— 嫁給五公主,生的孩子可隨自個兒姓,上自家族譜!綜上,和五公主成親,有百利而無一害! 眼下京中才俊們便有選秀宮心計的味兒了,榮舒堂被針對也只是早晚問題。 “怕是過了今日,很長時間我都沒空和你對飲了,走吧,今兒咱們暢飲一番!”榮舒堂倒也不懼,神色坦然的接受了將要面臨的挑戰(zhàn)! 所以說,不僅女人找男人的時候有野心,要千挑萬選。男人現(xiàn)實起來也同樣野心勃勃,認為自個兒能配得上全天下頂尊貴頂好的女人。 舒朗隨晚春行至雅間,見到這位傳聞中頂尊貴頂好的女子時,確被對方容貌驚了一瞬。 彼時這位公主正側身臨窗而坐,聽到動靜緩緩轉頭,視線正好與進門的舒朗對上。 原以為榮舒朗記憶中的五公主,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是加了八百層戀愛濾鏡和粉紅泡泡的后果,然眼下看來是他狹隘了,這位公主的容貌確實能配得上“風華絕代,獨步天下,傾國傾城”這類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形容。 雖才十五的年歲,已能瞧出她將來有禍國殃民的潛質(zhì)。 別的不論,單這容貌,便有叫人瘋狂的本錢。饒是他自詡前世見過各種各樣頂級美人兒,也絕沒有眼前這位叫人驚艷。 舒朗心中感慨,這幅容貌加上頂級權勢,哪個男人會不動心呢?怪不得京中近日為她亂成這般。 雖心里想了許多,行動上卻無遲滯,恭謹?shù)某瘜Ψ叫卸Y,口稱:“見過公主殿下。” 舒朗能感受到來自于五公主的打量視線。 確實該打量忖度的,原身對五公主來說可不是無足輕重的舔狗而已。 可以說五公主那百寶閣內(nèi)最貴重的鎮(zhèn)店之寶,將近三分之一都是榮舒朗通過各種途徑,廣撒網(wǎng),耗費無數(shù)人力財力和心血尋來的。且尋來后無條件獻給她,只求她展顏。 更不要說平日里各種耗費心血的禮物驚喜無數(shù),哪樣不是金銀堆積而成? 這樣一個不求回報的高質(zhì)量舔狗,即便五公主對他沒有丁點兒意思,但他的態(tài)度不如以往熱切,五公主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這事兒放誰身上都要引起注意。 好半晌才聽五公主輕笑一聲,語帶幾分調(diào)侃,便是調(diào)侃聲音也很清冷: “今日怎的不喚我燕燕了?” 以往榮舒朗自覺在五公主這兒與旁人有幾分不同,便壯著膽子私下無人時喚她“燕燕”,怕她不樂意,又強調(diào)說:“我將你當做meimei一般親近,在家中我都是這般喚meimei們的。” 五公主本名周倚燕,封號玉華公主,只有極親近的賢妃才會喚她燕燕這個乳名,便是溫厚如皇后娘娘,也只喚她一聲玉華。 五公主對此不置可否,榮舒朗便以為她是默認了的。 然此刻他卻說: “以往是學生年少輕狂,言語無狀冒犯了殿下,虧得您宅心仁厚并未與學生計較。今時不同往日,殿下已到了議親的年紀,學生比您還大一個春秋呢,便是為了殿下閨譽著想,也該知分寸,守禮儀,行事多幾分顧忌。” 字里行間全是為她著想的樣子。 五公主不知在想什么,聞言淡淡的嗯了一聲,便揭過了舒朗養(yǎng)傷這幾月未與她有只言片語聯(lián)系一事。 指著對面位置叫舒朗坐。 再開口聲音還是冷冷清清的: “你最喜歡的梨花釀,釀造司的三十年藏品,嘗嘗?” 舒朗才發(fā)現(xiàn)五公主是個非常有意思之人,臨窗隨意擺放的小方桌上,只置著一樽瓷白酒壺,一只酒杯。 似是特意為他而來,又似興之所至,率性而為,誰都摸不透她的心思。 舒朗執(zhí)起酒壺,淺淺的斟一杯,一朵梨花浮于其上,形狀完美,觀酒之色澤透亮,置于鼻尖輕嗅,梨花香濃郁,確實乃陳年佳釀。 不過可惜了。 不論是他還是榮舒朗,皆不喜梨花釀,他是長時間養(yǎng)成的習慣不愛飲酒,榮舒朗則是愛熱鬧之人,梨花釀味道太過清冷。 清冷的就跟五公主這人一般。 很久以前榮舒朗聽五公主無意間念過一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又聽五公主提了一位衷心侍女來身邊伺候,為其賜名“晚春。” 便興致勃勃的將身邊丫頭改名“梨滿”,后雙眼明亮小心翼翼的對五公主說:“其實我也喜歡梨花釀呢!” 少年心思一片坦誠。 五公主當時是何表情呢? 舒朗在榮二公子的記憶里搜尋了片刻,榮二公子這將心上人點滴鐫刻在腦海之人,對這段記憶竟神奇的模糊。 公主是個體面人,今日他們二人坐在這里為了什么,兩人心知肚明。 公主能主動做到這一步已是給了舒朗天大的面子,舒朗知情識趣一點,把人家要的東西給出去,皆大歡喜。 窗邊輕風起了又停,街上小販來來回回,直到舒朗以“男女大防,不便久留”為由告退,期間二人再未有人說一個字。 舒朗的腳步聲消失在客棧內(nèi),侍女晚春悄無聲息立于五公主身側,低聲喚她:“殿下?” 五公主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隨口吩咐:“回吧。” 待人離去,桌上酒杯中一朵梨花淺淺舒展,竟是一口未動的模樣。 作者有話說: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出自《春怨》 作者是唐代的劉方平 ,紗窗日落漸黃昏,金屋無人見淚痕。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第13章 我另一半 玉華公主享親王待遇,說的可不是物質(zhì)上的待遇,更是權利上的掌控,在五公主那個地位,真正的聰明人已經(jīng)很少簡單粗暴的用男女來定義她。 她是一個政/治/符號,女人身份對她更有利的時候,她便能溫柔似水,風情萬種。男人身份對她更有利的時候,她也能揮刀斷水,劍斬敵首。 那種人眼里很少有情愛的存在,誰入了她的眼,誰能叫她開心,誰對她有用,她便對誰多幾分青眼。 若不是她身體殼子是個女人,不能和真正的王爺一般,正妃側妃一大堆的往府里抬,京中為了她側妃之位打破頭的也是遲早的事。 不過依著舒朗觀察,那些自知身份地位才情不夠,仗著一張臉能瞧的過去,想日后做她入幕之賓的男人不在少數(shù)。 今日只見了一面,舒朗便知京城里信心滿滿想得到她的男人們,皆不過是她手里攪弄風雨的工具罷了。 那個女人,心思深著呢。 事情比他想的更棘手一些,舒朗正思慮間,被人攔住去路。 對方頂著一張十分討喜的娃娃臉,笑瞇瞇行禮道: “榮二公子留步,殿下有請。” 舒朗心說,這便是京城,三步一公主,五步一皇子。 這不,眼前的公公便是十三皇子跟前伺候的地瓜公公。 說起十三皇子,今年不過十二歲,身世很被今上忌諱,聽聞自小跟著太子殿下長大。 算是被太子當兒子養(yǎng)大的,盡管他們大景朝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今年也才雙十年華。 十三皇子找他肯定沒正經(jīng)事,但舒朗還不能直接拒絕,誰叫人家有個皇帝老子呢。 于是他前腳出了太和酒樓,后腳又進了對面的飄香居。 這位地瓜公公性子活潑,走在前頭為他引路,短短一段路愣是沒少暗中往他臉上偷瞧。 舒朗覺得有意思,便板著臉問:“你看甚?” 地瓜公公不好意思的抿嘴笑笑,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很是單純傻白甜道: “大家都在猜二公子您此次會對公主提甚要求,奴才也很好奇呢!” 舒朗心說,這就是沾上五公主的麻煩之處,她所處噫嘩的位置,注定了和她走的近之人時刻被人關注。他的心思也在被無數(shù)人不斷猜度。 這才下山不到兩日功夫,他已經(jīng)煩了。 說話間,舒朗被地瓜引進十三皇子所在雅間。 這位皇子是個跳脫性子,行事無拘無束慣了,還不等舒朗行禮,便拽住他胳膊連珠炮似的發(fā)問: “榮二,你快給我透露一下,五皇姐打算何時拆了西街那幾間店鋪重建?” 舒朗不明所以。 十三皇子見他不說話,急的轉圈兒,語氣極快道: “別說你不知道,自昨日你下山后,便有人連夜開盤,賭那幾間破鋪子何時被拆,大家都很期待五皇姐命人大刀闊斧修建那里,拂去百寶閣這塊兒金字招牌上最后一粒浮塵!” 在許多人眼里,那幾間店鋪不僅是金光閃閃的百寶閣身上的一粒沙塵,更是京中人臉面上的沙塵,是不知情的附屬小國來人,好奇詢問緣由時,他們不愿提及的陰霾。 十三皇子道:“底下人早將拆遷匠人早早備好,于兩個時辰前守在那里,便等著五皇姐一聲令下就動工。” 這是篤定舒朗一定會親手將契書交到五公主手里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十三皇子趕熱鬧,也讓人下了注,還下了不少,他沒耐心說太多,便有幾分著急問道: “你立了這么大功,五皇姐沒給你透露一點兒內(nèi)幕消息嗎?” 舒朗覺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他問: “殿下怎知我會將契書獻于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