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空曠的院子里,他的小菩薩躺在他時常休息的搖椅上睡得香甜。她腳下是蜷臥著的小黃狗,見他回來,沖他歡快地搖尾巴。 乞巧佳節,外面的喧囂遠去,他卻只看得到這一片天地。 他默不作聲站在門前許久,久到宋初姀悠悠轉醒,注意到他的存在。 “裴戍?” 因著剛剛睡醒的緣故,少女聲音帶了些喑啞,隔著細雨聽不太真切。 “嗯。”裴戍放下手中酒壇,上前將她打橫抱起。 被雨沾濕的裙擺從他手臂處滑落,帶起一陣涼意,驅散了整日的燥熱。 “怎么不進去睡?細雨雖小,但是時間久了也會生病。” 宋初姀雙手勾著他脖子,迷迷糊糊蹭了蹭,細聲細氣道:“熱。” 因為熱,所以貪涼。 裴戍啞然失笑,踢開房門將她放在榻上。 今夜有雨,房間內并不悶熱,宋初姀坐在席上,目光清明了幾分。 “他們是不是欺負你?”宋初姀爬到他身上,如若無骨地將他當作支撐。 湖綠色的裙擺寬大又亮眼,輕易便將兩人下半身蓋住。 裴戍喉結滾動,移開目光:“欺負?” 宋初姀:“今日是乞巧節,我記得不應你當值。他們是不是欺負你,若是欺負你,我去找兄長教訓他們。” 聞言裴戍啞然失笑:“本來并非我當值,但是今日乞巧節,他們都要趕著回去與家人見面,我家中無人,自然就落到了我身上,倒也談不上欺負。” 倒也不是白白當值,他得了幾壇好酒,夠喝一段時間。 只是這句話他沒說,小菩薩不喜歡他喝酒,他便不在她面前提。 聞言宋初姀憤憤:“那你便讓我白白等你?” “沒想到你會來。” 裴戍解釋:“若是知道你回來,今日說什么也不會當值。” 他以為這個時候,她應當會陪在家人身邊,共享天倫之樂。 宋初姀哼了一聲,從他身上下去。 那抹湖綠消失在眼前,裴戍心下一空,下一秒,眼前卻出現一個白瓷瓶。 宋初姀將白瓷瓶塞進他手里,抬了抬下巴:“鳳仙花汁。” 她重新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雙手遞給他,眸子微亮:“我搗了整整一日,好不容易才搗出一小瓶。” 乞巧節,按理來說,女子是要染指甲的。 因為要施粥,她往日很少會染指甲,今日卻動了心思。鳳仙花汁好卸下,她盤算著,就算是涂上也不會影響明日施粥。 裴戍抓著不及掌心大的白瓷瓶,窘迫道:“我不會涂。” 宋初姀猛地睜大眸子:“你不會涂?” 她訥訥道:“很簡單的。” 裴戍:“以前從未涂過。” 這是她搗了一整日才搗出來的花汁,若是被他浪費了,實在是可惜。 宋初姀唔了一聲,想了想道:“那你先練練手成嗎?” “練手?” 裴戍疑惑,下一秒,宋初姀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小腿搭在他腿上。 湖綠長裙微微向上提起,露出她白皙的腳。 裴戍明白了她的意思,幾乎是下意識握住眼前玉足。 不遠處的窗戶沒有關,細雨伴著微風吹進來,將他們的長發勾纏在一起,幾乎融為一體。 明明他們連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可是面對此情此景,裴戍還是覺得渾身燥熱。 他抬眸,看向雙頰緋紅的宋初姀,啞聲道:“真讓我試?” 掌心的熱源讓宋初姀渾身不自在,她催促地踹了他一腳,抿唇道:“試不試,不試我就去找別人了。” 她說著要縮回腳,卻被男人死死按在腿上。 裴戍眉眼帶上股邪氣:“你也就會這樣威脅了。” 可偏偏他最怕這樣的威脅。 她只帶了搗碎的花瓣沒有帶涂花瓣的刷子,裴戍便拿了家中唯一一支毛筆。 他極少寫字,家中毛筆只是備用,沒想到用到了這里。 狼毫筆沾上碎掉的鳳仙花瓣瞬間被染成暗粉色,他小心沾取,細致地涂在她的指甲上。 毛筆掠過指甲時蹭到周遭的皮膚,宋初姀被癢得下意識瑟縮一下,卻不敢動,生怕他將自己的指甲給染毀了。 只是那癢意斷斷續續,她憋得雙頰通紅,眼角幾欲沁出淚珠,山上的淡綠色衣衫也漸漸變得褶皺。 第一次涂,哪怕裴戍上手快,待涂完十個指甲也過了兩炷香的時間。 筆落瞬間,宋初姀跟著松了口氣。 外面天色漆黑一片,她就著昏暗的燈光去看剛剛涂好的十個指甲。 算不上很好,但也合格。 她抓著裴戍的袖子想要起身,卻猝不及防被他輕輕一拽,大掌直接圈住在了她腳腕處。 他手掌粗糙,不怎么用力就能在她腳腕處留下一圈紅痕。 “裴戍?”宋初姀皺眉,伸手去推他肩膀。 “翹翹喜歡什么花?”他突然問。 宋初姀被問懵了,下意識道:“梅花。” 裴戍點點頭,拿起狼毫道:“那翹翹還要忍一忍,很快就好。” 他說完,用筆尖沾了些鳳仙花汁,小心落在她腳踝處。 花汁冰涼,伴隨著狼毫落在皮膚上的觸感很奇怪,宋初姀下意識抓住裴戍的袖子。 她已經猜到他要做什么,微微咬唇,擔心又期待。 “你不是沒怎么讀過書嗎,不要畫得太丑了。” 裴戍頭也不抬:“是沒有上過學堂,書讀了一些但不多,會寫字,字寫得還不錯。至于畫畫......宋翹翹,有些人畫畫是靠天賦的。” 宋初姀不信,只當他是在逞強。 但她不介意他的逞強,裴戍對她好,她愿意讓裴戍畫,畫得丑也沒關系,總歸不會有第三個人看見。 裴戍不知道自己在宋翹翹眼中已經成了逞強的男人,只專心作畫。 或許對裴戍來說,畫畫確實比染指甲要簡單得多。 筆尖收尾處微微上挑,幾朵寒梅便栩栩如生開在如雪的肌膚上。 宋初姀看著腳踝上的梅花,睜大眸子問:“你當真沒有學過?” “沒有。”他解釋:“我年少時長在鄉野間,無聊的時候便會拿樹枝在泥土上作畫,久而久之,畫技倒是突飛猛進。” “那...你幫我把另一邊也畫上好不好?”她眸子很亮,撒嬌般拽了拽他衣袖。 裴戍:“好是好,只是再畫,翹翹就沒有東西染指甲了。” 她搗了一整日的花瓣也不過搗出小小一瓶,如今已經用了一半多,剩下的正好能染十個手指甲。 聞言宋初姀一怔,只好眨了眨眼不甘心道:“那還是染指甲吧...” 腳踝畫得再好看旁人也看不見,但指甲算是門面。 她說著,將自己青蔥纖細的手指遞了上去。 裴戍小心握住,重新拿起狼毫,一點一點為她染色。 一回生二回熟,這次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染好了,也比之前染得更為好看。 宋初姀左看右看,眉眼微彎,仰頭親了親他:“走吧。” 裴戍攬住她細腰,啞聲道:“去哪兒?” “今日乞巧節,城中有廟會啊。” 少女歪頭,笑得狡黠:“我好不容易想了個理由來找你,可不是和你在這里無聊對坐的。” 她說完,牽起裴戍的手便往外走。 夜深寂靜,細雨未停,屋檐下燈籠輕晃。 漆黑一片的胡同里,唯有那抹湖綠格外奪目。 第19章 南夏百姓這些年過得不好。 先帝在位的那些年重徭役,前幾年為追求長生之術更是任由江湖術士禍亂朝綱,官宦世家分散到各地魚rou百姓,朝廷自此一蹶不振。 新即位的小皇帝耽于享樂,即位之后將國庫的銀子大肆用在玩樂之上,因此今年的乞巧廟會,堪稱數十年中最盛大的一次。 裴戍站在廟會盡頭看著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嗅到了一股行將就木的腐朽味,他知道,這將是南夏最后的燦爛。 一張狐貍面具突然被塞到手上,裴戍回神,拿起面具看了看,問:“要我帶?” “給我帶。” 宋初姀將臉湊過去,攀著他的袖子道:“我時常施粥,可能會被人認出來。” 聞言裴戍一怔,壓下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