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不多時一個胖胖的獄警過來給她開門。 秦知微看了他好幾眼, 她所見到的香江警察每個人都身材勻稱,這么胖的警察,她還是頭一次碰到。 她掃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視線, 翻看這起案子的相關報導。警署檔案只能在警署查閱, 但是這些報紙沒有限制。這起案子是新界北總區重案組負責。死者是名法官,死于家中, 警察從客廳的杯子上檢測到嫌疑人王德水的指紋和dna。除此之外還有人證看到嫌疑人當晚去過死者家中,跟死者吵了起來,半個小時后嫌疑人急匆匆從死者家里出來。一個小時后,死者家中漏水,住在樓下的住戶敲門,而后找物業開門。這才發現死者被人五花大綁捆在椅子上,早已窒息身亡。 據法證檢驗,死者家中門窗完好,不太可能偷溜進家門。而死者是一個人住,鑰匙也從未丟過。除此之外,死者家里的洗臉盆也檢測出兇手的指紋。記者猜測兇手很有可能用毛巾蓋住死者的臉,用手捂住死者。 她正翻看時,王德水被獄警帶過來,獄警站在他身邊,兩人之間隔著桌子。 看到秦知微面前攤的報紙,他抬頭看著她,眼里迸發出炙熱的驚喜,“我認得你。你叫秦知微,是警察總部的專家。你破三起案子,我都看過。” 他急切靠近桌子,“秦專家,你相信我,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 他突然靠過來,眼瞅著快要靠近秦知微,胖獄警飛快將人按坐下來,眼含警告,“別動!坐好!” 王德水挨了一悶棍卻顧不上喊疼,兩眼直勾勾盯著秦知微,“我真是無辜的!” 這次卻沒敢靠近,只加重音量。 秦知微讓他先冷靜些,“我需要了解案情經過。如果你真是無辜的,我會去調查,然后向法官提出我的意見。” 他的案子馬上就二審,一切都還來得及。秦知微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證據幫他翻案,不敢輕易許諾,免得讓他空歡喜一場。 她謹慎的態度卻讓王德水有些不滿意,但他現在已是階下囚,又請不起好律師,哪怕這人是她最后一絲希望,他也要試試,他遲疑半天點點頭,“你問吧!” 秦知微詢問他案發當天的事情。 王德水一五一十說了。原來他那天去找法官是因為對方家里短路,想找人修電,他白天給人打工,晚上會接點私活賺外快。修完電后,他沒有急著離開,因為他聽到法官跟人打電話,對方正說起他的案子。他求法官一定要判他贏。 法官把他罵了一通,說自己會秉公辦理,絕對不會偏頗。 “明明是前老板黑心,干一樣的工,他卻只給我三千,給其他人五千。我咽不下這口氣,就跟肖老板打官司,對方卻拖著不給。”王德水說話沒個重點,講了一半就開始喋喋不休抱怨。 秦知微趕緊把話題拉回來,“后來呢?你什么時候被抓的?” 王德水嘆氣,“案發第二天。那天我在家休息,警察沖進來就把我帶走了。” 秦知微拿筆記錄,“幾點?” “十二點多。”王德水又開始抱怨,“他們說杯子有我的指紋和dna,這不是廢話嘛,當時法官請我喝水,杯子上當然有我的指紋和dna。還有洗手池的臺子,我修好了電,其他燈都亮了,只有洗手間的燈不亮,我就扶著那洗水池的臺子,踩著板凳修好了。怎么能只憑這點就斷定我殺人?警方辦案也太兒戲了。” “還有那個鄰居。我不就是跟法官吵了兩句。他就過來敲門讓我們小聲點,后來他還冤枉我殺人!我看她才是殺人兇手,賊喊捉賊!” 秦知微翻看他的口供,與之前說的別無二致。 他的理由也算說得通,照理說修好電,可以為他的行為作證。但是錯就錯在,王德水跟法官鬧翻,得知對方不會判自己贏,他氣極之下把自己修好的電路又給扯開恢復原樣。而電線太細,無法采集指紋。 就沖這點,他的口供可信度就不高。甚至重案組還因此確定了他的作案動機。因為法官不答應徇私枉法,他對法官懷恨在心,才痛下殺手。 作案動機再加上現場留下的物證,還有人證,讓他在一審中敗訴。 她又詢問王德水,回家當晚他有沒有做夢。 王德水搖頭說沒有。 秦知微見他提供不到更多信息,就先離開了赤柱監獄。 回了警隊,秦知微開始上課,正好聊到法官被殺的案子。 這件兇案就發生在去年,那個法官還是他們多次打過交道的熟人,大家自然還有點印象。 盧哲浩聽她提起這案,有些詫異,“你怎么會問起這案子?” 秦知微可以看到他額頭的數字,也知道他無辜,但是其他人看不到,只好組織語言,“我今天去探視嫌疑人,他的微表情、語言組織能力和下意識表現都可以證明他是無辜的。” 盧哲浩輕嗤一聲,“madam,我承認你之前破了好幾起案子,專業能力確實很強。但是你參與過的案子還是太少,又沒怎么接觸過犯人,被這些犯人蒙蔽很正常。你千萬別信他們的鬼話。我敢說好萊塢的影帝演技都不如這些犯人出色。這些罪犯才是本色出演。” 孤寒羅也跟著表態,“是啊,madam,這樁案子證據確鑿。茶幾上的文件還檢測出兇手的指紋。法官脖子處被嫌疑人的抓傷,法官指甲里也有嫌疑人的皮屑組織。他無從抵賴!” 秦知微一怔,這些細節王德水可沒跟她提過,她吃完午飯就去了赤柱監獄,還沒來得及去檔案室翻看卷宗。 盧哲浩見她愣神就猜到對方沒有說實話,提醒她以后不要輕易相信犯人,“這些兇手狡猾著呢。他們專撿利于自己的話來說。對自己不利的證詞要么裝不知道,要么漏了。你多跟他們打交道就知道他們的品性了。” 秦知微相信自己的金手指不會出錯,但是她還沒有看到卷宗,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理由反駁,只道自己會再研究。 大家見她執拗,也就不再多說。 上完課已經很晚,秦知微打算明天再到警署查檔案,先坐巴士回了家。 夜晚,她躺在床上夢到法官被殺時的現場。 法官家里的確停電了,屋里一切都是黑的。但是并不像王德水說的那樣進來后將電修好了。那個黑影將一沓文件遞給法官,問他為什么電還沒恢復。 法官抱怨說,“剛才來了個瘋子。剛剛修好的電路,又被他給破壞了。” 說完這句,他就沒再說什么。 家里沒燈,法官也不好看文件。 黑影提出借廁所,法官讓他隨意,自己隨手將文件扔在餐桌上,拿起電話找人過來修電路。 打完電話,正想將電話放回原處,身后的黑影拿起扳手將他擊倒,而后將扳手塞入自己的斜跨包。 等法官再醒來時,他已經被黑影五花大綁困在椅子里,嘴也被堵得嚴嚴實實,法官拼命想要掙扎,卻發現無濟于事,只能嗚嗚咽咽乞求對方放了自己。可黑影卻充耳不聞。他臉上戴著眼罩,可以在夜間行走無礙。 秦知微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能看清對方往法官臉上貼了什么東西,而后就聽到法官嚯嚯聲,那種聲音像是垂死掙扎也似在求救。沒用多久,對方一動不動,兩腿伸直。 黑影將什么東西塞進自己的斜挎包,之后拿走法官扔在餐桌上的文件,又把地打掃一遍,之后去衛生間打開浴室的水龍頭,頭也不回離開法官的家。 秦知微猛地坐起來,雖然她沒看到兇手的長相,但是她可以確認黑影并不是王德水,再說王德水的額頭只有40%,只代表他傷了人,并沒有殺人。他破壞完電路后,怒氣沖沖離開,轉眼法官家里又來了一位新客人,就是這個新客人殺了法官。 她掀被下床,拿出筆記本將自己的懷疑記錄下來,而后開始沉思,她是遇到兇手才會做夢。可王德水并不是兇手,那她今天碰到的人中誰才是兇手?是大街上無意間與她擦身而過的行人?還是一塊坐巴士的乘客?亦或者看不到臉的出租車司機?甚至到警署報警的市民,還是赤柱監獄某個獄警? 她今天遇到的人沒有八百也有一千,讓她有印象的只有那個胖獄警,但是他額頭沒數字,再說那體型跟兇手也對不上號啊。她毫無頭緒,所幸不再多想,躺在床上入睡。 翌日一早,她到警署檔案室翻看這起案子的卷宗。 除了法證和法醫的詳細報告,其他內容與報紙幾乎一模一樣。 她在檔案室理線索。孤寒羅是對的。法官脖子處的確有王德水的指紋,法醫指甲里也有王德水的皮屑組織。估計是兩人爭執時,互相拉扯時留下的。 王德水估計是怕她聽到證據確鑿就不給他翻案,所以才故意漏了沒說。 但是兇手是怎么讓法官窒息身亡呢?用手捂死?也不對啊。這樣臉上會留下印跡,但是死者一個小時后被發現,警察拍的照片上根本沒留下痕跡。 所以真是記者猜測的那樣,用毛巾蓋住臉,然后將人捂死呢? 經法醫檢測,死者臉上、鼻孔、呼吸道都有水漬,因為是微量,不可能是溺死。所以推斷半濕毛巾捂死倒也合情合理。半濕的毛巾由于毛細血管的作用,再加上壓力作用會阻礙氧氣進入口腔和鼻腔,從而導致窒息。 就在她思索這事可行性時,突然外面傳來噠噠噠的聲音,她抬頭一看,原來是周姐。 秦知微以為對方來催促她上課,看了手表,確實快到上課時間了。她立刻將檔案合上,沖她笑了笑,“我馬上就好。” 她將檔案歸好,雙手撐著桌子站起來,還沒等她站穩,周姐一把攥住她胳膊,語速飛快,“快快快!出大事了。又一起兇殺案。也是窒息而死。” 她喘著粗氣,整個人處于驚魂未定狀態,甚至還有些焦躁。 秦知微覺得她的反應有點奇怪,“這案子還輪不到總部來查吧。” 香江發生案子都是先分配給六大總區重案組,他們破不了案子才會分給總部這邊。秦知微屬于總部警員,去別的區查案不太方便。而且她已經受夠兩頭跑。上次金魚佬的案子,差點沒把她折騰死。 周姐喘勻氣,這才靠近她,那雙驚恐的眼睛緊緊盯著秦知微,說出的話也是充滿神秘,“不是分區案子!是我們總部的案子。這個死者跟一年前那個法官死的一模一樣。” 秦知微心里一個咯噔,她昨天剛確定王德水不是真兇,今天又有人犯案。這時間未免也太巧了吧? “快走吧!falker找你!” 秦知微無奈,只得跟著周姐到了總督察辦公室,falker表情有些凝重,吩咐秦知微到西九龍警署,看看這案子到底是模仿作案,還是同一人所為。 秦知微點頭應是,見對方欲言又止,她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如果是同一人所為,把王德水抓捕歸案的香江警察會被媒體嘲諷。這可是冤假錯案、草菅人命。 前一個案子張督察撒了謊,說她當時參與查案倒也說得通。但是這次怎么挽救都說不過去,除非她弄虛作假,說這是一起模仿案。 falker沒有明說,秦知微也只當不知。兇手明明不是王德水,她還堅稱是他,那豈不是違背她做人原則,絕對不行! 第25章 清晨的陽光冉冉升起, 李良是個愛運動的人,出了從家門,他就沿著街道一直往前慢跑, 直到海濱公園, 這里綠樹成茵,又靠近海邊, 空氣清新,深深嗅了一下,心情不由自主跟著變好。 李良沿著小道慢跑, 時不時欣賞周轉的風景。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他踩到香蕉皮,腳下一滑, 整個人摔進旁邊的灌木從中, 還滾了兩下,滿臉都是草屑。 他煩躁地爬起來, 卻發現腳踝疼得厲害, 動一下就疼得他倒吸一口氣, 他改站為坐,活動下腳踝,嘶嘶地疼, 肯定是腳崴了。就這么跑回去肯定不行。他四下環顧想找根棍子支撐自己走出公園。公園里的樹為了定型, 都會搭個三角架,確保樹不會被風吹斷,他正好可以找一個棍子當拐杖, 四下環顧, 不遠處那棵樹,鐵絲已經生銹, 可以試著當拐杖。 他踮著腳尖靠近,試著挪動棍子。三角形具有穩定性,他挪動前面兩個棍子沒反應,只好繞到背面,這個棍子可以挪動,他終于露出笑容。 他撐著棍子正打算踮著腳跳到外面的石板路,眼睛無意間一瞥,隨即怔住,這地上怎么會有塊布?他拄著棍子疑惑上前,扒開礙事的草叢,這哪里是布,分明是一件衣服,正穿著一個死人身上,那是一張慘白的臉,五官扭曲,眼睛圓睜,嘴巴張開,似乎在求救。 李良整個人呆若木雞,轉身就想逃跑,可是剛剛太震驚,連棍子什么時候倒了都沒發現,這一轉身,直接摔了個大馬趴,不遠處的慢跑者看到他摔倒,立刻過來攙扶,“沒事吧?” 李良渾身顫抖,死死抓住慢跑者的手,指著灌木叢眼睛發直,“死人!快報警!” ** “郭督察,這位就是總部派來的犯罪心理專家,秦知微秦督察。” 接了任務,秦知微直接將課停了,趕到案發現場。由于出警時,沒法確定是不是模仿作案,所以案子歸到西九龍重案b組。 郭督察是重案b組的高級督察,級別比秦知微還高兩級。但是他卻不敢拿大。上次秦知微給他們開講座,他向秦知微請教一樁陳年舊案,將兇手抓到。他就非常信服她的本事。上頭派她過來指導,他是秉持虛心向對方請教的姿態,認真當好引路人。 郭督察給她介紹正在接受錄口供的李良,“他是報案人,每天都會來公園晨跑,也是第一個發現死者。” 秦知微看著李良,對方顯然嚇壞了,手抖個不停,整個人處于驚魂未定狀態。對于沒見過死人,膽子又小的人來說,他們這個反應再正常不過,通常還會會伴有后遺癥,比如說話磕磕絆絆、驚悸等等。 郭督察又將法醫叫過來,據他們初步核驗,死者是死于窒息。至于是不是跟去年法官同一個死法,他們要回去解剖才能確定。 法證這邊也找到一些證物,不確定是不是與本案有關,需要拿回去化驗。 秦知微有些好奇,“你們確定兇手事先是用毛巾等物品蒙住臉,然后將人捂死?” 法醫搖頭,“暫時還不確定。“我們只能確定對方是窒息而死。至于他用的什么工具,暫時無法確定。”他還補充,“可能是濕了水的毛巾、布、塑料袋甚至是枕頭。” 也就是說死者通過某種物品蓋住口鼻窒息身亡,這個東西種類很多,記者所說的毛巾捂死只是其中一個可能。 郭督察有些好奇,“兇手為什么要沾水呢?不沾水一樣可以捂死對方啊?” 法醫解釋,“毛巾濕水因為毛細血管作用,死得更快。如果直接捂死,兇手需要很大的力按壓,而且還會留下掌印。不利于逃脫罪責。” 郭督察臉色陰沉,“真是變態!” 正說著話,郭督察的下屬過來通知他,“檢控官過來了。說是想看看這起案子跟法官那案子相不相關?” 郭督察眉頭輕蹙,“案子還在調查呢。他怎么這時候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