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哎呀,你是不知道這人的名聲,在二中,就我家一樓中介的老太太,她外孫女就在那讀的高中, 那孩子高三那年就正趕上她,這人每天別的屁事不干,就專盯著儀容儀表、衛生紀律,而且專找女的茬, 不只是女學生,女老師也是,每天拿著一個巴掌的大的本子揣身上,見到什么不順眼的都往上面記, 那本子就跟閻王生死簿似的,凡是被記上的人第二周升旗儀式都要被喊上去當中批評,還要在中午午休的喇叭里念自己的檢討書。 這人還出了名的愛占小便宜,被她沒收的東西絕對要不回去,我昨天讓你把那些東西都收起來,就是怕有人厚臉皮的惦記,不rou痛但能膈應人。” 歲笙想到昨天搬家一樣的陣仗,雖然前幾天已經陸續移走了不少東西,但昨天還是被梅姐塞滿了一整個書包的個人物品。 果然老江湖,消息渠道眾多,應變經驗豐富,歲笙決定中午午餐帶梅姐去蛋糕坊二樓,奉上這周推出的新品甜點以示敬意! 兩人說說笑笑,給幾個一早過來的新人辦理了結婚手續,幾道爭吵聲由遠及近,不用想,肯定是來離婚的。 歲笙從傳來的幾道心聲里看到了熟悉的名字,難道是戀愛腦里的水終于被那一家子擰干了? 不過看在范柄大叔的面子上,她一會走離婚程序一定給她控制在一分鐘內,能多快有多快,省得再有人給她腦子里灌水。 奈何背后來勢洶洶的一道心聲讓歲笙頓覺要糟。 [呂艷菊:這第一天上崗就碰上對離婚的,甭管因為什么,有我在,今天就別想拿到離婚證!] 蕭老太:“車子、房子、存款還有那套老宅子,都是我們蕭家的,別以為你離了婚就能分走這些東西!” 崔渺渺兩眼哭得紅腫,一側的鼻梁上還一處淤青,她不出聲,像是知道出聲反駁也無濟于事。 她只是看著蕭勝軍哭,但在看見他站在蕭老太身后一聲不出后,眼淚止不住的大顆大顆往下掉。 蕭勝軍和他的弟弟meimei也是跟著一通威脅,一時民政局好似菜市場,魔音貫耳,歲笙都不知道是蕭家母子三個更吵,還是崔渺渺哭得鬧心。 呂艷菊直愣愣的往他們中間一站,抬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不要給其他人造成困擾,有什么矛盾可以跟她說,她作為調解員肯定能幫他們解決家庭糾紛。 這人一副學校勸小學雞別掐架的樣子,看得李紅梅心里直樂,要是他們能安靜下來,她名字倒過來寫。 然后他們真的就聽話安靜下來了?!被光速打臉的李紅梅難以置信。 她可是在川悅飯店見識過他們耍無賴的功夫,這姓呂的三言兩語,幾句糊弄小孩的話就給人鎮住了? 李紅梅順著他們五個的視線望去,最后眼睛停在了身旁的小歲身上,仍舊不解。 上次蕭家鬧事風波起得突然,結束得也十分草率,在李紅梅眼里堪稱光速神轉折,還沒回過味就結束了,并沒有像范柄一樣看出背后真相。 所以此刻民政局內,歲笙是在場所有人里唯一清楚原委的那個。 蕭家人那天被四腳朝天抬出去,捆死豬一樣的丟進了臭水溝里,只聽龍衛那些人警告他們不許在川悅飯店鬧事。 他們寧愿相信是老油條范柄找了路子,搭上了龍衛保險公司這個靠山,也不愿意相信這些人是被剛收購飯店的年輕人叫來的,還一個年輕的女人。 他們一家子打骨子里瞧不起女人,即便蕭老太和蕭家小妹自己也是女的。 蕭家因為龍衛保險的警告,不敢在收購川悅飯店的歲笙面前大呼小叫,不過這一反應在呂艷菊眼里就是她的功勞了。 她再次為自己寶刀未老和控場的能力沾沾自喜,完全不知道蕭家老二蕭順軍的一巴掌剛剛差點落她臉上。 呂艷菊招手讓幾人坐下,她從懷里掏出一個本子開始詢問情況:“你們什么時候結婚的?因為什么離婚?雙方家庭情況?” 連著三個問題從她嘴里蹦了出來,歲笙見她面對五個人提出的問題,但是眼睛卻只盯著崔渺渺,頗有種審問犯人錄口供的既視感,討厭程度力壓當初的陸澤然。 李紅梅從見她掏出那個小本子開始,就只用余光看她不用正臉了。 崔渺渺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過來離婚,沒想突然冒出來了個調解員,一連串的問題把她問懵了,在呂艷菊重復了第二遍后才開始回答。 “我跟蕭勝軍是年前結的婚。”崔渺渺想到當時結婚時的場景, 蕭勝軍信誓旦旦的宣言,從小玩到大的好友魏茹闖進民政局阻攔,但是被她一番話直接氣走,半年過去都沒聯系一次,越想她就越后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往外溢。 呂艷菊最煩年輕女人在她面前抹眼淚,仗著年輕有幾分姿色就想扮可憐博同情,見崔渺渺一言不合又開始哭,她皺緊的眉頭能夾死蒼蠅,態度強硬的打斷對方的思緒: “恕我直言,我剛剛從你們的爭吵中聽出,似乎是你主動提出的離婚,這才結婚半年,請問是因為什么讓你想要離婚?” 崔渺渺被問得一哽咽,用衣袖擦拭臉上的眼淚,想到她離婚的理由,她直接抑制不住憤慨,將憋在她心里半年多的委屈全部傾瀉出來: “我把...” 她剛張口就被蕭老太打斷,搶過話茬: “這女的大了我兒子八歲,我兒子那會才剛成年,這人貪圖我兒子年輕長得好,用那幾個臭錢賄賂我兒子的上司,讓我兒子沒了工作。 我們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一大家子就指望我兒子的工資過活,這女的斷了我們家的活路,用那幾個臭錢威逼我兒子跟他結婚。 她這么大的人,什么都不會做,還要我這個鄉下老婆子伺候她,連帶著我女兒都要來這家里受累。 她公公早年中風癱瘓在床上,我cao持著這個家還要照顧老頭子,根本忙不過來,讓她這個做媳婦的搭把手她都不愿意。 嫌隙村里人臟,嫌棄我家窮,現在看上別的男人了,就要跟我兒子離婚,簡直狼心狗肺!” 一番話說得聲淚俱下,一個上了年紀的瘦弱老太太在眾人面前抹眼淚,還說得這么可憐,很容易調動別人的憐憫之心,跟著她譴責她口中十惡不赦的兒媳婦。 如果歲笙和李紅梅沒見過她真面目的話,現在恐怕跟呂艷菊一個表情,看垃圾的眼神注視著崔渺渺。 呂艷菊明顯被老太太的一番“訴苦”帶動了情緒,何況她被兒子安排到這里當調解員,也是因為婆媳矛盾。 別以為她沒看出來兒子是有意將她們分開,雖然不討厭當領導講話的感覺,但是作為被兒子安排離家的那個,呂艷菊自覺輸了一籌。 所以她對于“兒媳婦”這個詞格外厭煩,偏還有人撞到了槍口上,她不使出點當婆婆的手段,豈不是要一輩子都被兒媳婦騎在頭上? 她沒有給人申辯的機會,直接將槍口對準了崔渺渺: “人家剛十八就帶人來領證,還用那么齷齪的手段,既然結了婚,一個女人,一個兒媳,最要緊的就是cao持家務、體貼丈夫、伺候公婆,這些你一點都做不到,還有臉提出離婚?” 呂艷菊倒掉三角眼盯著崔渺渺,神色鄙夷的將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抒發完個人情感后幫她做了個總結: “以我這些年的經驗看,你都這個年紀了,長相也不出挑,離了婚再想找男人結婚也難,能拿得出的優點一個沒有,你一個二婚家務都不會的女的,以后恐怕要孤獨終老。” 這最后一句和詛咒無異的話,直接擊潰了崔渺渺的最后防線,她忍不住崩潰大哭。 本就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過來離婚,現在她被呂艷菊的一番貶低評判后,感覺自己一無是處,難道她活得就如此失敗,在其他人眼里就這樣一文不值? 那她以后該怎么辦?難道真像這個調解員說的,只能一個人孤獨終老?她不想一個人,但是她同樣不想繼續跟蕭家人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一想到被占據的主臥,給長有褥瘡的公公擦拭身體時的恐懼反胃,被搶走的衣服、首飾,被砸碎的化妝品,婆婆的辱罵,蕭勝軍冷眼旁觀的模樣... 歲笙嘆了口氣,看著幾乎陷入崩潰的女人,遞過一張手帕,柔聲安慰:“結婚、離婚都是出于個人意志,成年人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呂艷菊眼見她就要將人擊潰,就差一步將人拿下,成功拿下入職勝利的第一單,不想被自己手下的人拆了臺,立刻對歲笙心生不滿。 [呂艷菊:長得文文弱弱的,一看就不是正經干活的,果然一點眼色都不會看。] “歲笙請注意你的言辭,不要說多余的話誤導別人。”呂艷菊語氣不善,對她的不滿就差直接寫在臉上了, 手下的筆尖在小本子上不停游走,工作不到一小時,她已經翻了兩頁紙,“身為工作者,你也需要為你的言行負責。” 李紅梅見歲笙插手,雖然奇怪她平常不是這么壓不住的人,工作半年多也算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了。 但她見歲笙被要挾,又見那煩人的呂妖婆又在那寫她那生死簿,第一反應就是站出來力挺歲笙: “什么言辭,什么叫負責?你抬頭瞅瞅民政局門口掛著的橫幅,小歲說的就是上面的標語, 入職培訓沒做好就多睜開眼看,少張著嘴巴用鼻孔看人,眼睛都長腦門上了。” 一番奚落說得可謂尖酸,若是放正常人肯定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但這位顯然不在正常人范圍內。 呂艷菊見一個員工沒壓下去,又跳出來一個跟她正面硬剛,剛那個叫歲笙的是工作沒滿一年的生瓜蛋子,但李紅梅就不一樣了。 這是個已經工作快十年的老員工,無論在哪里,在哪個級別,當下的環境下若是沒有重大事件, 隨意開除工作多年的老員工,都會被人說閑話,引人詬病。 呂艷菊想起兒子的叮囑,強壓下心里的怒火,轉而將注意力調回正題,等她解決完這件事,遲早有機會對付這倆不服管教的。 歲笙兩個看著她刷刷的在小本子上寫字,感覺再快一點,她都能在紙上劃出火星來。 崔渺渺握著手帕,稍稍平復了一點情緒,呂艷菊的眼神就又鎖定了她,讓她下意識躲閃,不想面對。 她不明白這個調解員為什么只揪著她一人調解,她本能抗拒對方在短暫接觸后,就給她做出的所謂總結和定義。 但是崔渺渺身為資深戀愛腦,當初能被蕭勝軍那個小白臉耍得團團轉,一個分文不要還附贈車、房倒貼的人, 她奇葩的腦回路也是無人能及,在被蕭家人長達半年的洗腦摧殘下,加上呂艷菊的“調解”,她又被成功帶入自我質疑的怪圈。 在歲笙以為她會重新找回此行的目的,將離婚證拿到手及時止損,不想她握著手絹沉默不語了五分鐘,最后抬屁股走人了?! 歲笙:“?”無語已經代表不了她此刻的心情。 在呂艷菊得意的表情下宣誓首戰告捷,歲笙隔著稿紙將桌子上用過的手帕捏起,直接丟進腳邊的垃圾桶內。 笙:‘萬一沾染了什么智障病毒,感染下一個來離婚的人就不好了。’不過要說最大的毒瘤還在她眼前得意得晃尾巴呢。 李紅梅見此結果也實屬無奈,她這些年見到的奇葩數不勝數,不過這個崔渺渺的cao作已經能排進前十,當然促成她這一決定的呂艷菊功不可沒。 看她現在笑得跟朵老菊花的臉就知道,肯定沒憋好屁,果然呂妖婆再次發言,安排了她后續的工作,順便給歲笙和李紅梅兩個也給安排了: “為了防止崔渺渺再來離婚,這周六就去蕭家走訪,確定家庭矛盾已經緩和,錯誤已經改正,將離婚的苗頭徹底掐滅, 你們兩個女同志就跟著我一起,學習如何化解矛盾降低離婚率,走訪結束后記得每人給我寫三千字的工作報告, 總結這次的學習里的得到的經驗教訓,順便反省自己工作不到位,年中總結報告不達標的根本原因。” 坐在辦公室以為躲過一劫的趙文軍剛冒頭,就被呂艷菊點了一句,又將頭縮了回去。 李紅梅一聽她打官腔,在這里重cao舊業讓人寫報告,還要寫三千字!她畢業十年加起來都沒寫過這么多字,這不是成心難為人嗎? 李紅梅很想反駁,但是這次對方是借著工作學習的由頭,說得冠冕堂皇,又加上在她職權范圍內,李紅梅就是想駁也沒名不正言不順。 沒準還會被她扣上一頂不配合工作,沒有集體意識,不服從管理指令的帽子,據她對呂艷菊的了解,添油加醋是對方的拿手好戲。 歲笙聽著梅姐各種心聲糾纏一起碰撞激烈,最后都化為一句忍耐,職場打工人的艱辛,碰上這種傻x上司,還是有關系背景的,簡直就是噩夢。 中午,云朵蛋糕坊。 “簡直比噩夢還可怕!”李紅梅舀起一勺混合水果布丁放入口中,感覺在這么糟糕的心情下,她最愛的甜點也不能吃出它的美味了, “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日子還有得熬呢,希望她早點放棄,回去安心領她的退休金。” 歲笙兩人坐在剛裝修好不久的蛋糕坊二樓,和一樓的白藍裝修風格不同,二樓被歲笙改成草莓色的可愛風。 店內閑聊點餐的人都是年輕女孩子,對這個少見的配色和偏歐式的裝修風格接受良好,或者說十分喜愛。 她為了這個配色,花了大價錢才進口來的涂料和裝飾,就比如下午茶專用的三層托盤,還有和裝修風格一致的可愛瓷器。 這么麻煩折騰,都是為了抬高二樓的格調,全方位提高二樓用餐者的體驗,這樣才能讓她們心甘情愿的花錢,為她的配套設施買單。 事實上這些耗資花費都沒有浪費,眼下云朵蛋糕坊的盈利額已經從每月的兩千翻了一番,即將突破五千大關。 她投入的成本不出多久就能回本,李紅梅就是不知道這家店的流水,但就以她這會目測的客流量和菜單上的價格,也能知道這家店的收益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