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他溫熱的氣息一下又一下地浸在她的耳邊,過去多少次親密的時刻,他總喜歡這樣附在她耳邊說話,那時候的他,整個人都松懈極了,人溫柔,聲音也溫柔。 這會也不例外。 可溫柔之下,迎接他們的再也不是甜蜜的糾纏,反而是一刀兩斷。 梁招月不敢去看他,也怕去看這時候的他,這種感覺實在太過割裂。 她只是看著前方,輕輕嗯了聲。 看她這副模樣,周云川放在她腰間的手猛然一緊,她感受到了,卻沒再像從前那般側目不滿瞪他,然后再用撒嬌的口吻控訴他弄疼她了,她只是整個人繃得緊緊的,身體不受控地往他這邊傾斜,但是意志卻是時刻在潛逃。 也就是這么一瞬,周云川覺得諷刺極了。 宋成杰吩咐完秘書后,轉過身,正要請周云川進辦公室,冷不防對上他目空一切的眼神,再瞥了一眼十分平靜的梁招月,心里直打鼓,這兩位祖宗怎么一副貌合神離的樣子? 都說無關人員請速速遠離戰場。 宋成杰不想去關心二人這會在想什么,是一時不和的情趣也好,還是分崩離析前的寧靜也罷,眼下他最重要的便是盡快將梁招月這個匿名事件處理完美。至于以后的事,且走一步看一步。 察言觀色是他的看家本領,他從不怕自己站錯隊。 宋成杰說:“云川,咱們先喝會茶,郵件的事我已經讓人在緊急處理,今天下班前就有結果。” 周云川說:“謝謝宋總。” “客氣!之前上海那個項目多虧你幫忙拉了一把,我還想著什么上門親自拜訪答謝,”又說,“最近老太太身體可好?” 周云川說:“老人家身體還不錯。” 宋成杰說:“那就好,等忙過這陣子,我再去看看她老人家,最近新淘到了一幅蘭花,聽說還是唐朝的真跡,改天一并送過去。” 周云川淡淡笑著:“您有心了。” 這會秘書送上茶,宋成杰揮手示意她出去,然后親自泡了兩杯茶,一杯先放在梁招月面前,然后再輪到周云川。 這個順序宋成杰純屬一時興起,雖然周云川一直在和自己說話,而梁招月始終沉默不出聲,但不知怎么的,他能感覺到周云川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梁招月身上。于是乎,他就想到了這個試探的方法。 不出意料,當他將第一杯茶放在梁招月面前時,周云川的眉梢都跟著揚了下,那種自己人被尊重在意的滿足感,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雖是細微難以察覺,奈何這些年的商場人際關系浸yin,宋成杰在瞧眼色這方面已是爐火純青的地步。 他就想,好在他沒聽信梁招月的片面之詞。 同時,他更是在想,這么多年周云川也接觸過不少優秀女性了吧,工作上認識的和家里介紹的,哪個不是萬里挑一,怎么就一個都看不上,反而選了個梁招月? 梁招月是不差,年輕剛出社會,未來還有得發展,可再怎么發展,她能抵達的終點堪堪不過是周云川的起點。 不過這不是他應該cao心的事,事情發生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已經能確定梁招月被看重的程度,既然如此,接下來梁招月的工作,他自然是能幫就幫,不能幫也得制造機會推一把。 尋思數秒,他說:“這次招月的事我一定秉公處理,絕不影響她之后在深城的工作。” 這話一落,梁招月即刻明顯感覺到身邊的人身體一瞬的緊繃,更有甚者,一道凜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握緊放在沙發上的手,盡量不去在意身邊這個人的所有動作,繼續保持沉默。 她如此逃避,連看他一眼不都敢,周云川一下子就猜到了宋成杰這話里的意思。他淡笑地看著宋成杰,不緊不慢問:“深城的工作?” 宋成杰斟酌了會語言,說:“一個月前招月申請了調去深城的工作,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消息,還是年輕人好,敢闖敢拼敢嘗試,這有點讓我想起你當年出國讀書工作的義無反顧的樣子。” 義無反顧? 這個詞用得實在精確。 周云川想,原來她不只是單純策劃了離婚的事,她想得還要更絕情些,離婚還遠不夠和他斷得干凈,她這是要徹底斬斷所有和他的聯系,因此,她不惜離開北城,遠走深城。 周云川又忍不想,他到底做錯了什么事,還是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判個離婚還不足以讓她泄憤,非得拿自個前程開玩笑。 周云川的雙眸一下子淬滿了冷意。 他雙腿交疊,換了個姿勢,說:“之前聽說銀海打算開辟深城那邊的業務,總經理人選是?” 宋成杰想,日理萬機的周云川竟然還能關心銀海證券的業務發展,仔細一想,鐵定是梁招月在這邊工作的緣故,說:“是陸平,他之前還參與了奧方科技的并購案。” 周云川一點也不例外,說:“那就麻煩您以后多加照顧招月了,她脾性弱,不善長交際,以后銀海這邊有我能幫上忙的事您也盡管提。” 提?! 宋成杰等的就是這句話,他說:“照顧招月那是自然的,您和柳女士也真是客氣,招月來這邊工作的事怎么不和我打個招呼。” 周云川看了眼梁招月,伸手握住她放在膝蓋上的左手,感覺到她一瞬的輕顫,他也沒管,只是緊緊握住,然后輕輕捏了捏,說:“她不喜歡這些事情,我和老人家的想法是尊重她一切所有的決定。如果工作上真的出了什么事,必要時我們再出面解決,在這之前她唯一的身份就是梁招月,不是誰的妻子和孫媳婦。” 宋成杰愣了愣,這段話的分量太重了,尤其是后面這句,北城多少權貴人家的女兒一旦面臨婚姻嫁娶,哪還有自己的身份,更不論普通人家了。 不過轉念一想,確實是周云川和柳依棠的作風,前者剛出來工作時對外從不彰顯自己的身份,而柳依棠那就更加厲害了,從結婚到至今,對外的身份一直都是柳女士,從不是什么周老太太,也未曾冠上周姓。 宋成杰思索片刻,說:“我明白,以后招月還是招月,不會有任何變化,我也不會讓她有難做的地方。” 周云川見今天過來的目的達到了,便說:“匿名郵件的事您這邊還請幫忙穩妥解決。” “是是是,那是一定的,不管最后揪出的鬧事者是誰,我定嚴懲以待。” 周云川輕描淡寫拋出一句:“不夠。” 宋成杰一驚:“您的意思是?” 周云川笑而不語。 宋成杰又明白了:“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梁招月坐在周云川身邊,聽著兩人的對話,有種莫名的膽戰心驚感和震撼感。 她原本以為自己坐在這里,會是尷尬而難堪的。從宋成杰對周云川那種畢恭畢敬的態度來講,她多少能猜到這場對話的懸殊,一方嚴厲施威,一方點頭哈腰,而她就像是那砧板上的魚rou,成為兩邊博弈的籌碼。 電視劇上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事實上卻是,周云川極力維護她的尊嚴,沒讓她難堪,也沒從中彰顯他高高在上的身份。進來之前他說陪他演好最后一場戲,她想過千千萬萬種可能,也做好了依附的姿態,可她想的那些畫面都沒出現。 這是梁招月第一次覺得,她和周云川是平等的,方方面面、里里外外的一種平等。 從宋成杰辦公室出來,再搭乘電梯一路下樓,直至走出銀海大廈,梁招月的手始終是被周云川牽著的。 中途遇到不少同事,他們的目光照舊落在她身上,只是那不懷好意多少換成了震驚,可梁招月已經沒有心思再去在意了。 她知道,周云川這么做是在幫她掃除前方所有的障礙。 這場突然襲擊的匿名事件,她能想到的所有蒼白的話語和解釋都抵不上他一次親自出面,親自降低姿態。 她想,周云川說錯了一件事,不是她陪他演戲,而是他親自在給她鋪路。 至少今后的路,比起之前的跌跌撞撞,將是一片坦途。 周云川的車就在門口等著,是那輛橄欖綠的賓利,他們一出來后,江柏立即幫忙打開車后座。 就像過去的每一次,這次梁招月依舊朝他點頭說了聲謝謝,然后彎腰坐進車里,車門合上的一瞬間,她忍了一路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奪眶而出。 她低頭,咬住嘴唇,任由眼淚滑落臉頰,滴在裙子上。 車門外,宋成杰還在和周云川說話,不多時,周云川打開駕駛座的車門,要坐上來的那一瞬,他就察覺了后車座的不對勁。 明明車里實在安靜,可他篤定梁招月在哭。 她規規矩矩地坐著,微低著頭,一副很沉靜的樣子,看著也很正常,周云川卻是知道,平靜之下,定是波濤洶涌。 他默了兩秒,坐上車,系好安全帶,將車駛離銀海大廈。 開出一段路,車子匯入市中心主干道,前方正是紅綠燈,周云川放緩車速,停下的那一刻,他傾身從副駕駛的抽屜拿出一一瓶礦泉水,連同車載中控臺的紙巾遞到后面,說:“還委屈嗎?” 聽到這話,梁招月的眼淚又涌出來了,這次周云川聽到了細細的抽泣聲,他看著前方望不到盡頭的車輛,說:“你再這么哭,我會以為你不想和我離婚了。” 這話起到了絕佳的效果,那抽泣聲一下子中斷。 周云川面上淡淡笑著,想,看來兩人離婚的事還不足以讓她哭泣傷心。 梁招月咬著唇,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伸手接過那紙和水,輕聲說了句:“謝謝。” 周云川卻是問:“謝我什么?” 梁招月旋瓶蓋的動作一頓,又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周云川只是淡淡笑了聲,沒再言語。 二十分鐘后,車子抵達云和資本。 周云川下了車,打開后車座的車門,手擋在車門頂,專門迎她。 梁招月有些遲疑,但也沒猶豫太久,他前面已經做得足夠多,眼下算不上什么。如果她真的要避嫌,應該一開始就做了,現在再避嫌,倒顯得她矯情了。 梁招月下車,站在他身旁的時候,又一次說:“謝謝。” 周云川看了眼手機,隨后熄掉屏幕,看著她,說:“協議出來了,上樓簽字。” 梁招月說好,就要朝前走,走出一步就被他拉住手,她回頭。 周云川神情無波無瀾,語調亦是:“都演到這一步了,不介意陪我多演幾分鐘吧?” 梁招月眼眶又微微發熱,她吸了吸鼻子,點點頭,說:“不介意。” 他都已經這么盡心盡力了,她何來的介意。 周云川牽住她的手,走進云和資本。 一路上來,照舊收到不少注視,梁招月已然淡定,到了37樓,走出電梯,秘書便迎面走上前。 周云川說:“通知黃律師過來,再泡三杯咖啡待會一起送進來。” 說完他牽著梁招月走進辦公室。 秘書應好,然后那對逐漸遠去的身影,滿頭問號。 這不是梁招月嗎? 上一次見到她出現在總裁辦時,老板還特意叮囑自己不要亂看不要亂說,怎么這才過去沒多久,老板自己倒牽著人家的手大方出入了。 看著老板那春心蕩漾的樣子,是招搖過市吧? 難道這地下情不準備繼續隱藏了? 這是準備公開了? 秘書想了想自己老板陷入愛情的樣子,還真有點難以想象。 她甩甩頭,一邊給黃律師打電話,一邊前往咖啡室。 作者有話說: 寶貝們,元旦快樂!!! 周云川:這么喜慶的日子,我竟然要和老婆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