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再開學,葉蓁用攢下的實習工資交了?學費,課業之余,做了?便利店的兼職。 她和孟書華真是親生母女,一脈相承的執拗,舅舅來學校看?她,給她生活費,葉蓁原封不動退回去。 孟書遠嘆氣,他勸不好這個,也勸不好那個,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大三一整年的生活都很忙碌,葉蓁選修經管雙學位,瘋狂擠壓自己?的時?間?,用一年的時?候,修完了?所有學分。 這所學校里,沒有人?不是天才?,即便是那些逃課掛科到重?修的人?,也曾是高?考時?某市的狀元。 想?學習,想?勤奮,想?躍然成?為人?群佼佼者,既困難也容易。 那一年的末尾,大家紛紛開始選擇未來的路,是讀研還是留學,亦或是走?中央選調,工作?,創業。 人?生的路有無數種,選擇的機會卻只有一次。 梁從音和唐雪瑩早就做好了?留學的準備,開春之際,她們都收到了?來自世界頂尖大學的offer。 葉蓁向她們道賀,與此同時?,輔導員把保研申請書遞到她面前?。 “葉蓁。”他勸她,“你再考慮一下,還沒到截止時?間?。” 她垂眼,很淡地笑了?下:“不了?老師,我不想?再讀書了?。” 和什么都無關,她只是單純地開始厭惡讀書。 那一年的校園有種平靜的瘋感,走?在路上,人?人?似乎都很焦慮,又很忙碌。 秦既南早已離開這個學校,口口相傳里,葉蓁知道他去了?某所美?國?高?校。 寢室樓下的梨花又開了?,葉蓁早沒有課要上,在樓下長椅上坐了?一會兒,粉白的花瓣落滿她肩頭。 這大約是她最后一次看?學校的梨花。 兩年前?,有人?坐在同樣的位置,肩頭落滿同樣的花瓣,笑著遞給她一塊巧克力,問她不開心嗎。 她都快忘了?最開始,是因為什么對秦既南動心。或許人?就是這樣,越告訴自己?不能去做的事,越想?去做。 葉蓁沉默地仰頭。 那是她最空閑的一段日子,沒有實習,沒有學業,沒有人?來煩她。 她已經答應程錦,和她一起去南城。 見證過律所的工作?,葉蓁明確地知道自己?不喜歡,程錦問她,要不要換個地方?生活。 也好,這座生她養她的城市,并沒有帶給她太多的快樂。 論文答辯結束之后,寢室四人?一起吃了?最后一頓飯,大家都喝了?酒,四年來,她們的關系算不上多親密,但也在各自生命中,占了?舉重?若輕的地位。 程錦和唐雪瑩抱頭痛哭,葉蓁出去買水,靠在便利店門口透口氣時?,梁從音走?到她身邊。 “蓁蓁。”她很平靜地說,“我和沈如澈分手了?。” 葉蓁偏頭,梁從音舒然地笑,像是自言自語的喃喃:“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能堅持這么久,還真是奇跡。” “阿錦以前?總看?不上我,說我圖他錢,她說得沒錯,我的確是圖錢。” “我憑什么不圖呢。” 輕飄飄的聲音消散在風中,最后的擁抱,梁從音在她耳邊說:“蓁蓁,希望你幸福。” 幸福太難了?,葉蓁想?要的,只有自由。 那頓飯之后,四人?天南海北,葉蓁跟著程錦落地南城,共同接手一個爛攤子。 程錦家有不少產業,她上頭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程父對子女一樣公平,考驗他們的能力,各自丟了?一個經營不善的公司過去,看?他們誰能將?公司重?振。 程錦接手的是一個家具公司,程家早年的產業,在時?代潮流的更新迭代中早已落伍,年年虧損。 程錦沒有幫手,沒有心腹,公司里都是經年的老人?,難動難開,弊病積冗。 她還年輕,又是空降,即便是老板的女兒,也無人?信服。 程父狠心,當甩手掌柜,交給她之后,便一概不管。 葉蓁和她通宵熬夜,看?歷年財報和經營狀況,在深夜里四目對視,互相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決心。 a大培養出來的精英,絕不可能優柔寡斷。 陣痛持續了?半年,公司里80%尸位素餐的人?被開走?,兩人?在摸索中跌跌撞撞,完成?業務和架構的重?組。 程錦鐵了?心要走?高?端市場,花大價錢請回設計師團隊,放權放得厲害。 她們親自去談項目,這時?候名校出身的優勢顯現得淋漓盡致,方?方?面面行?業頂尖全是校友,在條件相同情況下,自然愿意把資源給自己?人?。 第二年年末,公司扭虧為盈,程錦和葉蓁去樓下酒館,程錦問她后不后悔。 后不后悔放棄大好前?程來幫她,身兼多職,每天都忙到深夜。 葉蓁和她碰杯,笑著搖頭,說沒有,很開心。 再忙,也是她自己?做主的人?生。 也不是完全不回北城。 那年過年是在程家,程家人?人?都很客氣,夫妻,父女,仿佛血緣關系是如此的淡薄,大家都只在乎自己?的事業。 程錦聳聳肩對此習以為常:“很小的時?候我也想?讓我爸像其他父親一樣,后來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強求了?,畢竟親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和我爸這樣就挺好。” 葉蓁怔然。 后來她回北城去看?孟書華,卻被拒之門外。 她也不惱,把東西放在門口,每個節日都如此,終于在中秋節時?,孟書華肯見她,和她,和舅舅表姐一起吃頓飯。 時?光如流水平靜地淌過,多鮮活的記憶都漸漸變得褪色。 小姨的孩子,葉蓁去看?過,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和小姨長得很像,可愛極了?,小名取作?嘟嘟。 葉蓁逗著孩子,一抬頭看?到小姨和丈夫說話,二人?眉梢眼角,是說不出的親昵溫存。 好像所有的過往都已經消弭,他們就是彼此生命中最珍愛的人?。 又邁入新的一年時?,葉蓁重?新租了?一間?公寓,比以前?大些,客廳里落地窗透著南城繁華夜景,她把工作?桌設在窗旁,窗下車水馬龍,穿梭得像時?間?一樣快。 她恍惚,望著玻璃上自己?的身影,幾乎已經沒有了?一絲學生時?代的模樣。 壓力大時?,她試著抽煙,細長的女士煙,她點起一根,入喉冰冰涼涼,尼古丁的苦味幾乎完全被水果汁水掩蓋。 太容易讓人?上癮。 她想?起曾經有一個人?,不讓她抽這個,偏要她試辛辣的男士煙。 想?來是他知道,這樣的清涼,實在太容易上癮。 葉蓁被嗆到,低頭咳嗽,咳出眼淚,手機里程錦給她發來消息,說有一個人?要她微信,給不給? 這些年,追求者如過江之鯽,她一概不理,程錦曾經失言感慨,說也對,被秦既南那樣的人?愛過,哪里還能再看?上其他人?。 那時?候她已經很久沒聽到過這個名字。 他送她的首飾,被她收起來,滿滿一盒子,搬家的時?候程錦看?見過,瞠目結舌。 “葉蓁。”她說,“你把這些賣了?,足夠你下半輩子揮霍。” 半晌,程錦又說:“你們真沒有聯系過嗎,他這么愛你,怎么舍得不聯系你?” 葉蓁動作?一頓。 其實聯系過的,在她生日的那一天。 彼時?她工作?疲累,滿身空寂,他打來電話,沉默著,十五秒后掛掉。 她竟連秒數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天晚上她胸悶,半夜突然耳鳴驚醒,望著窗外,莫名其妙開始掉眼淚,難受到抱著馬桶嘔吐。 她想?起從前?有一次情人?節,秦既南送了?她一跑車的玫瑰,陽光下張揚又肆意,他折一枝別在她耳邊,那時?他看?向她的目光,葉蓁一輩子都忘不了?。 她不覺得自己?有多好,秦既南卻說她最好。 她就像圖書館被他放生的那只藍色蝴蝶,吻過他的指尖又飛遠。 公司的業務越來越順利,一次偶然的商務應酬里,葉蓁碰見靳然。 她稍驚,隨后微笑喚靳總,靳然和她碰杯,笑意無奈:“好歹也是朋友,不至于生疏到這份上。” 朋友嗎,是秦既南的朋友,當初,他帶她認識了?太多。 葉蓁很淡地笑笑,應酬結束,靳然臂間?搭著西裝來找她,問她要不要去樓下喝一杯。 他算是她甲方?,葉蓁沒有理由拒絕。 酒吧很小也很安靜,頗有當年墨色的風格,臺上歌手彈唱著莫高?窟,二人?隨便聊了?幾句,聊得很淺,沒有提及秦既南。 葉蓁在柔啞女聲中失神,直到靳然拿過她杯子,說這酒太烈,她不適合再喝第二杯。 她偏頭看?他,男人?面容褪去少年朗然,溫和而內斂,矜貴卓然。 他和秦既南是發小。 秦既南如今是否也是這樣。 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里,和靳然的公司有合作?,便偶爾會碰見,一起吃頓飯。 他分寸把握得極好,從不跟她提秦既南,葉蓁也不問,好像他們真的是普通認識的,而不是因為另一個人?的連接。 生活變得越來越平靜。 五月,南城迎來梅雨季。 這座城市的柔是滲進骨頭里的,經常下雨,雨絲細細,不比北城的大雨猛烈而直接。 一開始,葉蓁非常不習慣,后來,她習慣在包里放一把小傘。人?們總是低估時?間?的力量,其實這世界上沒有什么不能習慣的。 比如習慣一個陌生城市,比如習慣沒有人?再用溫暖的懷抱摟住她,貼耳親昵地喊她寶寶。 剜骨之痛,再痛,也能過去。 九月,各路財經新聞上開始頻繁傳起,秦氏管理層要有動蕩,秦家太子爺要歸國?。 頂貴世家的繼承人?,一舉一動,都有小報跟隨。 而今又有媒體開始歷數他這些年在海外何等手腕果決,年紀輕輕,不過短短幾年,穩住秦家在海外龐大的產業,且同時?將?版圖再次擴大。 與此同時?,風月傳聞也絲毫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