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
比賽結束后,鋪天蓋地的新聞稿件傳的沸沸揚揚。 周橘柚腫著眼睛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曼琳給她買了個水煮蛋,坐在她床邊剝殼,“怎么說呢。我站在你的角度上,肯定覺得你好委屈,被莊澤溜著玩弄。” “可我如果站在莊澤的角度上,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好比他說的,他已經盡全力出現在你身邊,你從不關注他,他就只能采用很極端的方式。” 周橘柚煩躁的坐起身,“你到底是誰的朋友?” 曼琳憨笑著賠不是,遞上圓白的雞蛋,“你的你的,來,滾滾眼睛。” 枕邊的電話嗡嗡起來,她逃避性的將手機扣過去。 曼琳幫她拿起來,“你mama的電話也不接?” mama?她以為是莊澤的電話。 周橘柚咳了咳嗓,確認沒有什么奇怪的音色,然后接通,“mama。” “柚柚呀,在干嘛呢?” “就在寢室呀,沒干嘛。” 電話那頭猶豫著不知怎么開口,然后爸爸搶過手機,直截了當問,“柚柚是不是談戀愛啦?” 爸爸竟然這么快就看到新聞了。 她毫不掩飾說明,“沒有談,就是還在相互了解。” 多說不宜,說少了也解釋不清,只好先草草應付著。 “行行行,倆人多了解了解,磨合磨合,別太著急確認關系。” 曼琳都蒙了,柚子的爸媽得是有多開明能說得出這樣的話,不光不反對早戀,還提建議。 周橘柚:“知道啦爸爸。” “讓這小子有空時加一下我微信,今天下半場打的什么東西,魯莽!我說他兩句。” “好,我晚點跟他說。” “行,早點睡覺奧,明天還要上課呢,” 曼琳朝她豎了個大拇指,絕,這種父母真的是打著燈籠難找。 周橘柚的爸媽確實是要比正常的父母更開明一些。 與其說是開明,不如說是他們更尊重孩子的意愿。 所以周橘柚偏科,喜歡數學,他們就盡所能為她提供環境,絕不讓她補習學習那些她不喜歡的,也不會拿中考高考這種人生轉折點作為由頭壓著她。 她喜歡什么,便做什么。 她的生長環境就是如此,她是絕對自由的。 那一晚,徹夜無眠。 周橘柚甚至覺得自己是在等些什么…… 她不覺得莊澤會就這樣結束他們之間的關系,如果只是這么簡單,那此前他撒的彌天大謊又有什么意義。 所以她在等,等莊澤找她。 可一天,兩天,三天過去。 杳無音訊。 周橘柚照常洗漱后趴在床上,枕頭上平鋪一本《高觀下函數導數解析》。 書頁翻了一半,曼琳突然小跑進來,牙刷還在嘴里含著,激動地小臂直晃,含糊不清的口齒說著,“你快看啊,快看。” 她不明所以接過車曼琳的手機,是莊澤,他三天發了三條微博。 …… 第一條:【吃了我的老婆餅,能不能做我老婆】 配圖是一張市集的照片,校園里柏油路的兩旁,一個個攤子并排挨著,中間穿梭著來看熱鬧的同學。構圖的正中間有一個女孩兒,她捧著一盒老婆餅,嘴里嚼著,另一只手接著被咬碎的酥渣,一臉滿足,睜著圓眼和旁邊的同學分享。 去年的運動會,學校為了響應社會,促進周邊村鎮的發展,組織學生去村部購買食材自己動手做美食,在校園市集上販賣。 周橘柚和同桌一起逛著,在市集的盡頭有一個賣老婆餅的攤子。 就剩一盒。 周橘柚覺得新鮮,大力拽著同桌往那兒走,同桌拉她一把,“這一看就是在外面買的,肯定不是自己做的,咱不買。” 周橘柚噘著嘴,“可是我沒吃過,想嘗嘗。” 倆人正糾結著,眼瞧著最后一盒老婆餅被買走了。 周橘柚嘆了口氣,“完蛋了,賣沒了。” “沒事,等周末去蛋糕店買,肯定比這個好吃。”,同桌安慰著。 周橘柚不信他這么快就賣沒了,兩步跑過去,“學長,老婆餅都賣沒了嗎?” 學長:“是呀,你早來一步就買到了。” 她撇著嘴,不太甘心的垂頭,正要走,忽然一人喊住她,“同學。” 周橘柚回頭,視線里出現一整盒老婆餅。 和剛剛學長那兒的賣相不太一樣。 這盒更粗糙一些,每一塊兒的大小,上面刷的蛋液面積,烤出來的焦黃程度都不一樣,絕對是純手工的。 周橘柚吞了口水,“賣么?” “賣。十塊一盒。” 她掏兜,從幾張褶皺的粉藍鈔票里抽出一張藍色給他。而后迫不及待接過他手里的美味。 那人捏著十元的一角也怔住了,反應過來后笑笑,走上前兩步拍了拍周橘柚的肩膀,“加個微信吧同學,如果你覺得好吃,下次我送到你班級。” 這是要發展回頭客啊!周橘柚自然是不介意的,掃了他的微信,然后晃晃手機,“OK啦。” 同桌從旁邊的攤子逛完回來,驚訝的瞧她手里拿的東西,“真買到了啊。” 周橘柚掀開透明盒子,分享同桌一塊,自己拿了一塊,咬上一口,徐徐的嚼。 “唔!好好吃啊!” 周橘柚那天超級開心,逮著人就分享,晚上回了寢室也還在滔滔不絕念叨著今天的老婆餅好好吃。 可那日車曼琳搞怪,在廣播站喊她柚子同學,導致她被“人rou”了一波,當天少說有二十多人加她好友,再想找到那個賣老婆餅的,怎么也辨不出是哪個了。 她隱約記得,那個人很高。 而現在,與這條微博呼應上,莊澤戴了頂黑色的鴨舌帽,背光下是他清晰明了的下頜,端著一盒老婆餅站在周橘柚面前,問她,“吃了我的老婆餅,能不能做我老婆?” …… 第二條:【“棗”】 配圖是一只手,布滿常年打球的老繭,掌心有一顆大大的紅棗。 年初那會兒剛返校,可能是過年吃了太多好吃的,導致周橘柚好一段時間不愛吃飯。 又趕上學校組織公益獻血,她硬個頭皮往上沖,低血糖直接給自己獻進醫院了。 自打那天回來,車曼琳給她買了一大包紅棗,命令她三日內吃完,硬補。 周橘柚本身就不愛吃棗,曼琳就差把刀架她脖子上了。她捧著一大包紅棗到后門門口站著,同學一走一過,她就遞上一顆,“早啊。” 棗啊。 第二天也如此,她喪著一張臉,背靠著墻,一腿繃直,另一腿曲著,腳尖點地,腳跟貼著墻面。雙目無神的重復著一個動作,從懷里取出一顆棗,半舉著小臂,手腕下垂,指尖捏著那顆紅棗。 誰吃誰接。 “棗啊。” 早。 周橘柚快吃吐了,整個人都是棗味的,小臉補的紅撲撲,就是有點腹脹。 第三天還剩下十多顆,她實在吃不下去了,又開始站在門口分發。 都有誰拿了她的一顆棗,她不知道。 但現在知道,莊澤應了她一聲“早”。 …… 第三條:【八百米5分22秒】 圖片是紅色的橡膠跑道,周橘柚穿著夏季校服,頭發高高盤起,幾縷鬢角碎發被汗水浸濕貼合在皮膚上。她大剌剌坐在地上,兩腿大開,雙手后撐著地面,沒有半點女孩兒樣子,曼琳躺在她腿上,倆人笑的開懷。 那是高一下學期的學年體側。 曼琳從老師那兒看了眼分組,皺巴著臉回來,“完了,咋倆不在一個組。不能拉小手了。” 單打獨斗,這對周橘柚來說簡直就是噩耗,“啊?誰先跑啊?” 說到這兒曼琳又笑了,“你先。” 周橘柚無語,被曼琳推著上起跑線。一聲槍響,她猙獰著沖出起跑線。對,是猙獰。 是對跑步,對運動的本能抗拒。 她默默念叨著,只要跟上隊伍,就不會不及格。 想著想著,再抬頭她已經成了隊尾,前一名同學離她十幾米遠。她咬牙切齒加速追上,又被落下,然后就再也追不上了。 總算熬到終點,只能使出絕招。 她顧不得自己喘的上氣不接下氣,過了線就往終點記錄臺走。 掐表記分的是個男同學,周橘柚連吞了好幾口氣才勉強說出來話,“同學,我跑,多少?” “5分22秒。” 什么?八百米體側,四分三十秒及格,她竟然超了整整一分鐘! 她抬手搭上男同學小臂,也是想找個支點,就快站不穩了,“不可能,你看錯了,四分二十二吧?” “那就4分22吧。” 他溫聲細語的,提筆找到周橘柚的名字,在最后排的方格里寫上四分二十二秒。 周橘柚激動死了,連連拍他胳膊,“大好人。” “你長命百歲。” “你永遠不死。” 心里石頭落地,不用復測了。她掐著腰走回跑道,曼琳她們也即將沖線,周橘柚直接癱坐在地上,朝著曼琳招手。 車曼琳跑過來,在她面前停住腳步,彎腰撐著膝蓋,呼哧帶喘的,“你肯定沒及格吧?咋倆都被人套圈了,我應該跟你差不多。” 周橘柚揮揮手,大拇指朝外指了指那個記錄的男同學,“看見咱恩人沒?” 車曼琳看過去,瞇著眼,“那不是莊澤嗎?” “裝什么?不重要,你快去,讓他給你也改一個。” 車曼琳半信半疑走過去,“哈嘍莊澤學長,我跑多少時間?” 他們是最后一組,時間已經記錄完了,莊澤把本子放在桌面上,“自己看吧。” 他說完就走了,車曼琳自己拿起記錄本看。 她跟周橘柚一個成績,驀然瞪大了雙眼,捂著嘴走回去。 周橘柚:“怎么樣?” “及格了及格了。” 車曼琳松了一大口氣,撐著地面坐下,蛄蛹兩下躺在周橘柚腿上。 倆人像是渡了個大劫,笑得不加掩飾。 …… 三天,三條。 周橘柚滑動屏幕的手指頓住,情緒像被無數條細線捆綁住,交織,糾纏,難理難斷。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有這樣一條微博,從起初車曼琳轉發給她,到后來她自己掐著時間點去看。 原來莊澤真的,出現在她的生活中那么多次。 而她從沒注意過。 背負一個人的喜歡是幸運的。 背負一份真熾熱烈,矢志不渝的暗戀更是幸運的。 可前提得是秤盤的左右不偏不倚,兩人平等;抒發情感的紐帶不被束縛,愛意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