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然后他滿是笑意的眼睛對著遲淵,說道,可以了,遲淵,如果你想表示悲痛與難過,想以此來彌補還未發泄的愧疚和責任,此刻表現到現在剛剛好—— 過,猶不及。 他確實看著自己探出手,也并不困難地勾起唇,偽裝的愉悅在他無法看到的情況下也許剛剛好,他就像他表現得一般平淡和不在乎。 可為什么,他在發抖。 他只能用另只手狠狠握住,終止一切暴露自我的動作。 可能只是一秒,也可能過去很久,交疊的手變得冰冷僵直,指節保持著彎曲的姿勢連略微伸展都無比緩慢,陸淮終于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是他在對遲淵說: “你可以走了?!?/br> 只是跪在地上的人沒有回應,甚至連頭都未抬,他仿若是失去了任何知覺,手指不斷地摩挲著地面,沒有意識到掌心越來越捧不起收集的那些,一一從最頂端滑落。 他是在撿著,卻失去得更多。 陸淮側過臉,此時他終于回神,分得出心神來矯飾神情,淡漠的臉上是明顯的譏誚,但他已不想同對方有任何交流。 遲淵二字,從此再不值得他分出心神。 他靠在靠枕上,聽到外面起了雨聲。 不過幾秒淅淅瀝瀝,便開始猛烈地瞧見窗戶,屋內昏暗無比,不知時辰。 他落下眉睫,總算為酸脹的腰部尋回段因果。 陰雨天來,有點像是在提醒來,也仿若是在嘲笑他。 他是毀掉了很多,甚至他愿意的話,還有更多的痕跡,更多的東西值得他封藏起來,真正的,當從未發生過。 可手腕的紋身消除會留疤,與遲淵有關的沉疴遇到陰雨天會疼痛,甚至腹部那團血rou,在誕生起便是無法消磨的存在,他作為念想的載體,也是念想的一部分,這些毀不掉的,無法消失的,扯著他腦內繃緊的弦,發出一陣陣響聲。 總算也扯出些陳年回憶,這無比應景的雨,和多年前他捧著“線索”要向遲淵坦白時一樣,他應該從當時起就在想象他與遲淵的結局。 年少陸淮想著“轉圜”二字的含義,但找不到。 此時他試圖回憶起年少陸淮推演的最終,也未曾找到。 他沉默地低垂著眼瞼,徒然地張了張嘴。 好似要替曾經的自己說些什么,然后他看見了滿地、由他親手撕去的碎片。 可能是有點不配。 ------------------------------------- 雨聲太烈,比酒入喉頭那刻還提神,遲淵總算清醒過來。 清醒地瞧見自己如何茫然。 他終于止住動作。 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從未存在過,他不記得片刻之前的失態,再度站起時,除卻發紅的眼睛和有皺褶的西裝,也沒什么可以表示他那么那么無措。 遲淵垂眸看“雪”,冷靜下來的頭腦沒有任何力氣嘲笑上一刻的自己愚笨,酸澀發疼的感覺從心口蔓延開,把他的強撐化為漏風的窗,不可信。 從內心深處升起的執拗,他靜靜地垂著頭,想著,一片不少,他要讓這念想斷不了。 錄像帶有修復的概率,他一片片把日記本拼回原本樣子,不過是時間而已,就算裂縫橫生又如何。 只是時間而已。 兩者沉默不語的時間里,有太多的想法在腦中一步步回溯。 遲淵曾自以為了解陸淮,最后這個日記本告訴他,不是。 錯誤的代價沉重得他有些無法承受。 現在他不敢再妄自揣度陸淮心意,更不覺得自己有蒙對的概率。 于是不敢逾距。 他再度彎下腰,冷靜下來,他用袋子一片片把紙頁裝好,有仔仔細細地檢查室內沒有任何遺漏。 站定后看向陸淮。 從眼睫到唇瓣。 陸淮半闔著眸,應當是累了,而唇色很白,近乎呈現破敗的透明。 他不再要回應,不再要回答。 陸淮不愿意說的字字句句,他不再問了。 所有的,由他來說。 說一個日記本也沒關系,說盡陸淮的十幾年也可以,或者如同紋身般永遠留下痕跡的永遠。 時間允許的話,他糾纏到底。 * 作者有話要說: 第69章 玻璃內壁起了霧, 潺潺而過的雨把窗外景色嚴實遮擋住,便顯得密不透風。 高樹濃郁的葉變為斑駁又雜亂的綠色,融為數枚半圓,形似魚鱗卻無序列, 淡抹開于單薄冷面上鋪就一層。 這是此時落于眼底的所有。 陸淮緩緩移開視線, 窗前的霧似飄在心口籠住了情緒, 變得又沉又靜,大抵可算作緩和,綿密的疼痛不再瘋狂作祟,他抿緊唇線,幾不可察地掀起眼,不經意地一瞥。 · 從聚攏被撕毀的紙頁開始,遲淵便一直默默站在原地,他不敢長時間地把目光放在陸淮身上,便垂眸瞧著地面, 時不時用余光瞄幾秒, 可動作重復幾次后才恍然想起,這一幕和陸淮日記本里描述的畫面何其相似...... 一想到陸淮也曾有過這樣的小心翼翼,遲淵慌亂地低眸,喉間滾動驀然嘗到苦澀。 “陸淮,我不會放棄的......” 不想聽到反駁,遲淵說完便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避開陸淮陡然銳利的眼神, 沉聲繼續道:“我知道你現在不想看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