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她本就沒打算在新婚之夜活下去。 祝向榆暗罵他不計后果,電光火石間,高舉起刀橫在他的脖子前,呼喊道:“這人是不是有什么官職啊?也不知殺了要不要緊,你們要是再敢上前,我立馬殺了他。” 話音剛落,她貼在他耳邊,嘴唇幾乎是親吻著他的耳垂,呢喃道:“小江哥哥,你活下去吧,不要再想著我了。” 而后將他一把推開。 官兵以為她再度行兇,齊齊放箭。 感官相連,她是在極度的疼痛中死去的。 是該回到幾百年后的現(xiàn)實中了嗎?盼了離開許久的陸時微竟有些依依不舍。 然而幻境并沒有隨著主角的死而結(jié)束,她很快再度擁有了意識。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祝向榆萬箭穿心的死狀。 她還不太能習(xí)慣自己脫離了原本的身軀,后知后覺地想著是又附身到誰的身上了?難不成是哪個不起眼的仆人? 但奇怪的是,她絲毫不能感知到自己的實體存在,如一縷幽魂般飄飄蕩蕩,沒有半點可控的地方。 但知覺尚存,她察覺到陣陣的痛徹心扉。 “大哥,你跑來梁家做什么?祝小姐鬧出了這么大的殺人兇案,即使是有昔年舊情,你也不能急著貼上去吧。幸好官兵來得快,否則呀,你是想陪同她反嗎?” 喋喋不休在說話的人是江衍之。 如此說來,她所處的位置,是在江予淮的身邊嗎? 忽然間,她什么也看不見了,伴隨著長長的一聲嘆氣,只能聽到他熟悉的嗓音響起,帶著些許的沙啞問:“你跟蹤我?官兵也是你引來的?為什么?” 江衍之怪異地笑起來,誠實地回答:“是我啊,大概是因為我見不得你們再續(xù)前緣吧。再說了,祝向榆再活下去,對我江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吧?大哥,你閉著眼做什么?不敢看她死了的樣子?” “要我說啊,她這嘴巴說出口的話太難聽,還是不會說話了好看些……”打斷他說下去的是一個脆響的巴掌,她也跟著重獲光明,江衍之被重重地打翻在地,捂著半邊面孔還笑得起勁。 她突如其來地覺得,她是活在了江予淮的眼睛里。 但江予淮沒能如她所愿地從這樁案子里摘出去,因為一句證詞:“祝向榆和江予淮在雍州同窗讀書,早生情意,一定是情殺。他們二人共謀殺了梁郁及其家人。” 于是新科狀元鋃鐺入獄。 生既無歡,本來他想著認罪了事也未嘗不可。 但祝向榆生前的小丫鬟豆蔻千辛萬苦地趕來獄中勸說。 “江公子,你得活下去啊。我家老爺被害殉國,小姐身死,我雖活著,但終究人微言輕。你讀過那么多書,只有你能脫罪后,才會有人愿意為小姐平反,這般冤情才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雖然祝向榆赴死前,有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但那日在場的人又怎會大肆傳揚她的話,祝家到底還是蒙冤的。 豆蔻原本飽滿嬌俏的一張臉上滿是塵灰,眼睛紅腫,顯然是哭了多日,而她眼前的江予淮一副不人不鬼的樣子,已是失了希望。 讀過那么多的經(jīng)史典籍,他還是不知道怎樣力挽狂瀾已然顛倒的是非黑白。 “豆蔻,向榆的尸骨可有留著?”在豆蔻以為他不會再有所回應(yīng)的時候,他慢吞吞地開了口。 她急急地回答:“我偷偷去挖出來了,好生安葬了。” 但豆蔻沒有敢告訴他的是,尸骨并不是完整的。 “我和祝姑娘昔年舊識,前來祝新婚。不是我殺的人,我只是個讀書人。” 梁家喜事,新婚夫婦橫死,家中主事人被殺,所有知情人都把嚴了嘴。這樁事驚動了天子,聽聞和新科進士扯上干系,要求七日內(nèi)查清。 這樣的話,這般陳情,江予淮說了一遍又一遍,誰來審他,他都是這樣回答。 很快府衙的人就失了耐心,從一遍遍問話變成了一次次杖刑,從背到小腿,無一疏漏。江予淮平日里惟有讀書高,先前奮力惡補的武藝,在科考的重壓下荒廢許久,眼下身子骨柔弱得很。 但祝向榆活生生死在他面前,又有天大的冤屈,他硬是撐住了一口氣,咬死不松口,不愿畫押。 她讓他活下去,那他就得還祝家一個清白。 他在大牢里反反復(fù)復(fù)地發(fā)燒,整個都瘦得沒了人形,過后三天,許是案子始終沒有進展,也找不到任何目擊證人。 當(dāng)日梁府中來往人流如織,下人被祝向榆刻意支走,都在前廳奔忙,一方角落無人把守,無人眼見他們二人合謀殺人。 府尹認定了他是共謀者,下令將他十根手指的指甲蓋一個個剝落,他痛得幾乎暈過去也不松口。 疼痛加身,他奇異地想起年少時課堂上過大的辯題,稱得上可笑。 他們都做不了匡扶大廈的人,反倒死于滾滾洪流之下。 “惟愿向榆,此生順遂。”他又回想起在寺廟里,他再三叩首,赤誠許下的心愿,也是反反復(fù)復(fù)地念了許多遍。 難道是菩薩厭煩他的啰嗦,才沒有能保佑她平安?他的向榆,向來美好熱烈地盛放,竟會落得這樣一個慘烈的結(jié)局,他不甘心。 “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求神拜佛,你是不是真讀書讀傻了?”一個細細的嗓音響起,不見其人。 “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