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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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什么?別讓我聽那些晦氣話。” 終于有個機會能插嘴,裴筠庭扯著裴仲寒的衣袖,接道:“就是,你倆可不許貿然刺敵,管他什么軍功,什么封狼居胥,自身的安危最要緊。我可懶得給你們燒紙錢。” 裴長楓聽罷,揉揉她的腦袋:“遵命。” 回到琉璃院,本想寫幅字靜靜心,誰知越寫越急躁,只好頓住筆尖,目光仿佛要把最后那“臨”字燙個洞出來,使筆畫的余燼落在心底。 日落西山后的殘影,不知盡頭在何方,也許是跌落海里,并著潮汐起伏蕩漾開橘色的爛漫,抑或是融進地里,心甘情愿地讓路于寂空之上的星月,共白晝同眠。 雖然他特地囑咐過,時辰過晚便不必再等,但裴筠庭非鐵了心要守著他回來。 畢竟重逢的時日遙遙無期,明日晌午過后,他便要率兵出城了。 而再過不久便是她的生辰,燕懷瑾定然與此無緣。 愈往下想愈覺心煩,裴筠庭撂下筆起身,正準備喚人更衣洗漱,身后窗欞忽然大開,冷風灌入衣領,驚起一片雞皮疙瘩。 驚喜地回首,便見少年提著兩壇酒,笑容恣意張揚,瞧不出半分疲倦:“裴綰綰,陪我喝一壇?” 她沒反對,任由燕懷瑾跳下窗臺,將酒壇塞進手里。 拔塞的那瞬,一股濃醇的酒香彌漫而出,裴筠庭揚眉:“玉壺春酒?” 燕懷瑾的杯沿才剛湊近唇邊,聞言略顯驚訝:“喲,你竟知道這個?沒錯,正是玉壺春。” 她凝望壇身,目光幽暗,沉聲道:“燕懷瑾,喝完這酒,你是不是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嗯?” 當下他尚未來得及深究裴筠庭話里的意思,手中酒壇便被人接過,喉結處隨之落下一道溫潤的,如蜻蜓點水般的啄吻。 裴筠庭壓著他腦后的黑發,生澀地吻他。 月光穿過發絲的間隙,照亮她霧靄的雙眸:“燕懷瑾,你喉結邊長了顆新痣,之前沒有的。” “是么。”他嗓音嘶啞,“許是被你親出來的。” 燕懷瑾今夜確實有意留宿,原先只計劃與她單純同床共枕,和衣而眠,可眼下裴筠庭非動手動腳。 “別鬧……”他嘴里說著拒絕的話,心卻在拉扯。 頃刻間,暗涌的沖動,交鋒的試探,皆浮出水面。 實在拿她沒辦法,燕懷瑾輕啄她的側臉:“裴綰綰,從前怎么不見你這么能哭,嗯?” 燕懷瑾俯身,吻去她眼角掛著的淚珠,嘆道:“你這樣,要我如何安心地離開。” 少女哪怕存了嗔斥他的心,最終也只得有氣無力道:“燕、燕懷瑾!” 她哪里會知道,少年酒沒沾唇,心早就熱了。 燕懷瑾低低應聲,抱住她:“筠庭jiejie,你疼疼我。” 第一百零六章 出征(下) 裴筠庭無意間瞥見窗外的景色,失神般喃喃道:“下雪了……” 嘉瑞三十八年的初雪,似乎來得格外早。 月色與雪色之間,光影忽明忽暗,燭火搖曳,乍現乍滅。 “燕懷瑾……” “我在。” 她嗚咽道:“你別走,你別走了。” 明知這是多么任性又嬌氣的話,明知不可能,燕懷瑾卻仍用盡所有耐心和溫柔,滿足她所有愿望:“好,不走了。你在哪,我就在哪。” 裴筠庭不依不饒:“你騙人。” 他輕呵一聲,于她頸側落下一吻,飽含深情且鄭重地承諾道:“裴綰綰,我認真的。” “若非現在成親太過匆忙,我真想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把你娶了,再裝進包裹里,日日帶在身邊。我想把你留在身邊,也想留在你的身邊。” 十幾年的人生里,最想要,也最想留住的從來都是你。 “所以——他日凱旋,你可愿做我燕懷瑾唯一的妻?我以性命起誓,此生決計不會再有旁的姑娘。” “哪有人……這種時候求親的。” 看似抱怨的語氣,實則滿含愉悅與縱容,實際心中的壁壘正層層塌陷。 燕懷瑾亦然。 此后遠在烽火連天的邊關,每個魂牽夢縈的夜晚,他都會回想起離別前繾綣溫存的這一晚。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自是回味無窮。 歡愉過后,少年食髓知味,念在明日尚有要事的份上,勉強放過她一馬。 左右睡不著,燕懷瑾披著外衣,端詳她屋內的陳設。 裴筠庭的書房有她親手摘抄的一眾書籍,墻上掛著兩把氣勢凜然地劍。一把是過生辰時燕懷瑾贈的,另一把是裴照安的舊刃,被她軟磨硬泡要了過來;書案上常年鋪著宣紙,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她向來不缺。對面墻上印有幾滴抹不去的墨跡,遠看倒莫名生出幾分意境;圓桌及一旁的柜子上,擺著許多價值不菲的茶具,大都是家人贈予的、太傅府送來的、皇后賞賜的,抑或是燕懷瑾送的。 其實這些他早已熟記于心,閉著眼睛都能走出去,眼下卻唯恐遺忘。 “唉——” 相見時難別亦難,但愿所有事情盡早塵埃落定,好讓他能與心愛的姑娘長相廝守。 …… 大雪落了整整一夜,仿佛也在為將帥們送行。 五更時,燕懷瑾起身去了趟養心殿,最后交代些事情。末了,仁安帝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老三,朕相信你的能力,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一切。可若出現危及生命的事情,一定先保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