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時走進(jìn)玻璃墻另一端，在麥克風(fēng)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夏緋腦子里都還是他那句，謝謝你。

    謝她什么呢？明明是他來幫忙。

    她不大敢抬頭，只默默盯著眼前的調(diào)音臺，按鈕推上、又劃下。

    最末一個動作是將中指上的戒指摘下來放進(jìn)了口袋里。

    Richard像是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終于不用再絞盡腦汁地掰扯普通話，拉過夏緋跟前的麥克風(fēng)問周時：你嘅臺詞睇過未啊？先求其講講就得喇。

    周時的聲音穿透過兩側(cè)的5.1聲道傳過來，沉沉的，短促但溫潤：好嘅。

    蜻蜓又在她耳朵上蟄出漣漪。

    聲音老師提醒道：聽到嗶聲后就開始哈，盡量對準(zhǔn)演員的口型。

    倒計時結(jié)束，周時隨大屏幕上的演員一同張口：網(wǎng)球似人生，一次波出界冇咩關(guān)系——

    到底是周時聲音的魔力，還是粵語本身的魔力呢，那么白爛的臺詞，他講起來竟然也很好聽，只是后半句突然卡了殼。

    緊要嘅係——

    夏緋下意識抬頭，大屏幕上正切到陳欽同的反應(yīng)大特寫，造型老師刻意幫他做了年輕處理，頭發(fā)碎碎地遮在額上，掩住正抬起來看向教練的眼睛，但仍看得出眼角紅紅的。

    她一瞬間理解了陳欽同數(shù)量龐大的女粉們，這人明明肩膀?qū)挸呻p開門，可臉上卻自帶一種少年的脆弱感，就像是曾經(jīng)永遠(yuǎn)失去了最心愛的玩具。

    怪不得昨天晚上Richard嚷嚷著她錯過拍攝太可惜，陳欽同哪天退了役一定要找他拍戲。

    夏緋再看向周時，他的停頓只一秒，已經(jīng)整理神色重新開口：不好意思，我們再來一次吧。

    第二次他聲音流暢得多，只是有字眼沒對上口型節(jié)奏，被聲音老師糾正又重新再試。

    錄音棚的冷氣仍呼呼吹著，夏緋抱緊胳膊，突然像坐回新疆酒店的樓梯間。

    AirPods充電十五分鐘都不想等，掛著有線耳機(jī)捂住話筒一遍遍隨周時打磨粵語發(fā)音，其實哪學(xué)會什么，絮絮叨叨扯東扯西，最想學(xué)的那句好掛住你只敢回去點軟件聽。

    周老師那時候會在想什么呢？

    Richard突然出聲：旁白的詞本在邊度啊？

    夏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小方在身后回：在我這！

    Richard沖玻璃墻另一端努努嘴：你送進(jìn)去給他。

    小方腳比腦子快，問都沒問是什么意思，已經(jīng)屁顛地開門跑過去了。

    夏緋蹙了蹙眉：導(dǎo)演？

    Richard一臉自在隨便：他音色都幾好啊，你同他講一聲，試試旁白聽一下。

    這，不好吧。夏緋有點猶豫，看向玻璃墻里面。

    周時剛拿到詞本，大概小方也解釋不清，他望過來，同她對上視線。

    大概因為有玻璃墻的阻隔，反而讓他們放開芥蒂，這還是見面后第一個坦蕩的對視。

    坦蕩么，似乎也并非，目光纏來繞去，已久過尋常，也沒人轉(zhuǎn)開。

    Richard幽幽開口：看你們關(guān)系都不錯啊，你問下他咯。

    再推脫反而顯得異樣，夏緋只好按下通話鍵：周時，導(dǎo)演想讓你試下旁白，可以么，會有點長。

    一顆心突然砰砰跳，是知道自己的聲音穿過音響，正回蕩在錄音房里。

    周時望定她，微微笑了下：可以的，還是用粵語嗎？

    Richard點了點頭。

    十幾分鐘的片子，光旁白就有四頁紙，周時還要間或和導(dǎo)演討論著，某些詞句怎么翻譯成粵語更合適，看起來這個試試已經(jīng)變成了正式。

    夏緋尚且記起制片職責(zé)，在客戶群里打了聲招呼，說導(dǎo)演另找男聲在配粵語版本。

    客戶倒也佛系，聽了幾句發(fā)過去的周時音軌，回了個大大的OK，說這音色聽起來還挺合適。隔了十幾分鐘又說，主要還是大陸市場投放，辛苦再配個普通話版本。

    這意思是要完全棄用之前發(fā)過去已經(jīng)確認(rèn)好的女聲版本了。

    夏緋沒敢在群里直接答應(yīng)，猛戳曹可可的小窗。

    超支了超支了！錄音棚根本沒預(yù)算撐到晚上，新找的配音也要給錢啊！！

    本來找周時只配三句，現(xiàn)在變成四頁紙，兩個版本就是八頁紙，她可不好意思白嫖。

    雖然抬眼看他時，他一直是那副溫和模樣，面對Richard又開始摳字眼試情緒，也沒任何不耐煩的表情，似乎格外認(rèn)真地想把這個工作做好。

    是因為她嗎？

    愣神的工夫里，曹可可已經(jīng)把錢打了過來：嘿嘿，客戶對這條片賊滿意，已經(jīng)在和公司老板談下個項目了，這點錢不算啥。

    夏緋松口氣，這才在客戶群里回了個好的。

    曹可可發(fā)來新消息：群里音軌我聽了，耳朵懷孕了。/狗狗泡溫泉

    夏緋：懷孕的事你家弟弟知道嗎？/翻白眼

    曹可可：/鬼鬼祟祟

    曹可可又問：你這配音哪找的？下午的時候我差點勸導(dǎo)演教練就用原聲了，反正也沒幾句詞。

    夏緋模棱兩可回：就一大學(xué)同學(xué)，正好在H市。

    曹可可：哦，改天介紹認(rèn)識一下。

    夏緋沒應(yīng)下來，換了話題：配音合同發(fā)我下吧，我待會找他簽。

    進(jìn)進(jìn)出出地處理了些工作上的雜事，夏緋再進(jìn)門時，正中場休息。

    周時從里面的音棚走了出來，和Richard聊得正開心。

    聲音老師在座位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粵語版本配完了，我編輯好發(fā)給你了。

    看來配音還挺順利，夏緋順手轉(zhuǎn)發(fā)到客戶群確認(rèn)，幾兆的文件轉(zhuǎn)了轉(zhuǎn)，是自動存在了手機(jī)里。

    周時的聲音。

    她趕快將自己從這飄忽的心思里拔出來，清清嗓子做回工作女性：哦對，還要配個普通話版本。

    對著聲音老師說完，又看向周時。

    Richard道：我和他們說過了。

    夏緋想起來導(dǎo)演是在客戶群的，撓了撓頭，看周時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啊——

    周時手里仍拿著她給他的那瓶水，喝了口，說：沒事，我很高興能來。

    Richard抓回周時閑聊，大概是憋了太久，粵語嘰里呱啦語速很快。

    夏緋直到聽見Ja的名字，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在聊陳欽同。

    Richard是個網(wǎng)球迷，比劃了幾個揮拍的動作：Ja發(fā)球都幾靚，好瀟灑。

    反應(yīng)過來，又補(bǔ)充道：Ja是陳欽同英文名。

    周時點點頭：我知嘅。

    Richard有絲意外：你平時都睇網(wǎng)球咩？

    周時沒正面回答：我睇到影片有佢前幾日嘅比賽，嗰場我睇咗。

    Richard很是驚喜：嗰場都好精彩！仲有賽后采訪，可惜冇放入正片度。

    他說著就要翻手機(jī)：我存入?yún)沂謾C(jī)入面，畀你睇下。

    夏緋不用猜就知道Richard想干嘛。

    他這次幾乎按照紀(jì)錄片在拍陳欽同，無奈成片時長有限，很多好的素材都沒能剪進(jìn)去，他便自己另剪了個demo，連同一些采訪片段放了進(jìn)去。

    她昨晚就已經(jīng)被他拉著反復(fù)欣賞了兩遍，demo里的陳欽同，確實比成片里要生動得多。

    看了眼周時，他正垂著眼睛，屈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著，不知是真的想看，還是不忍拂了Richard好意。

    夏緋見縫插針地把合同和筆遞過去：正好有空，你把合同簽了吧，我怕忘記。

    周時接過去，扉頁上寫著酬勞金額，他挑了挑眉：竟然還有錢拿。

    夏緋笑道：我們又不是什么黑心資本家，你的聲音也是版權(quán)。

    周時附身簽信息，條例都沒看，到末頁簽名時突然又抬頭問她：我看你們會把音軌發(fā)到群里，陳欽同也在里面嗎？

    夏緋搖搖頭：里面只有客戶和主創(chuàng)人員，但片子上線前會發(fā)給藝人團(tuán)隊審的，怎么這樣問？

    沒事。周時將停頓的簽名完成，蓋上筆帽時，若有所思地笑了下：只是好奇，他聽到的時候，會什么反應(yīng)。

    夏緋還在思考他這話里的情緒和含義，Richard已經(jīng)將手機(jī)遞了過來：揾到咗，你睇下！

    周時接過手機(jī)，表情已恢復(fù)如常。

    夏緋在桌前坐下，低頭佯裝檢查合同，關(guān)注點卻在周時寫下的身份證號碼上，出生年月日印在腦子里，原來他比她大兩歲，是天蝎座。

    簽名也是花體，洋洋灑灑得很好看，像他整個人，挺拔但不鋒芒，溫和又不失力量感——

    夏緋不動聲色地深呼吸了下，面對周時怎么總會變個癡漢。

    Richard對著手機(jī)屏幕突然道：呢度都好好笑，佢仲以為我哋是直播。

    是跟拍的陳欽同在S市比賽的賽后采訪，主持人正問道：恭喜你又拿下冠軍，現(xiàn)在有什么想說的嗎？

    陳欽同的聲音帶著氣喘吁吁，聽起來很興奮，夏緋想起他抓過話筒時那雀躍的表情。

    Aaron，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看？！我就知道，VIP觀眾席不來，非躲在家里看電視。喂，你現(xiàn)在要是被拆穿，就打個電話給我——啊，不是直播？直播機(jī)位在哪里——

    夏緋想起他話落下，就匆匆忙忙跑開了，鏡頭里繞著場子找了半圈，后面是被央視抓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直播機(jī)位。不由得隨著主持人再次感嘆，陳欽同實在是個可愛的人。

    朝周時看過去，發(fā)現(xiàn)他也笑出了聲：傻仔。

    夏緋心里涌起一些異樣，周時和陳欽同，是不是認(rèn)識？

    想起他從前也是打網(wǎng)球，可S大比同級生晚入學(xué)一年，分明讀的是不沾邊的管理學(xué)院。

    她突然好奇起來，周時怎么會棄武從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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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完又休（tou）息（lan）了幾天

    我回來啦～～～

    我的粵語水平和小夏差不多，所以臺詞是用翻譯器寫的，湊合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