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般的陪護(二)
房間里只剩你一人。你這才回復閨蜜:“別光發rou圖,我也看臉的。” 閨蜜還在那頭等著呢,立馬說:“這個當然給你把好關啦,我還不知道你?” 她又問:“療養院怎么樣?滿意不?” “滿意滿意,環境還可以,關鍵是很安靜,工作人員還好看?!?/br> “哦?怎么個好看法?” “那個鐘xx,”你提到高中校草的名字,“還記得嗎?有一個護工長得挺像他,又比他會打扮,簡直就是高配版。” 閨蜜不信:“等一下,我知道現在跟你說天涯何處無芳草沒用,但你也不能審美降級到這個程度吧?” 你“嘖”一聲,一不小心就給自己攬了個麻煩:“等我找機會給你拍照 。” “那我可等著看照片了啊?!?/br> 至于不一般的家政,她拍著胸脯保證:“知道你很急,最遲明天給你聯系上!” 誰急了! 你扶著輪椅站起來,單腳跳上床,把傷了的腳小心放好。這張床很舒服,你一靠上軟枕就忘記了所有煩惱,心里只惦記著離開之前,一定要問問床墊的牌子,而后整個人陷進這團記憶棉中,舒舒服服打起盹來。 就這么半刻的光景,鐘姓校草入了你的夢。高中時,很多女生明著暗著向他示好,你保有一份好學生的清高,就算被他攔住搭話,也繃著臉不顯出高興來??赡莻€場景一直烙在你的腦海里,你記不清他的聲音,也記不清他說了什么,只有熟悉的氣味跨越時空鉆回你的鼻腔,那是雨后青草的香氣,混合著莫名其妙的孜然味。夢中的你往右一瞥,哦,孜然味來自同學手里的炸物,為了攢錢見偶像,她經常在晚餐時分“走私”小吃街的垃圾食品。 大過年的、來都來了,你賴在夢里當高中生,回顧了知識競賽、英語演講和排球賽等光榮時刻。塵封的記憶一旦被打開,附在快樂之上的霉味消散了一大半。打斷這個好夢的,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嬰兒啼哭聲。 你猛然驚醒,低頭一看,不知道被子是什么時候蓋在腿上的。 在不一般的家政到達前,你想著,是不是該提出給房間換鎖的要求。 晚餐后,你拄著單拐獨自在走廊散步。溜達了幾圈,了解到每層有兩個護士站,阿梅等人沒活時都在這里待命。 離婚之前,像往常這個時候,你總在崩潰的邊緣輔導兒子多多寫作業。習慣的力量太可怕了,作為一種代償,鬼使神差地,你今天很想監督一個陌生的實習生有沒有好好用功。 ——當然這只是借口。你摸摸口袋里的手機,主要是想滿足閨蜜的好奇心啦。 透過護士站的玻璃,阿梅背對著你,的確在一邊吃飯一邊看書,只不過沒看醫書。你認得那個封面,是《紅與黑》。 想起他剛剛送飯進來的樣子,你心里有些犯嘀咕??礃幼樱稽c也不擅長這份工作,既不體貼也不周到,渾身上下還散發著一種奇怪的傲氣。就連送飯這種小事,你這個外行都知道,事前事畢至少問候一句,場面也不會僵掉。而他就像一個飯店經營不善的服務員,始終表現出愛吃吃不吃拉倒的姿態,把小桌板支好,飯菜往上一擱就直接走人,來去如風,一秒也不多待。 這都是小事,仔細想來又有點氣,怎么著,看你好打發嗎? 你是消費者,何必看他們臉色,真把你惹毛了,動動嘴讓這個護工卷鋪蓋走人也不是難事。不過話又說回來,他竟然能卡準時間回來收拾餐盤,根本用不著等你召喚,就像在房間安了監控一樣。換個角度想,既然能處理好基本的事務,如果他過于熱情,反而會造成麻煩——至少,對于“不要隨便打擾”的指令,他執行得還不錯,某種程度上也算省心了。姑且看看再說。 在他收拾保溫桶的時候,走廊的另一頭走來幾個年輕護工。你不想被他們發現,以單拐為支點,一個大跨步躲進柱子后面。 他們從護士站里拿了些東西,很快離開了。你探出頭,看到阿梅拉住了一個人。走廊里很安靜,你站在大概五米開外,能零零星星聽到一點對話內容。 “……確定有用?” “之前謝主任……發作的病患,就連地震那天……沒什么副作用……但你拿這個干什么?” “……失調,試試看……” “那你千萬別……他們大學……還沒完全投入市場……” “知道了,當我傻嗎……” 這是要干什么? 你按住自己的好奇心。一直聽聞醫療行業競爭激烈,一個充滿野心的護工,做點小動作也無可厚非,只要不是沖著你來的就好。 這時,對面的大電梯“?!钡囊宦暤秸玖?,數十名護工推著樓上的老人們下樓放風,在二樓轉電梯。鈔票和權勢的確養人,老人們歲數都挺大了,精神頭卻很好,糊里糊涂地高談闊論著,其中嗓門最大的軍裝老人痛斥“江青那個賤女人”,等他好了“一定要去掘墳鞭尸”。 你碰到這種群體就神經痛,完全忘了拍照的事,拄著單拐逃之夭夭。 不知道護工之間私相授受的“保健品”,能不能緩解他們頻頻遭到老壞蛋毆打的境況,就像你下午在新聞里看到的那樣。 主治醫師檢查了你的情況之后,你拒絕了一系列院方組織的團體活動,半躺在床上,看了幾集不用動腦子的綜藝。腰都坐疼了,拿手機一看才九點半。難得靜養,就早睡一次吧。 但有些人不想讓你早早結束清凈的一天。臨睡前,你收到了前夫堂弟媳的問候。上回你們互發消息還是在一年前。 “姐,新年快樂呀!” 妹,已經初二了呀。 好歹她還知道不該叫嫂子,簡直是人類進化史上的奇跡。 只不過還沒寒暄兩句就圖窮匕見了:“糖糖讀書的事……” 說到這個呢,你圖便宜,首套房買在近郊,面積也不大,財產登記時,公婆只是皺了眉頭,到底沒貪走你這點小破不動產。誰知過了幾年,房子附近有公立中學落成,周邊房價倍增,當初放你一馬的人腸子都悔青了。 前夫的侄女快上中學了。他堂弟家條件不差,但免費的學區房誰不想蹭呢? “老x家的事以后別找我行不行?” 打完這句話,你閉上眼睛緩了一口氣,再咬牙切齒地刪掉。 “我骨折了在住院,有事以后再說?!?/br> “哎呀……怎么搞的?在哪個醫院???我們來看看你吧!” 堂弟媳又殷勤地問你缺不缺東西。 “不必了。我嫌吵?!?/br> 刪掉后三個字回過去,你干脆關了手機,不再想這些糟心事。 愛誰誰,都跟你無關。接下來的幾天,你只管和閨蜜挑選的帥哥家政風流快活就是了。 一口喝干阿梅送進來的牛奶,你草草洗漱后蒙頭就睡。 你有擇床的毛病,每到一個新地方,頭兩天總是睡不好的。可這天晚上你一沾枕頭就睡著了,一直到大半夜,才被身后的動靜弄醒。 明明記得睡前不是側躺姿勢,更奇怪的是,身上的被子也不翼而飛。你睜不開眼睛,只好調動勉強醒來的感官,意念尋找了一下,發現那只傷了的腳被支起來,放在一堆迭好的軟物上。 ——兩次了。這家療養院的鴨絨被里填充的是活的走地鴨嗎? 你頭腦發昏,只聽到背后有個人跪在床上,床墊小幅度地動著,似是有兩只瘦骨嶙峋的膝蓋支在上面,不停發出吱嘎脆響,像穿靴子的人走在雪地里。 隨后,皮膚觸感徹底覺醒了。空氣的涼意侵襲過來,你驚覺自己下半身什么也沒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