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歸途
衛安懷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他思緒混沌,不知今昔是何年,挪了身子只覺哪哪都痛。 睜眼一看,卻見沉云之正殷切地看著他,昨天的可怕經歷登時涌入他的腦海中,他呼吸一窒,想避開她,卻發現自己四肢都被分開鎖在床柱上,心中絕望蔓延,憤恨滋生,卻囿于現狀,一瞬間連掙扎的力氣都失去了。 衛安懷眼中光芒盡失,現在他無力對抗沉云之,又何必做徒勞之功,無謂的掙扎只會惹得自己渾身不舒坦,再一感覺,自己身上好好穿著套中衣,蓋著棉被看不出什么傷痕來。 至少不用衣不蔽體了,衛安懷心中自嘲。 沉云之看他眼中有一絲懼怕的情緒,心中嘆了一口氣,有所預料,對他誠懇地道歉:“昨日是我的不是,對不起。” 以后事以后再說,人她是一定會控制在手中的,沉云之也沒有什么拉不下面子的想法,所以她賠不是賠的很痛快。 衛安懷沒有絲毫反應,蒼白的臉上盡是冷漠,他望著床頂眼中空虛,沒有焦點,過了一會閉上了眼睛。 額,對她冷處理了。 沉云之不怕他冷淡,就是有點麻爪,這可怎么搞,她想了想,還是繼續厚臉皮守著他。 她這幾天得置好行禮,她自己過得糙,但他不能,要是路上不適,出了什么事,她會追悔莫及的。 而且京中還有些事情要她親自去處理,她不想回來發現人不見了。 她怕蓮慈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本事,他當年在通州時,身體雖馬馬虎虎,但少年意氣風發,三教九流都接觸過,她有點擔心隱衛看不住他,讓他找到空子往外傳遞消息,人還是鎖死在床上她才比較放心。 晚上沉云之給他擦藥喂飯,衛安懷沒有抗拒,不發一言地順從了。 沉云之解開他的衣服,看他傷口都愈合了,松了一口氣。 她朝他臉上看去,他依舊面無表情,但卻偏頭避開了她的目光,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身上的肌rou隨著她指尖的來回移動而微微地抖動著,緊張得很。 知他心中不安,沉云之也沒繼續強硬地對他。 當晚搬來了一張小塌擺在床邊,就這樣守著他躺下了。 熄燈兩個時辰之后,衛安懷聽著旁邊人呼吸平穩,料想她睡熟了,便睜開了眼睛,他望著黑暗之中不甚清晰的幔帳,眼神冰寒而憎恨,沉云之與他一簾之隔。 衛安懷心中恨海難填,他遭此大辱,皆因她而起,可他現在無法讓她付出代價,他得找機會給他的手下遞消息或者逃。 白天的略微試探已經使他徹底明白,沉云之性情強硬,縱對他有兩分情意,也難以對他柔聲軟語,放任包容,她不會讓他在他們的關系中處于主動地位,更別提她那強烈的覷覦之心,她必定會侵占他,不管他態度如何。 衛安懷的手靜悄悄摸上鎖鏈的鎖孔,想知道是什么樣的鎖,白天一直有人守著他。 沉云之根本沒睡,她聽到了指甲劃過精鐵的細微聲音,她沒有出聲。 就算他會開鎖,沒有工具也枉然,但為了保險,明天還是給他下藥吧。 沉云之睜著眼睛,直至天明。 第二天,沉云之就給他喂了迷藥,他的身體營養就靠營養劑維持著,衛安懷每次醒過來不到半個時辰,就會被灌藥,繼續昏睡。 衛安懷心中焦急,他猜到沉云之應該很快要帶他離京了,很可能是初五,那天城外法會盛大,人極大,這時候離京最不起眼了,混在那些暗中回老家的官員家眷的隊伍中,城門口的守衛只會睜只眼閉只眼。 一旦離開京城,離開他勢力查探的范圍,他逃脫希望會更渺茫。 可衛安懷做不了什么,甚至沒料到沉云之會防備他如此之深,只能含恨昏睡過去。 年初五,北城門華蓋云集,車水馬龍,旌旗飄揚,奢華的馬車搭配著高頭大馬,盡顯朱門氣派。 街道兩旁圍攏著無數衣衫襤褸的人,饑渴哀憐的神態之中夾雜著艷羨,他們眼巴巴地望著街中心紛至沓來的車馬,錦蓋如云。 禁軍寒光四溢的盔甲和鋒銳至極的槍刃將二者劃分出截然不同的場景,一面肥馬輕裘,一面滿目瘡痍。 沉云之的車隊夾雜在其中,絲毫不起眼。 沉云之掀起車帷,望著那偉岸的城墻逐漸消失在視野之中,眼中野心不顯,她知道她終有一日會回到這里。 在如此龐大的人流之中,誰都沒有注意到一隊車馬向北而去。 衛安懷靜靜地沉睡在暖和的被褥之中,青絲散亂,灰撲撲的被面難掩他無雙的容色,往日清醒的他身上總是充斥著孤冷的氣息,讓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如今昏睡不醒,病弱之態愈顯,更惹人憐惜。 沉云之梳弄他的緞發,手中柔順的觸感令她愛不釋手,一個月前這手頭發還略顯干枯毛躁,如今愈發光亮了,說明她的藥起作用了,他的身體有起色。 沉云之心里鼓漲,涌起了一種愉悅幸福的感覺,看著自己的小夫君在自己的手中一天天好轉,心中驕傲,她也不是只會打打殺殺,勾心斗角的嘛。 唯一可惜的是他們之間沒有好的開始,她的求愛之路注定坎坷。 沉云之懶懶地躺下,偏頭看著他安定的睡顏,起了壞心眼,隨手挽起自己的一縷發絲在他臉上輕柔的掃來掃去,衛安懷因為藥力,鼻子再如何不適也無法醒過來,眉頭深深地皺著。 沉云之見此笑容淡了,她丟開發絲,在他的額頭上輕柔一吻,抬手虛虛的摟著他,心中可惜,也只有在這種狀態下,他才會顯得乖順。 她愛他的全部,包括他的刺,但更希望他能將他的柔軟中展現給她。 但沉云之知道不可能,因為開始就錯了,要是再重來一次,她就算再怎么垂涎他,也不會非禮他,至少得克制住自己本性,先把人騙進自家門再說。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 沉云之有點后悔,以前她對他真是肆無忌憚,不留半點后路,如今栽了跟頭,甜蜜與苦澀交織,沉云之陷入憂愁。 突然外面一陣sao亂,馬車倏得停了下來。 沉云之挺身坐了起來,感到煩躁,她猜到外面發生了什么,這正是這一個月來幾乎每天都會重演的—游匪劫道。 沉云之拿箭閃身出去,果然她的車隊被數十人包圍了,外圍她的隱衛正與強盜廝殺著,馬車周圍沒有任何一個盜匪可以靠近。 沉云之環顧四周,發現了她的目標,一個虎背熊腰的高大中年人,雙刀用得虎虎生風,毫不手軟,盜匪多以強者為尊,這人多半是強盜的首領。 沉云之一看他那架勢,窮兇極惡,再觀他周身血氣繚繞,怨氣纏身,知曉這人血債累累,心中不喜,抬手搭箭,穿云箭洞穿這人咽喉,人當場斃命,然后她繼續射箭,一箭一命。 本來剩下的強盜見首領已死,本有退意,又見一玉面羅剎出手如電,趕盡殺絕,驚慌失措,頓時做鳥獸散,亂作一團四處往林子里逃竄去。 沉云之也沒讓人去追,她吩咐她的手下將箭矢回收,粗略清理了一下官道,立即行車向北而去。 越往北,流匪越少,這與北越日趨安寧穩定有關,也離不開定期剿匪的北越軍隊的努力。 馬車里青煙裊裊,散發著獨屬于凝神香的清香。 衛安懷端坐于厚厚的被褥之間,雙眼無神,雙肩下垂,長久的昏睡使他的大腦發蒙,睡眼朦朧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 沉云之看著他這副惺忪的模樣,抿嘴笑了,這樣呆頭呆腦的蓮慈真是難道一見呢。 衛安懷揉了揉眼睛,一縷散亂的青絲調皮地溜到額前,沉云之不由自主地抬手把它捋到他的耳后。 突然,“啪”的一聲,沉云之的手被打開。 衛安懷身體后仰,警惕地看著沉云之。 “看來是徹底醒了。”沉云之對上衛安懷那雙澄澈冷漠的眸子,莞爾一笑。 衛安懷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馬車上,他立刻意識到了什么。 他垂下眼眸,問沉云之:“到哪了?”顫抖的尾音顯露出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懸關。” 懸關,竟是懸關!北越已近在咫尺,倘如快馬加鞭,從此地到北越都府所需時間僅為兩天一夜。 衛安懷閉上雙眼,無力地倚倒在了車壁上。 沉云之看他那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倒也沒繼續刺激他,留下一句“你好好歇息。”轉身出了馬車。 小河在遠處候著,沉云之招手讓他過來。 “上去伺候。”沉云之吩咐小河,對他使了一個眼色,小河心領神會,頷首稱是。 小河小心翼翼地上了馬車,恭敬地問道:“公子,您要用膳嗎?” 衛安懷睜眼一看,怒從心起,坐直了冷笑道:“你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滾下去。” 自己淪落到這番地步面前這小子也有一份“功勞”,虧自己以前還真心為他打算過,但自己得到了什么,是背叛!不,他從來都沒有對他忠誠過,他忠心的對象一直是沉云之。 想到沉云之,想到她對他的占有欲,想到他對上她的種種失利,衛安懷深感挫敗。 以前倘若讓他察覺到了別人對他有任何骯臟心思,他早就讓那人無處容身了。 可偏是出了這么一個例外。 “沉云之。”衛安懷咬牙切齒,仿佛這樣可以將這人撕碎。 為什么他要遇上這么一個人,偏偏她還有與之相配的,可以任她為所欲為的權力及地位,他竟一時毫無辦法收拾她。 小河縮了一下頭,并沒有下去。 “是主子讓我來伺候公子的。”看來公子對主子的怨念很大啊,公子原是那么有涵養的一個人。 衛安懷橫了他一眼,眼中布滿凜冽刀光。 小河的頭更低了,但沒有任何下去的意思。 “哼!” 衛安懷冷笑連連,他明白了,名為伺候實則監視,好一個沉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