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晨起,衛安懷看著旁邊盡心盡力伺候他的小河,心底的疑惑又冒了出來。 細作是他這么做的嗎?不泄密,不陷害,反倒安安分分的照顧自己,為自己著想,自己病了,反倒小河比自己還急。 這是到底是個什么品種的細作?衛安懷再次陷入迷惘中。 因為小河對他太盡心盡力,兩年來,衛安懷有時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冤枉錯人了。 但是據衛安懷的觀察與調查,小河的確是個細作,專門沖著他來的。 四年前,小河被派來伺候他的時候,人高高瘦瘦,很有精神。 他以為是汪漸荷因為提親不滿,往他院子里派了個監視他的人順便讓他沒人伺候,自己干活。 上一個小廝就是經常消極怠工,給他甩臉子,他說下毒之后嚇破了他的膽,才老老實實干活,不敢往外隨便說他的消息。 但其實他沒下毒,就配了個藥,讓那個小廝上吐下瀉了幾天,人沒見識才被他唬住了。 小河不一樣,他一來就清理干凈院子里的雜草,往日始終有點凌亂的小院重新變得整潔,對他一直畢恭畢敬,真正把他當個主子伺候。 衛安懷最初冷眼旁觀著,看著他能裝到何時,兩年過去,小河一如往昔,干活很利索勤快,嘴很嚴,在外還會維護他。 衛安懷改變了想法,認為他是得罪了誰,才被扔到這個清冷的小院來。 衛安懷心里觸動,自從母親離世,汪漸荷成為衛府的正室夫人,他嘗過太多人情冷暖,被府中下人怠慢。 心里落差很大,兩年前他還是京城通州人人稱贊追捧的佳公子,突然一無所有,陷入死局之中,還被告知沒幾年好活了。 他當初是抱著復仇的念頭才撐了過來。 他不知道小河是細作的時候,曾勸過小河另尋出路,因為他注定沒有將來。 好好的人如何能將生命耗在一潭死水的小院里。 但小河拒絕了這個提議,笑瞇瞇地說自己胸無大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呆在這里挺好的。 衛安懷見狀不再勸了,總歸他走之前會給小河安排好退路的,以全了他們這份主仆之情。 兩年后,衛安懷才完全放下了對小河的戒心,他不相信有人能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 碧淮水災后,衛安懷離京帶上了小河,他想培養小河,讓他以后不要再當一個下人了。 然后在金河的驛站修養的時候,午休睡不著,在二樓窗邊見到驛站后面的林子里飛出了信鴿。 衛安懷以為自己被衛家查到了,他讓車隊中的心腹暗中查探,發現進出林子的人中有小河和幾個農夫。 那幾個農夫查了沒問題,那有問題的是小河。 衛安懷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心痛,自己的信任真是喂了狗,想不到自己防了兩年最終還是被騙了。 最初他以為小河是針對衛家的細作,后來他派人仔細查了前一個小廝,才知道他是被人引誘賭錢的,小河那時候剛進府,家世父母雙亡,家窮,賣身葬父母。 時機太巧合了,小河的父母詳細的消息一直沒查到。 衛安懷確定小河是個細作后,立即讓人再次祥查小河買凝神香的鋪子是怎么回事。 兩年前小河伺候他兩個月后,突然從外面帶回來一盒香,說是助眠的,給公子試試。 衛安懷不想用,小河一直拿給他看,他看了發現的確是好香,查驗沒毒,再加上他已經很久沒睡好覺了,跟蹤的人回來說是小河在一家鋪子里買的,那鋪子查來查去就是個普通的鋪子。 衛安懷放心了,當晚睡前小河就給他點了一個,效果立竿見影。 衛安懷曾問過小河這么好的香以前為何從未聽聞過。 小河說這是老板家的祖方,用料珍貴,制香手法繁雜,老板不敢賣香是怕懷璧其罪,丟方丟命,自己對他有恩,想用這種方式還人情。 衛安懷查不到破綻,勉強信了這個說法。 因為始終查不到小河背后的人是誰,凝神香又是個好東西,衛安懷就沒有動小河,只是讓安排小墨監視小河和保護自己。 自從知道母親死亡的真相,他就夜晚握住匕首睡覺。 發現小河是細作后,才又多加了一個暗器,按下機關就可以發出毒針。 衛安懷當然查不出,因為沉云之從未下過讓他們刺探消息的命令,監視保護衛安懷的是另一隊隱衛。 沉云之在京城安細作比衛安懷早了十余年,勢力是衛安懷的數倍,衛安懷自己都在沉云之的監視下,哪里揪得出沉云之的狐貍尾巴。 一旦衛安懷查到蛛絲馬跡,沉云之就立馬讓人消失,斷掉線索。 至于小河,那次是衛安懷病得太重了,小河在林子與人接頭,情報內容正是是衛安懷的身體狀況。 凝神香用料的確珍貴,最有效的部分是沉云之從商城里買了系統版凝神香,打碎成粉末,重新和香料調制而成,原版威力太大了,能讓人長睡不醒。 店鋪老板被沉云之下了忠心符,沉云之不怕他有二心。 汪磊回京后一直找人找衛安懷的茬,不過二皇子處處維護,汪磊氣不過造謠,想給他冠上不孝不悌,氣死祖母的帽子。 衛安懷神色冰冷,拿起剛整理好的證據,叫人備馬去安王府一趟,他要讓汪衛兩家付出應有的的代價。 安王極其驚喜,不過半月,衛安懷就抓到肅王這么一個致命把柄,當即賞賜給衛安懷珍貴藥材和金銀,絲毫不提為他請功的事。 衛安懷早就猜到了,安王貪功嫉才,他報了仇之后就得早做打算,不然恐不得善終。 他以為自己還要等上許久才能復仇,沒想到風云變換,汪磊回京平叛后一直不返回賓關道, 皇上另從別處調了軍隊鎮守賓關道,還委派了兩個副手,南蠻欺軟怕硬,小動作不斷,大動作沒膽量。 衛安懷知道孔望京的叛變提醒了皇帝,所以才在京畿有禁軍的情況下,連下三道圣旨命汪磊帶兵回京護駕。 汪磊回京目的不純,恐怕是肅王有什么動作。 衛安懷不會給他們這個準備的機會,先下手為強,他把查到汪家和肅王勾結的書信賬冊往來全部交給了安王,不過他那位好父親太謹慎了,他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衛家參與其中,但是這次衛家不死也得脫層皮。 衛安懷看到幾個王府的門客,看見他過來,紛紛避開他,一臉鄙夷,衛安懷知道自從自己揭發親生父親的惡行,雖然底層的百姓支持他,但他在儒林的名聲也全毀了,沒幾個人對他有好臉色,無數人對他口誅筆伐,其中也有宗族的族老,他們甚至罵上門來,他直接將那些人做的丑事曝光,他們才不敢來招惹他。 親親相隱,子不告父,父為子綱,在他們眼中,維護封建統治大家長的臉面才是最重要,一個女子何足輕重。 衛安懷恨極,憑什么衛昌和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可以忝居高位,而他的娘親心地善良,光明磊落,卻要含冤而死。衛昌和這種謀害發妻暗害子女的畜生不配為他父親,下地獄才是他的歸宿,腦子腐朽的酸儒,你們最好別犯到我手里。 衛安懷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一堆惡臭的垃圾。 安王立即找太傅,皇后的父親,他的外祖,讓他將這份證據想辦法遞上去。 太傅一看,驚出一身冷汗,那汪磊竟然是肅王的人。 太傅立即安排一個明面上中立的同僚在第二天早朝上告皇上。 皇上震怒,罪證確鑿,汪磊關外偷偷屯田屯兵,這是要造反。 立即下令將汪磊投入詔獄,將肅王定罪關押于皇家監獄高墻之中。 汪家猝不及防就被抄家了。 抄家的時候并沒有找到衛家的證據,這并不是肅王蠢笨,而是他見事不妙,早就命心腹把證據拿走了。 衛家無事他還能有機會,衛家若敢過河拆橋,他自會將證據捅出來,叫衛家萬劫不復。 肅王并沒有抵抗,而是一個勁的認錯,說自己豬油蒙了心,以后一定誠信懺悔贖罪,又說自己不在了,望父皇保重身體,怕他被小人算計了。 皇上怒火稍霽,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第一個孩子,下令讓人不要為難于他。 對于汪家皇帝就毫不留情,汪家男丁皆被判死罪,女子沒入教司坊。 衛家與汪家互為姻親,竟不知道汪家惡行,宮中虞妃也加了一把火,衛昌和被判失察,被徹底擼了官職。 縱使衛家與許多人交好,此時也無一人敢頂著皇帝的怒火為衛家求情。 汪漸荷被衛家休了,當晚她就服毒自盡了,衛安鴻身為罪婦之子,終生不得入仕。 汪漸荷之所以這么決絕地選擇死亡,一方面是家族沒落無力回天,另一方面是衛安懷來找她了。衛安懷逼問汪漸荷當年把他meimei送去哪里了,汪漸荷看著衛安懷如玉的容顏,想起她這一生中最為嫉羨的人,她于桃林中撫琴舞劍的場景是她這一生中最美的記憶,而她最終選擇當了毀滅她的劊子手之一。 直至將死之際,她都不曾失態半分,哪怕毒發渾身無力半身血色,哪怕自己奪走了她的骨rou,哪怕護衛她的忠仆一個個被殺死于她眼前,她死死看著院子里所有人,語氣平靜地說:“時日汝偕亡。”隨后自絕于桃樹下。 這個最不像詛咒的話卻猶如詛咒般讓她和衛昌和驚懼了一年。 汪漸荷從回憶里回神,看著衛安懷慘然一笑說:“你的meimei.....”看著衛安懷焦急的神色,她的神情突然變得陰冷:“你永遠都別想找到。”她咬碎藏在口腔里的毒囊。 她這一生既是惡人,就要惡毒到底。這樣在陰曹地府,我是不是可以奢想一下,你不會再用那樣漠然的目光看著我,無視我。為什么你至死都沒有再看我一眼,哪怕是怨恨的目光?沒有,都沒有,永遠是那樣犀利冷漠的目光,我討厭這樣的目光。 我們曾是最親密的摯友,為什么我會變得如此丑陋不堪! 汪漸荷徹底斷了氣息。 手下阻攔不及,回頭看見公子神情劇變,吐出了一口血來,手下大驚,立即帶公子離開。 監視衛安懷的影子看見衛公子吐血,嚇個半死,立即往北越飛鴿傳書,沉云之得知消息后,神色陰晴不定,命花芙通知殊顏,務必讓衛家付出代價,要不是要留著家仇給安懷報,汪衛兩家的墳頭雜草起碼三尺高了。 沉云之想過直接往衛安懷手里遞證據,但安懷太過多思警惕,沉云之不想他順藤摸瓜查到自己。 至于衛安懷的meimei,經年往事,不易查找,她曾派人催眠過汪漸荷,但是汪漸荷自己也不知道安懷meimei的去處。 當年她讓人將小姑娘送到遠遠的貧窮困苦之地,那人完成任務回來后,汪漸荷在那人開口前就命人殺死了他,沉云之查了這么久,只查到一個線索,那人有個兒子逃脫了汪漸荷的追殺。 沉云之對汪漸荷的狠毒心性感慨不已,只能增加人手加大追查的力度。 公子又病重,小河無奈,日日盡心竭力地照顧公子,日日祈禱公子康復,比小墨還積極。 小墨看見小河這么虔誠盡職,感動之余又有點古怪,時常用復雜的眼光偷偷瞅著小河。 小河知道公子懷疑他,小墨是公子的人,主子沒叫他跑路,他能怎么辦,只好對小墨的眼神視而不見,老老實實熬藥。 沒過多久,皇上為國庫空虛發愁,虞妃給皇上出了一個主意,抄罪臣的家,皇上眼前一亮,握住虞妃的手:“心肝,你真是我的智囊。” 虞妃嫵媚一笑:“臣妾不過是病急亂投醫罷了,哪里擔得起這個名頭,就算沒有臣妾,皇上也一定能解決的。” 皇上一激動抱著虞妃又啃了起來。 于是在肅王案中,一些罪不至死被貶職或罷免的人家就被強行沒收了財產,以衛家最甚,家產被盡數抄沒,衛昌和在找人求助的路上馬車還出了意外,摔斷了腿。 虞妃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描眉,她風情萬種地彈了彈指甲,對身后的女官說:“又不能要他們的命,你說這樣的結果主子會滿意嗎?” 女官上前挽起她的頭發:“殊顏,主子很滿意,但是你這方法太不妥當了,這幾天抨擊你禍國殃民,處死妖妃的奏章一點都不少,主子讓你不要這樣冒險。” 女官給虞妃插上步搖。 虞妃嘴一嘟:“我要當妖妃,誰都管不著,主子都不要我了,我還那么顧惜自己做什么,主子什么時候造反.......” 女官上前捂住她的嘴,眼里滿是嚴厲和不贊同。 虞妃跺跺腳,有點不服氣,一對上女官的視線,立馬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