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 第54節
方媽:“得看什么情況,怎么,才來兩天就想著請假了?” “我還要學車, 到時候肯定得請假。” 方媽這才想起來, “那沒事, 你放心去學,我給你帶薪假,爭取一把過啊,別跟我似的。” “合規矩么?” “我說的就是規矩!”。 真霸氣,陳兮覺得方媽越來越像方奶奶,陳兮提議:“要不我們到時候一塊兒去學?” 方媽喪氣:“算了,別帶上我,我是不想再去考這個駕照了。” “您別氣餒啊。”陳兮終于找到了文件夾,她開始在電腦上輸資料。 “我都沒那個氣了,”方媽看了一眼墻上掛鐘,不滿道,“方岳怎么這么磨蹭。” 陳兮一邊敲鍵盤,一邊說:“才沒一會兒呢,應該快到了。他曠了不到兩個小時,您打算扣他多少工資啊?” “你還給計著時吶?”方媽無情道,“我本來打算扣他一天。” 陳兮倒不是故意給方岳計時,先前方岳一直站在會客室門口,她跟馬余杰說話的時候,余光都能看到他。方岳離開時不聲不響,余光少了人,陳兮很難忽視。 他剛到店不久,陳兮不知道他突然離開是要去哪,或許是車沒停好,他重新去挪車? 馬余杰還在忐忑地等著她的答復,陳兮卻有點走神。 昨天白芷在微信上拉了一個女生三人群,白芷在群里說十三班有位男生要對她采取行動,張筱夏激情澎湃地問是誰,白芷說了名字,張筱夏說原來是他! 陳兮對這人毫無印象,張筱夏著急:“他還給你送過信呢,你當時還放了狠話,十三班的校十佳歌手,你再想想!” 白芷干脆發來一個鏈接,陳兮以為是校十佳歌手的比賽視頻,點進去才知道是那男生自己錄制的彈唱視頻,這視頻他自己發在網上,點擊量有幾千。 男生抱著吉他坐在電腦前,背后打著一束陽光,唱的是陳奕迅的《任我行》。 白芷評價:“他不算頂帥,可是會唱歌的男生真的超級加分,這歌我的最愛!” 陳兮從沒聽過這歌,她業余最多看看電影,很多學習之外的事,她很少能跟上她們的話題。 白芷會大提琴,張筱夏會芭蕾,高一元旦晚會,她們班表演了細胞分裂,淪為學校笑柄,高二她倆終于上臺進行了雙人演出,陳兮在臺下看得目不轉睛,心湖掀著浪。 大山里的小石子,它以為那片大山就是它統領的世界,后來它滾到山下,滾進了繁華的南方小鎮,目睹坦蕩道路和堅固磚瓦,它發現這才是有意思的世界。再后來,經歷風吹日曬和摸爬滾打,它來到了真正的繁華廣廈,占據到一個高點,那時它意識到了什么,抬頭一看—— 哇,原來天上都是會發光的小石子。 陳兮的起步落后太多,來了八中她才知道,一道題她只擅長一種解法,別人卻已經掌握了四五種甚至更多的解法,她沒有機會接觸大提琴和芭蕾,大家已經閃閃發光,而她還在努力向上攀爬,不敢有絲毫松懈,生怕自己身上微弱的光芒會熄滅。 所以她不太明白,白芷和張筱夏這樣閃閃發光的女生,會吸引異性是理所當然,連她都被她們吸引。但她除了讀書,平常都不參加學校的活動,日久生情就算了,十三班的男生根本就不認識她,為什么就能喜歡上她,只是看臉嗎? 陳兮很想問問馬余杰,他喜歡她哪里? 但這種深入性的話題,顯然不適合在這種情況下、跟這位異性討論。 陳兮向對方說了抱歉,他們的談話并沒有持續太久,馬余杰是失落的,但他是個老實人,說不來其他話,最后他從藤椅上起來,因為沒有提前打腹稿,所以他有點語無倫次:“其實我也覺得沒什么希望,就是,感覺高中三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最后一場考試結束的時候,放下筆的那瞬間,我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忽然就有了一股沖動,我不想讓自己的青春留下遺憾,爭取過努力過失敗過,好過十年二十年后連一點回憶都沒有,至少現在,我跟你說了這么久的話,這以后就是一份特別好的回憶。” 精心打扮過的少年情感真摯,陳兮隔著玻璃桌,和少年面對面,真心實意地說:“謝謝你。” 馬余杰撓頭,勇氣耗完了,老實人靦腆的不知道該說什么,絞盡腦汁想再找點話題,下一秒—— “對了,那你家里有親戚需要征婚嗎?” 馬余杰:“……” 后來陳兮就簽下了這張單子,陳兮照著紙上的資料,將信息錄入進電腦,玻璃門被推開,方岳回來了。 方岳白衣黑褲,額前碎發有點長,已經遮到了眉尾,他沒什么表情地走進來,隨他而來的,還有外面燥熱的暑氣。 陳兮只瞟了一眼,視線就回到了電腦上,不小心敲錯了一個拼音,大約是被暑氣沖了腦子,她一時忘記了回格鍵是哪個,靜止兩秒后,她才按了一下“backspace”。 方岳從頭到尾都沒看陳兮,他把桌布擱到了辦公桌上,方媽開始滔滔不絕地訓他,方岳習慣性的只聽不回嘴,方媽邊訓邊拿起桌上的小碎花,“這是什么?” 方岳對著空調吹冷風,這時才淡淡開口:“桌布。” “你買什么桌布,家里的?” “不是,會客室里的玻璃桌。” 方媽拆開包裝,抖開桌布一看,“喲,挺好看,你怎么想起買這個了?” 方岳:“剛好經過一家店看到,覺得合適就買了。” “算你有心。”方媽滿意,恰好電話鈴響,有顧客咨詢,方媽把桌布擱到一邊,跟客戶聊了起來。 聊完她又開始忙別的事,不一會兒又去了對面的茶館,桌布被她遺忘在角落。 方岳坐了半天,最后自己撈起桌布,進會客室把它平平整整地鋪好。 到了周末,因為中考,文啟中學附近路段交通管制,婚介所正好在管制區,方媽覺得這兩天應該沒什么生意,旁邊幾家商店白天都關門,方媽索性也關門。 不過印月茶館在十字路口的另一邊,幸運地沒有被劃進管制區,所以茶館照常營業,陳兮和方岳也都去了那里,方媽提供了一個大包間,讓他們邊工作邊和朋友們聚會。 茶館所在的這一片,是一個復合型主題商業街區,環河而建,街區內有主題酒店、餐廳、電影院、咖啡廳等等。 三年前商業街區還沒完全建好,印月茶館的受眾除了相親男女,基本就是少量的中老年顧客。 現在商業街區已經全部完工,方媽的小姐妹很有生意頭腦,去年她大手筆對茶館進行了整改,老氣的裝修變得新潮,店內除了散座卡座,小包廂和大包廂數間,還增設了像酒吧一樣的吧臺。為了迎合年輕人的喜好,這里的茶都不太傳統,最火的冷泡茶都裝在月牙形狀的玻璃器皿中。 方岳在吧臺等冷泡茶,潘大洲坐在高腳椅上,口若懸河地跟他說馬余杰。 “本來我沒給人介紹,也不好意思主動問他怎么個情況,結果昨天我們班不是在群里討論畢業旅行的事么,我跟馬余杰聊了起來,就順便問了問他那天相親的事。” 方岳目不斜視地看著吧臺員工泡茶,隨口接了一句:“不是相親。” “……好好好,不是相親。”潘大洲挪了挪屁股,剝著瓜子邊吃邊說,“他說陳兮拒絕了他,拒絕得特有禮貌,特婉轉,他當時難受是難受,但總體還好,主要是他說陳兮果然就像她外表一樣,溫溫柔柔的。” 她對著別人就婉轉禮貌,對著他就手起刀落,方岳把一份冷泡茶放到托盤,等著下一份。 “就是最后,他本來都找不到話說準備要走了,結果陳兮居然問了他一句,你家有沒有人要征婚,馬余杰說他當時就懵了,傻乎乎的就問了問他家里人,搞笑的是他大伯母來真的,問了價格是六百八,他大伯母直接給他發了八百塊錢讓他幫他表哥報名,馬余杰倒賺了一百二,他說他回家之后都不知道該繼續難受還是該開心。”潘大洲到現在還覺得樂,“你說好不好笑!” 冷泡茶齊了,方岳端起托盤,沒什么情緒地說:“跟我說這么多干什么,端盤子。” 潘大洲拿起一旁的小食拼盤,“行,那我以后再收到什么消息,就不跟你說了啊。” 方岳沒搭理他,兩人端著吃的回到包廂。 大包廂里有沙發電視和麻將桌,幾人都不會打麻將,白芷和樓明理在搜索麻將教程。 張筱夏說:“賭|博犯法。” 白芷說:“又不玩錢,而且麻將怎么能算賭博,這是咱們大中國的國粹。” 樓明理摸著麻將牌,對照著教程研究,說道:“搞不好將來麻將能走出國門,變成奧運會項目。” 陳兮把茶幾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推到一邊,給方岳和潘大洲騰地方,頭也不抬地說:“奧運會應該不太可能,但亞運會可以抱點希望。” 潘大洲問:“你們要打麻將?” 張筱夏說:“他們還在研究呢。” “我也來研究研究!”潘大洲興致勃勃。 陳兮手機震了一下,是一條微信。看完后,她對方岳說:“他們快出來了。” 方岳:“要我們過去?” 陳兮點頭:“嗯,說待會兒等他們聊完了,有話跟我們說。” 方媽和方老板去約會了,今天所有的相親男女都由陳兮和方岳兩人接待,現在小包廂里就有一對,女方是公司文員,男方是大學老師。 微信是女方發給陳兮的,語氣很不好,陳兮背著小挎包,跟眾人打了聲招呼,和方岳一塊兒出了包廂。 茶館里客人不少,兩人就近等待,隨意坐到了吧臺。等了一會兒也沒見人,方岳問陳兮:“喝點什么?” 陳兮說:“檸檬水吧。”現成的。 方岳對員工說:“兩杯檸檬水。” 員工拿出兩只玻璃杯,直接給他們從壺里倒出兩杯檸檬水。 陳兮無所事事,拿出手機,點進了歌單,低頭在包里翻找耳機。店里一直播放著舒緩的背景音樂,客人的聊天聲也此起彼伏,陳兮歌曲外放,在并不安靜的茶館內,歌聲顯得極其微弱。 只是這點微弱依然讓旁邊的人輕易捕捉到了。 “世上有多少個繽紛樂園任你行, 從何時你也學會不要離群, 從何時發覺沒有同伴不行, 從何時惋惜蝴蝶困于那桃源……” 陳奕迅的《任我行》,那天方岳坐在咖啡車旁的遮陽傘底下,一邊喝著咖啡,一邊點進了潘大洲發來的那條鏈接。 十三班的校十佳歌手,在視頻中自彈自唱的就是這首歌。 她以前沒聽歌的習慣。 檸檬水擺到了兩人面前,方岳端起來喝了一口,低沉沉、一聲不吭地咽下了沒清干凈的檸檬籽。 第51章 手機插上耳機, 歌聲消失在方岳耳畔。 陳兮雙腳擱在高腳椅的腳踏上,淺啜著檸檬水,靜靜地聽著歌。周圍氣氛良好, 檸檬水越來越淺, 方岳握著手機, 隨意刷著新聞,中考新聞不比高考少,每年都有學生忘帶準考證,有學生走錯考場,有學生睡過頭。 有一條新聞就是關于文啟中學考場的, 早晨出租車司機助人為樂,爭分奪秒地將一名差點出交通事故的中考生送到了這里。 方岳沒經歷過中考,他身邊這位比他成績更好的學神倒是經歷過。 方岳眼睛看著手機屏,漫不經心地開口:“你最近喜歡聽歌?” “嗯?”歌曲音量小, 陳兮聽見方岳提問,她轉頭看著他說, “哦, 是啊。” 方岳:“以前沒見你聽過歌。” “以前沒興趣, ”陳兮說, “但這歌特別好聽, 你要聽嗎?” 方岳看了眼她的耳朵, 她耳朵不大, 耳垂晶瑩剔透,白色耳機塞在她耳朵眼里,像乳白蛋糕上嵌了顆圓形白巧克力。 這一年多, 他們的相處斯抬斯敬, 規則恪守的很好, 現在要是一人一只耳機,顯然并不合適。方岳正要說不用了,讓她自己聽歌,就見陳兮拿起她自己手機說:“我發給你?” “……嗯。”方岳沒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