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0章

    南方進(jìn)入回南天, 前幾日只是潮濕悶熱，今天雨水終于憋不住，近傍晚的時候傾盆而下, 整座城市被淋了個透。

    廖知時跟女生走出籃球館, 見大雨滂沱, 兩人沖到體育館大門口等出租車。保安亭外面能站人，雨水被攔在了屋檐外，女生從隨身包里拿出紙巾，貼心地替廖知時擦拭身上的雨水。

    紙巾擦到了脖子，廖知時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 他含笑偏頭，錯開了女生的手，然后他就看見了陳兮。

    體育館不遠(yuǎn)處是一個公交站臺，陳兮杵在站臺附近, 她歪著腦袋，脖子夾著傘柄, 胳膊上掛著一個塑料袋, 兩只手上下翻飛。

    她對面是一個女人, 看起來二三十歲, 女人沒有撐傘, 她淋著雨跟陳兮比劃。過了一會兒, 女人點(diǎn)點(diǎn)頭, 做了一個表示感謝的動作，然后就跑到了公交站臺底下。

    陳兮慢慢朝體育館的方向走來，女生挽著廖知時的胳膊說俏皮話, 廖知時看著陳兮走近, 陳兮要經(jīng)過他們, 自然也看見了站在保安亭外面的大活人。

    “你好。”陳兮打招呼。

    廖知時笑著說：“你好啊，來找方岳？”

    “嗯，”陳兮跟他客套，“你們是要走了？”

    “是啊，但是走不成，”廖知時瞟了眼陳兮撐著的雨傘，說道，“沒雨傘。”

    “……我只有這一把傘。”陳兮好老實(shí)。

    廖知時一笑，“嗯，不搶你的。”

    陳兮微笑：“那我進(jìn)去了，拜拜。”

    “拜拜。”廖知時跟著她的行走路線轉(zhuǎn)頭，看著她往籃球館的方向走。

    陳兮沒在場館門口看到方岳，她把雨傘收了，朝外面抖了抖傘上的雨水，然后走進(jìn)場館內(nèi)。沒走多遠(yuǎn)她就聽見了咚咚的拍球聲音，籃球館的大門敞開一半，陳兮腦袋探進(jìn)門，一眼就看到了方岳。

    場地內(nèi)好多男生，不得不說方岳是當(dāng)中最醒目的一個，明明大家個子都挺高，方岳穿得也很普通，他就一件白色短袖t恤，但他混在其中，就是能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陳兮怕驚擾到別人，所以沒有很大聲，“方岳。”

    之前的電話里，陳兮說她大概要十三四分鐘才能到，所以方岳剛才又被人硬拉下場進(jìn)了一個球，他沒想到陳兮來這么快，說好在場館門口等，陳兮還找了進(jìn)來。

    天氣悶熱，男生打球出汗多，有人是光著膀子的。方岳見陳兮出現(xiàn)在門口，他下意識移了一步，擋在一人身前，頭也沒回地說了句：“你去把衣服穿上。”然后他就朝著陳兮走了過去。

    光膀子的人比方岳他們大一歲，是名體育生，身形健碩，他打球大部分時候都會脫上衣，外號大壯。

    大壯聽到方岳這莫名其妙的話有點(diǎn)懵圈，他問一旁的潘大洲：“阿岳剛是在跟我說話？”

    潘大洲上下瞟他，“我們這兒也就你沒穿衣服啊，不是跟你說還能跟誰說，你快去把衣服穿上。”

    大壯像看傻叉一樣，“你們倆沒毛病吧。”今天這么悶熱。

    潘大洲才像看傻叉一樣，“哎喲，你沒看見來了女生嗎？”

    “我看見了啊，但剛廖知時也帶了女孩兒來，怎么之前沒人讓我穿衣服？”

    “那不一樣。”

    “哪不一樣？”

    潘大洲一臉盡在掌握，老氣橫秋的樣子，“他最近是個寶寶，可能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會是一個寶寶。”男人嘛，腦子不太正常的時候跟寶寶沒兩樣，比如脾氣不能自控，比如心思難測。

    大壯卻以為潘大洲在說門口的陳兮是寶寶，陳兮身高一米六出頭，有點(diǎn)rourou臉，很清純漂亮。他眼珠在陳兮和方岳之間來回穿梭，最后狡黠地嘿嘿笑：“懂了！”

    潘大洲說他：“懂了你還不去穿衣服。不是我說你啊大壯，男人出門在外，還是要檢點(diǎn)一點(diǎn)的好，別這里露那里露的。”

    大壯踹了潘大洲一腳，“我去你的！”

    方岳個子高，胸膛寬闊，他往陳兮面前一站，陳兮視線就被他擋住了，所以陳兮根本沒看到前面有位光膀子男生在穿衣服。

    陳兮問方岳：“你還在打球啊？”

    “不打了，你等我會兒，我收拾下東西。”他轉(zhuǎn)身邊走邊說，“外面雨很大？”

    陳兮買了幾本習(xí)題冊，書店的塑料袋上掛著水珠，她把雨傘擱在門口，然后才拎著塑料袋，跟隨方岳走進(jìn)場館，回答他的問題，“是有點(diǎn)大。”

    “怎么下雨還去書店？”方岳問。

    陳兮說：“我出門的時候還沒下雨，不過還好我?guī)Я藗阋苑廊f一。”

    方岳來打球時帶著一件外套，一直塞包里沒有穿，現(xiàn)在打完球一身汗，更加穿不著。他把零碎東西塞進(jìn)運(yùn)動包，陳兮看見他包里的外套，提醒他：“你外套還是穿起來吧，外面有風(fēng)，你身上又都是汗，萬一感冒呢。”

    去年換季的時候，方家集體都感冒了，方茉記憶猶新，所以今天陳兮要出門去書店，方茉看見她只穿一件短袖t恤，就讓她再加一件薄外套，還說：“你要時刻記得，一人感冒全家遭殃。”

    陳兮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她出門的時候就多加了一件外套。

    方岳是真的很熱，但他沒說什么，“嗯”了聲就把外套從包里扯了出來，抖開穿到了身上。

    方岳東西不多，收拾好要走的時候，陳兮朝潘大洲喊：“大洲，你要不要一塊兒走？”

    潘大洲還沒說話，方岳先開口：“你不是只帶了一把傘？”那把傘還擱在門口。

    潘大洲心說他擠一擠也不是不行啊，他為兄弟兩肋插刀，兄弟卻刀插他兩肋，潘大洲哼哼，“我再打會兒球，二位先請！”

    到了場館門口，雨水噼里啪啦，濺在地上像煙花綻放。

    個子高的人舉傘，陳兮很自覺地把雨傘給方岳。傘不大，兩個人勉強(qiáng)夠撐。方岳把傘舉過頭頂，傘面傾向陳兮，兩人手臂間留著清晰的縫隙，方岳盡量不碰著她。

    陳兮抬頭看了看傘，又看了眼方岳被雨水打濕的半邊外套。她貼近方岳身體，手也抓住了方岳的衣袖，就跟以前坐公交車時，她抓著他的書包肩帶似的。

    方岳手臂僵硬，他們前面有一對路人也共撐一把傘，舉傘的人一直摟著另一人，這樣才能更有效擋雨。

    方岳就盯著前面那對人看。

    陳兮忽然開口：“方茉之前給我發(fā)消息，說她有個快遞在門衛(wèi)那里，讓我們回來的時候給她帶上去。”

    “嗯，什么快遞？”方岳說“嗯”的時候聲音似乎帶喘，就好像他之前一直是憋著氣，說話的時候他鼻子才通。

    雨勢大，很多細(xì)枝末節(jié)都被掩蓋了。

    陳兮說：“順豐冷鏈。”

    兩人走到小區(qū)門衛(wèi)處，翻找一通后，發(fā)現(xiàn)方茉不止一個快遞，她有兩個比較大的泡沫箱，幸好方岳在這里，否則陳兮真不好拿。

    兩人把快遞搬回家，方老板這時間也在，見狀問他們：“你們買什么東西了？”

    陳兮把雨傘放進(jìn)大門外面的傘架上，回答道：“不是我們買的，是方茉的快遞。”

    “方茉，”方老板喊，“你怎么又買東西了，這回買了什么，這么大兩個泡沫箱？”

    “我的我的，我的快遞！”方茉嗒嗒跑來。

    方老板又問一遍：“你又買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方茉翻出小刀拆快遞，邊拆邊說，“我就收到了順豐的短信，說我有冷藏的東西放門衛(wèi)那里了，讓我自己去拿。”

    “不是你買的啊，別是詐|騙吧。”方老板最近有看新聞，難免警惕性高。

    方茉心很大：“我又沒掏錢，騙我什么？”

    陳兮和方岳都上樓了，方茉在樓下客廳拆開泡沫箱，一箱是車?yán)遄樱幌淅锩嫜b著各種包裝精致的甜品，箱內(nèi)還有一張淡紫色的卡片。

    方老板倒不是故意偷看，方茉打開卡片的時候一無所知，根本沒有避著人，所以方老板就看到了卡片上的某一行字——

    方茉，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方老板頓時跳腳：“你早戀——”

    這一聲破了音的嘶吼效果喜人，陳兮換好衣服要下樓，方岳拿著換洗衣服正準(zhǔn)備進(jìn)浴室沖澡，陳兮被這一嚇，第一級臺階不小心踩空了，方岳眼疾手快提住她的后脖領(lǐng)，他也就沒忙著去洗澡，兩人一道下樓去了客廳。

    方茉翻白眼：“誰早戀了誰早戀了，你沒看見這卡片上寫的是讓我做他女朋友嗎，這是追求者，不是我男朋友！”

    方老板松口氣，但很快又警惕起來，他沒料到現(xiàn)在的高中男生竟然這么明目張膽，追女孩居然敢追到家里來。

    方老板語重心長：“茉茉，你還有幾個月可就要高考了啊。”

    “……爸，你這夸張的修辭，就好像我剛從我媽肚子里出來的時候，你們就說我滿兩歲了一樣，歲數(shù)是這么算的嗎？我下學(xué)期才高三好么！”

    方老板耳提面命：“你也知道你下學(xué)期就高三了啊，你可不能隨便找男朋友，這樣太影響你學(xué)業(yè)了！”

    方茉靈魂發(fā)問：“爸，原來你這么看好我的學(xué)業(yè)啊？”

    ……方老板不能昧著良心說話，他頓覺這思路不對，所以他看向陳兮求助。

    陳兮旁聽半天，接收到方老板的眼神后，她茫然了幾秒，然后說：“大學(xué)的男生更成熟更優(yōu)秀，要不方茉你再耐心等等？”

    方岳鷹視似的看向陳兮。

    方老板連連點(diǎn)頭：“對對對，等你到了大學(xué)，什么樣的好男生沒有啊，到時候隨便你找！”

    方茉高瞻遠(yuǎn)矚地嘆氣：“我覺得我是考不上大學(xué)的，還不如趁現(xiàn)在高中男生多，先篩選篩選。”

    方老板恨鐵不成鋼：“你可不能這么想不開啊！”

    老父親開始長篇大論，方茉車?yán)遄右矝]洗，就分給陳兮一塊兒吃，陳兮吃得嘴巴紅紅，邊吃邊聽方老板誨人不倦。

    方老板說：“你們不懂，我是男人，也是過來人，我太了解那些青春期男孩兒的心思了。”

    方茉和陳兮都長得漂亮，也都岌岌可危，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各個是豺狼虎豹。

    方老板現(xiàn)在就對家里兩個女孩兒憂心忡忡，他最不擔(dān)心的反而是方岳，怎么說呢，方岳其實(shí)有點(diǎn)古板。

    方茉從小長得漂亮，小學(xué)時就有小男生追她，小女孩有虛榮心，方茉在家像傲嬌孔雀一樣自豪，家里人也都配合逗她，說方茉好漂亮呀，有男孩子喜歡呀。

    方岳卻不以為然，完全不配合她。

    方茉以為他瞧不上自己，當(dāng)時差點(diǎn)就要跟他掐。

    方老板回憶往昔，說道：“那個時候方岳就說了，什么年紀(jì)就該做什么樣的事，聽聽，方岳多懂事！”

    方老板說到這里就來了勁，他屁股在沙發(fā)上一扭，口若懸河道：“不是我說，你們以后找男朋友，就該按照方岳這個標(biāo)準(zhǔn)來，他智商高學(xué)習(xí)好，人又穩(wěn)重——”

    方岳手上拿著換洗衣服，還沒回樓上浴室，就聽方老板接著說：“就那個，知書達(dá)理，循規(guī)蹈矩，說的就是他這樣的，這樣的好男孩是絕對不會早戀的，知道嗎？”方老板難得有點(diǎn)文化，硬是憋出了兩個成語。

    陳兮和方茉都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知是敷衍還是認(rèn)同。

    方岳別過臉，大步回了樓上。

    這天起，方老板終于意識到女兒長大了，他開始擔(dān)心方茉的早戀問題。方茉早晨都會卷個頭發(fā)去學(xué)校，以前方老板從不說她，現(xiàn)在方老板開始絮絮叨叨，說女孩子愛漂亮就是一種危險信號，她們嘴上答應(yīng)的再老實(shí)，心里其實(shí)就是想談戀愛，行動遠(yuǎn)比語言更誠實(shí)。

    方茉確實(shí)愛漂亮，她私下跟陳兮吐槽，沒想到她老爸也是個俗人，竟然認(rèn)為女生愛美就是為了男人，她就不能純粹是自戀嗎？

    近段時間方茉臉上的一顆青春痘退成了一粒棕色的斑，方茉照鏡子，細(xì)數(shù)臉上和脖子上明顯的幾粒黑痣和斑，她決定要消除她美麗面孔上的瑕疵，趁著五一節(jié)有三天假期，她讓陳兮陪她去醫(yī)院點(diǎn)痣。

    陳兮和方岳的整個三四月份一直都在昏天暗地忙著數(shù)競賽事，現(xiàn)在告一段落，她終于能喘口氣，所以一聽方茉要求，她就答應(yīng)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