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 第30節
“嗯,所以呢?” “我也可靠了啊。” “……別想。”方岳把她羽絨衣帽子往一翻,罩住她腦袋,綿綿細雨還在撲棱,“你一個人別想出遠門。” 陳兮仰著脖子讓眼睛從帽子里露出來,“你這算不算性別歧視?” 方岳淡淡道:“保護和歧視分不清?” 兩人經過七號樓邊上的單元樓,那樓旁邊的無障礙斜坡角落里有一個大紙箱,剛躥過去的野貓就躲在紙箱里,還有兩只小貓跟它擠一塊兒,紙箱周圍鋪著一些軟布,旁邊還有一只塑料碗,里面有剩飯也有貓糧。 這是好心業主給野貓搭的過冬小窩。 七號樓的玻璃大門還是敞開的,兩人不用掏門禁卡,走進去的時候,陳兮勉為其難地說:“那行吧。” 方岳笑了笑。 翻過陰雨綿綿的一夜,到了第二天人都到齊,方岳在家中提出報警。 方奶奶rou疼她的錢,但她也遲疑:“報警管用嗎?” 王阿姨把炒好的菜端上桌,插嘴道:“現在派出所做事都很敷衍,前幾天我聽說你們小區里有人快遞被偷了,就放門衛那兒的,后來報警也沒個下文。大過年的,警車一來,別人還以為你家出什么大事了。” 方茉偵探附身,“警察怎么查呀,電視里粉末一噴指紋一查就好,但我們家這錢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偷的,衛生又經常搞,指紋肯定早沒了。” “而且我聽說盜竊案不到多少金額還不給立案,”方老板很懷疑,“我們報警的話派出所能管嗎?” 方岳先回答方老板:“奶奶的金手鏈價值超過五千,已經滿足了立案條件,至于怎么查,這是警方的工作,不用我們cao心。” 他又看向方茉,“不過我可以提供指紋。” 方茉:“啥?” 方岳道:“小偷動過我的球鞋。” 誰都知道,方岳的鞋柜家里沒人會去碰。 方茉急不可待:“我去,那還等什么,報警啊,我手機呢,兮兮我手機呢?” 陳兮坐沙發地毯上,戴著雙一次性手套正剝菠蘿蜜,這菠蘿蜜是昨天方茉和方奶奶置辦年貨時捎回來的,好大一個。 陳兮指了下:“你屁股旁邊。” 方茉也戴著一次性手套呢,找到手機,她把手套一扯就要撥號,突然就有人朝她沖了過來,抓住她的手急切道:“別報警別報警,對不起——” 王阿姨一臉慘白,“是我兒子干的,我之前不知道啊。” 方岳坐下沙發,朝陳兮伸手,陳兮正看著王阿姨,見面前大手張開,她放了一塊菠蘿蜜上去。 陳兮想起上個月曾在家里聽過王阿姨訴苦,王阿姨跟方奶奶說她兒子不愿意再去職高上學,整天就呆在網吧打游戲,人都快廢了。 王阿姨抓著方茉的手,著急忙慌跟四周解釋:“是我怕他整天跑網吧,所以就想上工的時候帶著他,能管他一點是一點,這事情其實都怪我,真的都怪我。” 王阿姨每次打掃衛生,總習慣把柜門和抽屜都打開,這樣可以通風散甲醛。王阿姨的兒子沒事亂晃,男孩子愛鞋,他看到了方岳的限量版球鞋,直接就上手拿了,有的有塑封他不能拆,有的沒塑封,他上腳試過。 后來他又看到了樓下臥室抽屜里的現金,鞋子不好拿,但這么厚一疊錢,他拿一張也許沒人發現。 王阿姨兒子起初只拿了一張,后來果然見沒人發現,再來這里的時候,他就開始兩三百這樣拿。王阿姨起初不知情,也是某天她突然看到兒子在抽一百多一包的香煙,才把這事逼問出來的。 她恨得要死,可是錢已經花了,王阿姨抱著僥幸心理,跟她兒子一樣想著,萬一方家不會發現呢? 誰知道方家還丟了一根金手鏈,王阿姨兒子沒說出全部實情。 “他以前只是貪玩,從來沒拿過別人家東西,就因為我拉開柜子讓他看見錢了,他才腦子一熱,真的,冠軍啊,方阿姨啊,茉茉,你們知道我不是這樣的人,我兒子他年紀小,他還不懂事,我待會兒就把錢還給你們,行不行?” 方奶奶幾人都傻了,王阿姨在他們家做了四年,他們對王阿姨很放心,平常抽屜里放錢也從來不鎖,王阿姨做事認真負責。 方奶奶震驚之余不忍心道:“這個……” 方岳卻無動于衷,拿出了他自己的手機。 “別別,阿岳——”王阿姨又來抓方岳的手,方岳皺眉站了起來。 “阿岳,你先等會兒,”方奶奶說,“小王你先回去。” 王阿姨心驚膽戰離開,方家開座談會,主要內容就是想息事寧人,方奶奶提出的解決方案就是拿回損失,開除王阿姨,報警這事就算了。 方岳鐵血無情:“包庇罪犯也是犯罪,她兒子已經滿十六了,偷竊金額也不算小。” 方奶奶說:“小王在我們家做了四年了,大家都有感情。” 方岳不想跟他們在法律面前扯感情,“所以報警抓的是她兒子,不是她。” 方奶奶和方老板都不忍心,連方茉也欲言又止,三比一獲勝,陳兮沒發表任何意見,因為她跟王阿姨很少相處。 這件失竊案算是雷厲風行的了結了,但方岳一整個寒假都處于低氣壓,家里那些親戚朋友在春節時又上門套交情了,方岳坐鎮家中,所有人都在這少年手下鎩羽而歸。 方茉跟陳兮說:“可怕,他比以前還要可怕,跟斬妖除魔似的,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滅全家。” 陳兮說:“你以前不還夸他厲害?” “那也要看情況吧,哎,”方茉又想起王阿姨的事,“我也不是說報警不對,但是怎么說呢……哎,不管了不管了,我有時候也覺得我們幾個都是圣母,家里有一個不談感情只談客觀事實的大魔頭也是一件好事。” 方茉又叮囑陳兮:“我這幾天要繞著他走,不想惹他了,你也離他遠點,免得殃及池魚。” 第二天陳兮家教晚歸,餐桌上給她留了飯菜,她吃飯的時候方岳站廚房門口面無表情盯著她看。 這一年陳兮雖然有長高,但在方岳看來她四肢仍舊纖細,其實陳兮不算細胳膊細腿,她的腿型是骨rou勻稱的,只是方岳不這么認為。方岳皺眉說:“家里餓著你了?” 這話沒頭沒尾,陳兮歸結于方岳最近心情不好。保持距離吧,陳兮快速往碗里夾了兩塊紅燒rou,轉身就想溜,方岳卻伸腳勾住她的椅子,攔住她的去路。 “跑什么。”方岳下巴一指,“坐下,我有話問你。” 陳兮聽話坐下,順便往嘴里塞了一塊rou,她很餓。 方岳半晌無語,盯著她的嘴,等她嘴里嚼一半了,他才開口說:“王阿姨的事沒有報警,你有沒有什么想法?” “……我應該有什么想法?”陳兮嘴里含糊不清。 方岳問:“你想報警嗎?” 陳兮:“……我可能比較尊重失主的意見?” 方岳:“你不氣她?” 陳兮搖頭:“不氣啊。” 或許方岳最近煩躁如火燒,就是因為這一點。 方岳發現他其實根本無法解讀陳兮的真實想法,他對她“惡”的時候,她四兩撥千斤就對付過去了,他們同進同出關系恢復后,她卻原來還反鎖著那道小門。 方岳也無法判斷,陳兮那次獨自晨跑,究竟真是像她說的那樣,想錯開使用衛生間的時間,還是她其實只是不愿意跟他一起晨跑? 陳兮的情緒太穩定,就像小太陽永遠不下山。 “砰——”又一個三分球。 體育館里的幾人被虐慘了。 “阿岳你最近吃藥了?讓我休息休息,我快不行了!” “行啊老岳,今天干死他們,輸得那隊請吃飯。” “你故意的吧,那下次方岳跟我們一隊。” 潘大洲一身汗,他箍住方岳肩膀,笑得賊眉鼠眼,“岳啊,你最近是不是吃炸|藥了,怎么這么暴躁啊。” “拿開。”方岳抖肩膀,朝著椅子走去。 “來,跟哥哥說說,為什么最近這么躁,哥想法找人給你降火。” “滾。” “嘖嘖,你文明點兒啊,這里有女生呢。” 開學已經一段時間,今天有空,大家相約出來打球。廖知時帶了一個女孩過來,不是十二班的那位,這次這位長得也很漂亮,蹦出的十個字里有兩個字是英文,潘大洲猜對方是國際部的學生。 廖知時這回同樣沒給他們相互介紹。 潘大洲眼珠一轉,胳膊肘撐在椅背兩側說:“你說同樣是帥哥,怎么廖知時就這么有女孩兒緣呢,廖知時就像朵全是蜜的花兒,小蝴蝶們都愛往他身邊湊。你呢,雖然你同樣老收到小卡片,但還真沒幾個女孩兒敢當面跟你熱絡,你就是那冰山雪蓮,靠近你非得凍死。哦,邵落晚除外。” 邵落晚是潘大洲班里的班花,運動會時她擔任五班的舉牌手。邵落晚在追方岳,曾給方岳寫過笛卡爾的愛心公式。 而潘大洲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邵落晚向他打聽方岳喜好。那幾天方岳瘋魔一樣翻數學書,一會兒悖論一會兒博弈論的,潘大洲就說方岳癡迷數學。 誰知道邵落晚心思活絡,就給方岳寫了個愛心公式。潘大洲總不好后補,說方岳癡迷的不是數學本身吧。 方岳喝著礦泉水,瞟了眼廖知時的方向,那女生正趴在廖知時肩頭。 潘大洲耳語:“好黏糊啊,就跟掛在廖知時身上似的。” 背后說人,正主恰巧沖他們喊了聲:“嘿,我們先走了!” 潘大洲嚇一跳,“哦哦,回頭見!” 廖知時和女生一塊兒走了,潘大洲像驢一般笑,“羨慕人家黏黏糊糊吧,你羨慕也沒用啊,有的女孩子吧,她就是不愛往你身邊湊。” 潘大洲意有所指說了一堆話。 方岳煩得根本不是這個,回他兩個字:“有病?” 正聊著,方岳手機響了,是陳兮。潘大洲假模假樣挪挪屁股,耳朵想往手機貼。 “你還在體育館嗎?”陳兮在電話里問。 方岳:“嗯。” “什么時候回來?” 方岳看了眼時間,“差不多快回了。” “外面下雨了,你是不是沒帶傘?” “沒帶。” “我正好從書店回來,要經過體育館,要不要順便接你?” “好,你過來吧。” 通話結束,潘大洲問:“陳兮啊?” “嗯,外面下雨了,她說過來接我。” 潘大洲意外:“啊,她來接你?” 方岳看著潘大洲,不知怎么的,他不過腦的說了一句:“……她最近比較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