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向西行 第26節
“方岳?”門外陳兮叫他。 “進來吧。”方岳盯著臥室門,看著陳兮從那扇門里走進來。 陳兮帶了手機和數據線,她問:“我幫你傳電腦上?” “嗯。” 陳兮坐電腦椅上,一邊滑動鼠標,一邊說:“我很快的,就查點資料,你的照片幫你放桌面嗎?” “嗯。”方岳坐在床沿,隨手拿起放在床頭柜上夾著書簽的一本書,打開書簽頁,他問,“手上好點了嗎?” “我手沒事啊,”陳兮說,“碰水也不疼,這點小傷過兩天就好了。” 方岳沒看進字,他把書闔上,擱回床頭柜,又拿起手機隨意按著,也沒看電腦桌前的人,直到對方查完資料起身。 “我好了啊,晚安。” “晚安。” 方岳看著她走出了臥室正門,她把門帶上,又打開了她自己的臥室門,腳步聲隔墻響起。 方岳把手機隨手撂床上,盯著那道薄薄的小門。 潘大洲今天對張筱夏說的話他聽見了—— “我兄弟最近比較囂張,腦子不太清醒。” 方岳此刻盯著這道門,清醒地想,八中和國際部同屬一個集團,關系親密,但它們中間始終隔著鐵門,界限劃分明確。 這道門,之前他給封了,原來她之后就不再打開。 可是這條國境線—— 方岳翻出抽屜里的鑰匙,他走到小門前,將鑰匙慢慢插|進鎖孔,然后退回床上,靠著床板,重新拿起先前沒看進字的那本書。 以后,他會讓她開門的。 第26章 這一天方岳很晚才睡, 早上五點四十五分,臥室的鬧鈴響了。方岳伸手按掉鬧鈴,不小心碰到了床頭柜上的書。“咚”的一聲, 書砸在木頭地板上, 在天光昏暗的清晨, 這聲巨響猶如開山劈石。 方岳從床上坐起,下意識看向通往寶寶房的那扇小門,門的另一頭悄無聲息,門縫底下也看不到光。 方岳搓了下臉,然后下床, 彎身把書撿起,放回床頭柜。 換好衣服,他下樓喝了一杯水,出門跑步去了。 方岳上學期間通常六點左右下樓晨跑半小時, 節假日他會多睡,七點半前也就出門了, 晨跑也并非風雨無阻, 天氣不好的時候, 他這一天就歇了。 現在六點左右日出, 方岳下樓的時候太陽已經半遮半掩, 人煙稀少的早晨有一股清冽的氣息, 他在這股清冽氣中看到了這時間不該出現在樓下的人。 方家所在的七號樓前面是一塊小廣場, 晚上這里不是小區內的中老年人跳廣場舞,就是小學生練跳繩。這會兒早晨六點,一位五十來歲的叔叔穿著唐裝, 手持一把銀劍, 看樣子之前是在廣場上晨練。 叔叔對面站著一位阿姨, 阿姨腳邊還擱著一個買菜用的推車,應該是準備去菜場,兩人旁邊身穿制服的小區保安直愣愣的插不上嘴,全在聽這二位對掐。 阿姨語氣很沖:“我說的有錯嗎,一棟樓里有多少女人小孩,你們做人怎么可以這么自私,還有沒有點素質。你知道大早上的練劍鍛煉身體,怎么就能那么缺德的不顧別人的健康?” 叔叔趾高氣昂:“我一直在好聲好氣跟你講,你非要在這邊跟我沒完沒了,冤有頭債有主,你跟我說有屁用,再說我也去找了他們啊,他們肯聽我的嗎?” 阿姨怒道:“他們是你家的工人,他們不聽你的?哦,我知道了,我好幾次碰到你在電梯里抽煙,你跟那幾個人半斤八兩,一路貨色,那他們是不會聽你的呀。” 叔叔不落下風:“你真是搞笑,看看現在是誰沒素質,你現在是在人身攻擊我,保安,你給我作證,我要投訴!” 阿姨:“你要不要臉,惡人先告狀!” 兩邊你來我往掐得厲害,方岳走到小廣場臺階后面的宣傳欄邊上,開口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啊!”陳兮嚇一跳,側頭見是方岳,她才小呼口氣,跟他說,“我在看他們吵架。” “……我是說,你這時間怎么在樓下。” “哦,”陳兮回過神,“我晨跑啊。” 陳兮體能一直不怎么樣,初中體側都是低分過線,現在已經高中,她連一個團體跑cao都吃不消,她很清楚自己得做出改變,否則地基不打牢固,樓房建得再漂亮也是沒用。 方岳問她:“幾點下來的?” 陳兮說:“比你早十幾分鐘吧。”她五點起床,看了半小時書才下樓的。 方岳頓了幾秒,才說:“為什么不叫上我?” “我得跟你錯開時間啊,”陳兮想得很周到,“不然我們早上擠一個衛生間,時間太緊張了。” “……是嗎。” “嗯。” 方岳撇開頭,嘴角繃緊。邊上是小區放置的宣傳欄,上面張貼著小區最近的活動公告,陳兮以為他在看公告,就沒管他。吵架還在繼續,陳兮回頭要繼續看,旁邊方岳卻再次開口。 “你已經跑完了?” “我剛跑了一圈。” “還跑嗎?” 陳兮缺乏鍛煉,跑到半圈的時候她已經小腹痛,咬牙挺完一圈,她就不敢再跑了。正好單元樓前面的小廣場有人吵架,她邊休息邊圍觀。陳兮對方岳說:“我不跑了,你去跑吧。” 方岳沒急著跑,他看了眼廣場中央,問道:“你看了很久?” “沒有,”陳兮語氣帶著點惋惜,“我來遲了,也沒聽到前因。” “很想知道前因?” 陳兮聽他語氣,反問他:“你知道?” 方岳淡淡地“嗯”了聲。 “你怎么會知道?”陳兮好奇。 “昨天我睡得晚,聽到的。” “昨天?你昨晚上出門了?” “沒有。” “那怎么回事?” 方岳笑了笑:“晚點再說,我先跑步。”已經六點出頭,再不跑步,到時候去學校就遲了。 陳兮不是潘大洲,潘大洲好奇心一起就抓耳撓腮,輾轉難眠。本來陳兮也無所謂刨根問底,但方岳放了鉤子,陳兮就有點記掛上了。 兩位叔叔阿姨被保安請走了,陳兮沒聽到結果,只能回到樓上。因為只跑了一圈沒出汗,她也沒洗澡,時間空余多,陳兮進廚房做了一點快手早餐,她吃完的時候方岳也跑步回來了。 方岳要先洗澡,陳兮說:“我做了早餐,你吃不吃?” 方岳看了眼餐桌,桌上只有陳兮的空盤。 陳兮道:“有白粥和雞蛋包子,我在廚房熱著呢,待會兒方叔和方茉起床也能吃。” “我來不及吃,你幫我裝點包子,我路上吃。” “好。” 陳兮把包子和雞蛋都裝上,方岳沖澡出來,差不多到了趕公交車的時間。 陳兮把袋子給他,方岳路上邊走邊吃,陳兮在他旁邊歪頭等著,方岳看了一眼,見她眼睛亮閃閃,他才想起來。 方岳壓了下嘴角,吃著早餐說:“我昨晚十一點半左右聽到樓下吵架聲。” 小高層住宅,樓層越高聽到向上傳播的噪聲就越大,二十五樓以上基本就相對安靜了。但昨天夜深人靜,吵架的雙方又都是大嗓門,方岳家在二十八樓,他臥室窗戶敞著,噪音直上云霄。 起因就是,這棟樓的十樓住戶,也就是先前吵架的那位叔叔,他還有一套房子在九樓,目前正裝修。小區規定裝修時間是早八晚五,但他家裝修工人趕工,昨晚一直做到了將近十一點半。 “不關裝修的事,”方岳說,“他家工人在電梯里抽煙,被十六樓的那位阿姨撞見了,阿姨應該是制止了他們,雙方不知道怎么交流的,就發生了口角,后來小區保安通知了裝修業主下來處理,那兩位就在單元樓下吵了起來。” 方岳對圍觀熱鬧這類的事情從不感興趣,昨晚他睡不著,聽到吵架聲本來準備關窗,但夜里涼風輕盈,他搭著窗戶吹了一會兒風,也聽了一個全程的雞毛蒜皮。 陳兮終于解惑,她滿足地點著頭:“原來是這樣啊。” 方岳看著想笑,他不由想起方老板從前說過。 “兮兮這孩子可好玩了,當年她才這么點大,就愛待在我們工廠里,可喜歡聽我們大人說話了,我們大人能說些什么,不過就是些東家長西家短,她可坐得住,每天都聽得津津有味,也不會插嘴。我們聊累了她還會給我們倒水,兩只眼睛放光地看著你,就等著你繼續往下說呢,這鬼靈精,太逗了,你說她也不嫌工廠呆著無聊。” 后來方奶奶隨口接了一句:“她回家也無聊,家里也沒人陪她說話。” 方岳想到這里,突然意識到,陳兮這孩子氣的愛好,也許就源自她成長于無聲。 方岳腳步慢下來,視線落陳兮身上,身后這時傳來叫喊:“你倆散步呢,公車來了,快跑啊!” 是潘大洲,他一出現,連四周氣流都改變了,一陣跳脫蹦跶。 陳兮也看到了即將停靠過來的公交車,跟了句:“跑啊——” 方岳無奈地跟上兩人。 今天是運動會最后一天,忙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學校漢服社在田徑場的草坪上跳古典舞,十二位女生寬袖纖腰,婀娜雅致。潘大洲看得興起,搖著方岳手臂說:“第三個最漂亮,好像那個灣灣的女明星,叫什么來著——” 轉頭見方岳根本沒在看女生跳舞,潘大洲順著他視線過去,看到了正在看臺跑來跑去的陳兮。 張筱夏負責制作運動會成果的海報,她想要班里每人寫一句話,字數不用多,二十字以內就夠了,班里總共四十八人,陳兮在幫張筱夏跑腿收集。 潘大洲看著方岳傻樂,笑聲像驢叫。 方岳語氣淡淡地嗆他:“有病?” “你才有病呢。”潘大洲反彈回去。彈完看方岳神情,好像不是太開心的樣子,他心想方岳早上跟陳兮聊得不挺好的嗎,他在后面跟了小半路,看那兩人一直話不停,就夠義氣地沒打擾他們,后來見到公交車來了他才沖上去。 現在方岳一個勁地盯著陳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男心真是海底針,潘大洲心底吐槽。 陳兮收集了一小半的字條,發q|q跟張筱夏匯報任務完成進度。 張筱夏回過來:“你來游泳館旁邊那個小教室,我跟白芷在這里。” 游泳館在體育館二樓,陳兮還沒去過這里。她把字條都收進小挎包,跨過田徑場跑到了體育館二樓,沿著走廊慢慢找。經過一間教室的時候,她聽到教室里傳來爭執聲,有道聲音是熟悉的。教室門露出手指寬的縫,陳兮無意間看見了站在里面的兩個女生,她加快腳步走過這條走廊,又找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張筱夏所說的小教室。 但張筱夏不靠譜,教室里已經沒人,只剩一堆亂七八糟的畫筆和紙張。 陳兮看了眼手機,幾分鐘前張筱夏發來的:“你怎么還沒來,我跟白芷先去小超市買冰激凌,你要不先來超市吧。” 陳兮問:“你們待會兒還來游泳館這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