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文原配不干了 第57節
“還離婚了,這樣的小姐,就算在文學上的成就再高,就她這個人的人生來看,仍舊是不夠圓滿的罷?離婚了還能找到什么好歸宿?” 一些狹隘的、可笑的偏見,因為性別,就被這些老學究加諸在了她身上。 但這個時代,到底是已經變了。 沒等第二天正式在報紙上發文,林路留找了一家小報,率先表達了他對陳知意離婚這件事的迫不及待,再隱晦的表達了一點自己對陳知意的追求之意。 “林某和陳小姐少年相交,最是知道她為人如何,陳小姐天資粹美,為人純善......這樁離婚風波,我只期望能快點過去,還她一個安寧環境......” 這篇文章在對陳知意用了無數溢美之詞后,末尾還附上了一首小詩,“我當日曾說過求之不得,如今初心未改,仍舊求之不得”。 這兩處“求之不得”,細心的人慢慢品味后,可以讀出其中的兩種意思。 第一句“求之不得”,是在表達陳知意尚未離婚,林路留自然是“求之而不能夠”。 而第二句“求之不得”,卻是表明的一種態度,一旦陳知意離婚,他必定要將這份心意貫徹到底。 這篇類似于“求愛信”的文字一經發出,就引起了燕京城內不少人的注意。 一些人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林路留當初敢那樣放言,而林家也半點沒流露出過要阻止的意思,原來是人家早就知道了容與的身份! 當代文壇青年,大多在感情方面大膽奔放,林路留的這篇文章,仿佛是給他們打開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門,陳知意如今還在法院打離婚官司,但外界已經開始sao動起來了。 既然容與先生已經快要離婚了,林先生能率先發出這番求愛信,那他們也可以啊! 容與這個筆名,本來就在這些人中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不少人還是《保羅》的書粉,現在一朝得知自己的崇拜對象,原來竟是個女子,而且還是個容貌氣質都一流的淑女,頓時心里都不淡定了起來。 離!這婚必須離!蕭肅有眼無珠,但他們可是知道好壞的! 蕭肅不行了,正好給他們騰位置! 繼林路留這篇文章后,燕京小報再度忙碌起來,陳知意人在法庭,而外界已經有不少有志青年,登報向她發出了一封封求愛小詩,萬眾一心的期盼著她早點和蕭肅這位前夫離婚。如今的陳知意尚且還不知道這番風波,下半場的時候,法官再度提出陳知意的訴求,詢問蕭肅的意見。 蕭肅依舊是冷著一張臉,“我不同意。” 這句話一出,臺下卻是一片沉默,沒人再給蕭肅說話,也沒人因為這嘲笑陳知意的訴求不合理。 今天觀眾席在座的這些人,其實和第一次開庭時的人員構成差不多,舊式女子和男性文人之間涇渭分明。 這場開庭,發展到現在,與其說是這兩人之間的離婚官司,不如說是對這群”呼吸了一點文明空氣,就迫不及待要拋棄妻子“的“文明人”的審判。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把他們臉上的遮羞布給扒了下來示人。 僵持到最后,短暫休庭后,陪審團在庭外商量結果。 陳知意和劉頤蓮等人站在一起,聽著里面時不時傳出來的爭執。 半數是支持她的,認為訴求合理,半數是認為她的訴求有違常理,不應當做出這種有違公義的判決的。 “蕭先生從未在外界對他妻子有過詆毀言論,無論是哪條法律,都不該判他登報道歉!” “外界對容與先生的詆毀,大多是另外一些文人,或許可以退后一步,改一下訴求,判那些文人侵犯名譽道歉。” 這種“退步”,從來都不是陳知意想要達到的目的。 “但你要清楚,這不是在判一對尋常夫妻的離婚官司,這份判決書,很可能會流傳到后世,關系到一個群體在社會上的生存狀況,不知道這點,能否讓諸位先生再認真慎重一些?” 這是胡西月據理力爭的聲音。 支持的聲音時強時弱,最后慢慢微弱下去,再在胡西月喊到嘶啞的理論聲中,再度占據上風。 已經很棒了,她們能爭取到這個程度,已經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 陳知意知道她們之中,一位燕京教育局副局長的原配妻子,曾在開庭前,為了這樁案子徹夜奔走。 一位革命志士的原配,為了這個結果,回頭聯系了許多曾經的舊友。 劉頤蓮站在陳知意身邊,第一次開庭時,她強忍著沒哭,但看到里面的陪審員一個一個走出來,最后的胡西月,朝她們露出了一個疲憊的微笑的時候,卻沒忍住大哭起來。 第一次開庭,是她們孤注一擲的勇氣,而第二次眾人態度的變化,是讓她們明確的認識到,身為舊式女子,從來不是她們就活該承受世人偏見的反抗。 法官到底是判了陳知意要求的登報聲明的訴求。 走出法院的時候,蕭肅臉上神情復雜,看了陳知意半晌,仿佛是第一次認識這個妻子一般,艱澀開口,“我從來不知道,你還在報紙上發表過文章。” 他對容與有著諸多欣賞,卻從來沒想過這人就是他的妻子。 蕭肅當天聽說了這件事后,一開始心里并沒有什么反應,回家后,才逐漸感到像是一口氣堵在了心口,怎么也下不去一般意難平。 到底是意難平。 他心中難受,而站在他一旁的胡建于,臉色更是鐵青一片。 “法院這是做的什么判決?這份登報聲明絕不能發!” 這要是發了,豈不是承認了他們這些人人品的瑕疵,后世會怎么看待他們?必須要上訴! 這場庭審進行的時間很久,一直拖到了下午才出結果,因此這時候蕭肅幾人還和陳知意一樣,沒接觸到外界的消息。 也不知道此時外界,已經有不少青年在兩人還未離婚時,就公開追求起了陳知意。 且這番示愛風波,隨著容與真實身份的傳播,還有著愈演愈烈的趨勢。 甚至因為這份迫切期待兩人離婚的心思,怕容與先生因為判決結果不如意,而未能成功離婚,還有人自告奮勇,登報先提前代蕭肅發布了數份公告聲明。 胡建于的心思注定要落空。 畢竟有的人活著,但他已經死了。 有的人雖然還沒發聲明,但和發了又有什么區別呢? 第59章 第二次庭審判決書下來后的第三天, 蕭肅在報紙上刊登了一封道歉公告。 該公告按照陳知意的要求,承認了是自己不道德在先,但字里行間卻頗具春秋筆法的敷衍。 “今日應前妻的訴求, 在報紙上刊登這篇公告,蕭某承認自己對這段婚姻的失敗,有著不可脫卸的責任, 但事實并不如外界所了解的那般, 從頭到尾蕭某和師妹簡容之間, 都只是外界的謠言......說來慚愧,這樁離婚案本是私事,卻因為蕭某之過, 牽連到了不少親朋好友,如建于兄等人, 紛紛因為當日曾仗義執言,而被流言侵擾到了生活......從未輕視過舊式女子, 只不過一段婚姻的和諧,的確是需要雙方的心靈契合......這樁離婚悲劇,全因蕭某從不知前妻,竟會如此在乎外界的流言......事已至此,一別兩寬,致歉,祝好,此啟。” 行文風格像極了陳知意上輩子,在熱搜上看過的渣男被錘后發的道歉信, 通篇看過去全是和稀泥, 四兩撥千斤的含糊其辭。 這封公告一發, 說什么的都有, 有罵他的,也有胡建于等“仗義執言”的。 直到現在,有了這封法院的判決,兩邊人才有了平等對話的平臺。 陳知意才夢到劇情的時候,為什么會選擇寫文?一方面這是她的志向、長處,另一方面是因為憑借這,她才能在真沒法爭過劇情的慣性的時候,還有著自己的一點發聲渠道。 在沒有這封判決之前,胡西月等人“名不正言不順”,報社大多和這些文人交好,她們是沒有自己的發聲渠道的。 而現在有這判決開路,很快有一家大報刊登了胡西月的文章。 她們是不通西學,但并不是不通文墨。 “觀蕭先生言辭,當真好笑!說甚么和師妹之間清清白白,難道外界的人都是眼瞎的不曾?蕭先生此時有閑心為你的親朋澄清,那當初自己妻子被外人誤解時,你怎么就沒這個時間給她澄清?一段婚姻的和諧,的確是需要心靈的契合,但你們既然要追求契合的心靈,當初又為何要不負責任的娶妻......” 雙方人馬罵得不可開交,但到現在,這片事態還只是在燕京城內小范圍開展,還只是”私事“。 直到陳知意用容與的筆名,在報紙上發了一篇為《由舊式女子到文化自信》的文章。 陳知意發聲的角度不同,干嘛要和傻逼在同一個層面講道理?是想讓他們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里,用他們豐富的經驗來打敗自己嗎? 這些文人十幾年來,早就作慣了為自己的道德洗地的文章,自己都信了自己那”追求自由文明愛情“的那一套,一些看似唬人的大道理張口就來。 陳知意之前就為舊式女子發過一篇鳴不平的信,今天她再度發聲,卻是將這件小小的引子,提升到了另一個關注度上。 這篇文章敘述的語氣十分平靜,不像是大多數罵戰,都是直抒胸臆的發表某個觀點,而是擬用了另一個視角,另辟蹊徑的用一位”洋人“的視角,來敘述所看到的事情。 “洋大人來到這片落后的土地,見到當地的男人為了追求他們西國的文化,竟拼命的貶低本國的文化.....例如女性中,凡是沾了點西國氣息,便就高人一等;而凡是全然脫胎于本國文化,他們便搖頭不已,喊打喊殺......此情此景,每見一次,洋大人心中就得意一次,幾次之后,覺出了其中的好笑──那土著男人對待本國舊式女人的作派,竟和他們這些上等人對待這弱國小民的作派,一般無二! 想來人性里是天生有著恃強凌弱的本能的,萬萬沒想到這些人竟能夠學他們西國,學得如此徹底......” 因為“一刀切”的推崇西方,所以帶著舊式烙印的女人被整個社會瞧不起。 又因為恃強凌弱的本性,反抗不了西人,還欺負不了這些弱勢女子?更何況,每對這些舊式女子鄙夷一分,不就朝著西人的文明先進,更近了一步? 整篇文章,什么慷慨激昂的話都沒有,只是文筆帶著容與一貫的辛辣諷刺,比報紙上那些罵戰文章,更加鞭辟入里,直將這些人,或者說這個社會的面皮給撕了下來。 一經發出,燕京報紙上的罵戰都因此沉默了下來。 如果說之前,外界對這樁離婚案,只當作是“一場女人和文人間的私事”,關注的人有,但大多都是因為其中,牽扯到了容與這個身份。 那么直到這篇文章,主流媒體才真正的關注起了,舊式女子這個特殊群體的生存處境。 進而以舊式女子為一個引子,展開了一場 更浩大的,有關“文化自信”“是否過于一刀切的推崇西方”的討論。 陳知意早就說過,舊式女子只是這個時代,新舊交替之下一刀切思想風潮的縮影。 她曾經想過發表這一類的,有關文化自信的文章,但當時又覺得,國不強何談自信? 此時契機到了,自然而然的發出這類言論后,她卻又有了新的體會,這兩者之間,未必就不能是相輔相成的關系。 奴顏婢膝太過,站都站不起來了,又怎么談強國?本來事情還只是小范圍的在文人圈子里傳播,經過這篇諷刺文章后,事態在外界愈演愈烈。 胡建于在蕭家書房里走來走去,手里拿著張報紙,恨恨的罵道,“這容與當真是手段高明!不與我們講道理,只輕輕巧巧的把這樁官司往國家大事上一推,這還讓我們怎么說得清?” “如今外界人人都在談這文化自信,一開口必要拿這樁事舉例,可恨!竟是辯也不辯,就將我們這群本是追求自由愛情的人,打上了人品瑕疵的標簽!” 他現在是嘗到了當日在法院里,說出不屑和人理論,隨即拂袖而去,讓人無能狂怒的那種滋味。 胡建于等人想就這樁離婚官司和他們講道理,拿出什么“婚姻要心靈契合”的那一套說法,但陳知意偏就不,這些人有和她平等對話的基礎嗎? 屋內除了蕭肅外,另外還有幾個同樣被波及到的人。 如今他們在報紙上不說是人人喊打,但在這個圈子里的風評,卻是變得不太好了。 去參加文會沙龍的時候,其他人鄙夷異樣的目光,總是讓胡建于等人心里又惱怒,又不自在。 幾人反駁不過那篇”洋大人“,只能聚在一起無用的罵上容與幾句。 蕭肅坐在沙發上,神態倒是和他這幾位友人不同。 自從知道前妻就是容與后,他這幾日晚上做夢,就總是夢到對方,和自己在一起時候的音容笑貌。 不回憶不知道,一回憶,蕭肅才發現脫離了一開始,自己知道她是受舊式教育長大的刻板目光后,和陳知意結婚的這三年,的確是他過得最為舒心的三年。 以前總是聽外界,惋惜的提起他這個舊式原配,導致蕭肅也是現在回首,才發現兩人的這段婚姻里,妻子的確當得上是和自己心靈契合。 她是懂自己的。 越是回想,蕭肅心里就越是有著另一種情緒在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