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不該
煎熬的下了會已經快臨近六點,鄧放顧不上吃飯,出了測試大樓就奔向了總體所。 高英俊一臉不解地看著鄧放狂奔的背影,“飯也不吃了,還跑這么快,老鄧這是要干啥去?” “不知道了吧。”夏鵬飛收回看向鄧放的視線,“你們下午來晚了沒看見,開會之前可是有人來過了。” “誰啊?” “姚醫生啊。” “什么姚醫生?男的女的?來找老鄧的?” “廢話,當然是女的,男的來找老鄧干嘛。” 幾人在臺階上站成一排,開始聽夏鵬飛講故事。 “這幾天航空總院搞培訓,全國好幾個試飛基地的航醫都來人了,北部戰區只來了一個,就是姚醫生。老鄧原來在北部戰區,你們都知道吧,聽說之前跟人處了好幾年呢。” “真的假的?”高英俊有點不敢相信,“那這么說,老鄧來了這也不找對象,不會是還等著人家呢吧…” “怪不得跑那么快。”童敢砸砸嘴,“沒想到老鄧骨子里這么深情啊,我還真以為他準備和飛機過一輩子了。” “你看你說的,老鄧想當首席,不結婚怎么當首席!” “可老鄧不會是為了當首席才去找人家的吧…” “問得好。”高英俊拍拍童敢的肩,“一會你去問問雷子,說不準他知道。” “誒?可我看著老鄧怎么像是沖著總體所去的。”黎曉航指了指鄧放跑過去的方向,“這條路只通總體所啊。” “你個呆子,這條路不光通總體所,還通基地大門呢,老鄧去總體所找誰啊,總不能是去找衛編輯吧。” “也是…”黎曉航放下手,表情有些干巴巴的,“總不能是去找衛編輯的。” “哎呀散了散了,趕緊回去吃飯,一會還得回來呢。” 臉上的掌印太重,簡單的沖涼絲毫不起作用。 下午我頂著半邊微腫的臉去找領導請了假,不知是臉上的巴掌印好使還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抑或兩者都有,假請的很順利,甚至未來兩天也不必去了。 于是我沒再回辦公室,早早回了家。 睡了一覺,再起來時臉上還是紅通通的一片,看著有些糟心,我干脆不再照鏡子,深信過兩天就好的定論。 門鈴響了,我以為是外賣,前去開門,卻看見門外站著鄧放。 “你怎么這個點來了?” 吃飯的時間,晚上還有任務,我不明白鄧放這會突然跑過來是要干什么。 “我看看。”鄧放一步跨進門來,眼睛直盯著我的臉,眉宇緊皺,神色嚴肅中帶著焦急,“還疼不疼?” 我躲開他要撫上來的手,“不怎么疼了,一個巴掌而已,我沒有那么脆弱。” 看過來的眼神里心疼的意味太重,我不自覺低下頭假裝看不見,“你還沒說怎么突然過來了。” 鄧放手里提了一堆塑料袋,有冰塊有雞蛋,我心里明白了點什么,“誰告訴你的?” “我聽見了。”路上走的急,鄧放的呼吸還沒平復下來,連帶著胸前的軍徽也跟著起起伏伏,“上樓的時候,正好都聽見了。” “哦。”我沒想到他竟也在現場,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向他解釋么?可又有什么好解釋的呢。 該聽的不該聽的,他總歸都聽到了。 我坐回沙發上,“沒什么事,你們晚上不是還要去試驗室么,不必在我…” “衛戎。”鄧放打斷我,他張張嘴,卻似乎沒組織好語言,看了看我,又把話咽了回去,“我去找條毛巾,用冰塊給你敷一敷。” “我下午已經冰敷過了。” “那我去煮幾個雞蛋,熱敷一下。” “你在干什么?鄧放。”看著他凌亂著走向廚房的背影,我叫住了他,“這些都不是你該做的事。” 他猛然轉過身來,竭力克制著語氣,可眼里還是有些漏出來的情緒,宣告著他此刻的氣憤與擔憂。氣一個父親竟能如此狠心,氣他自己竟什么都做不了。 “那我能做些什么?你告訴我,衛戎,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哪怕讓他為她做一樁事也好,哪怕只有一樁事可以讓他做,也好過這么平靜地將自己跟他割席。 “你什么都不必為我做,這是我自己的戰爭,我沒有脆弱到一個巴掌就能讓我敗下陣來。” “可是…” “沒有可是,鄧放,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鄧放眼神閃了閃,盡管我的語氣沒有什么不耐煩,他還是被這話傷到了些,我處處獨立,這何嘗不是一種對他的屏蔽。 只是這樣他也沒有轉身就走,而是深吸了一口氣,走到我身邊坐下,寬大的掌心覆蓋住我放在膝頭的手,開始語無倫次,“我都明白,你有你自己的決定,我不會干涉你什么,但我…我沒法不心疼…就算你不在乎我也沒法不心疼…” 鄧放放緩了說話的速度,他平時說的總是很快,這會兒卻慢的像在哄孩子,我原本還有些燥,可靜靜聽著他失了邏輯、有一搭沒一搭的話,心頭那點戾氣和躁動,倏的就被這份笨拙和真心消弭了去。 誰能想到,這一個巴掌落下,反應最大的人竟是鄧放。 父親態度強硬,我一心想著接下來該怎么保住崗位、怎么與局里斡旋,情緒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 小時候已經傷心過無數次了,這些年走來,踉蹌也好、清冷也罷,沒有人聽過我心里呼嘯的風聲與苦悶,長大后,我幾乎戒掉了情緒這回事。 而此刻,鄧放卻因我徒增了一份。 手背的觸感溫暖中帶著潮濕,我垂眼看著他的手,它曾撫摸過我整個身體,令我獲得過最美妙的高潮,這樣一雙粗糙厚實的手,每一次落在我身上都稱得上極溫柔。 這樣好的一個人,怎么能三番兩次為我這樣的冰山擔憂。 我將手反過來,十指相扣地握住了鄧放的手。 絮絮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 “鄧放,謝謝你。”我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又重復了一遍那三個字,“謝謝你。” “謝謝你的尊重和理解,還有體貼,我都感受到了,這樣的事從前很多,今后還會有,我是可以自己處理好的,但你參與進來,我就要再多考慮一份你的感受,我不希望有人為我擔心什么,也不用為我改變和犧牲什么,這會讓覺得有點負擔,我真的不習慣。” 有了感情就會關心則亂,這是我最不愿見到的,任何事情我都希望能夠快刀斬亂麻,而不是浪費時間在處理自己的情緒和別人的情緒上。 鄧放沉默了會才干澀地說了聲好。 我松了口氣,又說了遍謝謝,鄧放抬手捂住了我的嘴,眼神有些哀怨,“別再跟我說謝謝了,真想謝,就早點松口,答應做我女朋友。” 這幾乎稱得上是趁火打劫。 我搖了搖頭,眼里不自覺有了笑意。 沙發上的手機突然亮了下,是鄧放設好的鬧鐘,六點半了,再不走就該遲到了。 我對他點點頭,示意他走吧。 “那我走了。” “嗯。” 鄧放收回了他的手,連同他手上攜帶的味道都一并離開了我。 “我走了。” “嗯。” 鄧放一步三回頭地出了門,我目送著他,忽然就有了些不忍。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這場關系已經偏了航,注定走不回原定的終點了,及時止損才是現在應該做的。 我默默地在心里跟鄧放說了再見。 他那樣好的人,值得擁有一段令人艷羨的感情。 可惜我給不了。 門關了。 我想起忘了從哪看到的話一句,生為冰山,就應該淡淡的愛風、愛海流,并且在偶然接觸時,全心全意地愛另一座冰山。 或許我也不一定要愛另一座冰山,但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一只山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