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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嬪 第141節(jié)

    她頓了頓,才繼續(xù)說:“他們說跛足大夫都招了,他是騙我?guī)退蚶硭幤裕榍宄覜]有犯事。所以……他們就把我放回來了。”

    薛氏看著洗得白白凈凈的昭蘅,確定她沒有受傷,這才松了口氣,勉強將心放下。

    “奶奶……”昭蘅仰頭看向薛氏,漂亮的眼睛里盈滿淚水,她哽咽了下,才說:“跛足大夫沒了。”

    薛氏欲言又止,她知道阿蘅想說什么,她這副身子要死不活的,全靠跛足大夫的藥養(yǎng)著。他沒了,她們根本拿不出錢吃藥。

    她知道阿蘅為了求跛足大夫給她看病受了多少委屈,那個人脾氣怪得很,還不知如何刁難的她。

    她沒想到跛足大夫竟然是來薛家村避禍的殺人犯,慶幸她們這次遇到了講理的官兵,不然后果不堪設(shè)想。

    她真沒用,把這個孩子拖累到了這份上。

    薛氏把昭蘅箍在懷里,摸了摸她干枯的發(fā)頂:“沒事,奶奶現(xiàn)在身體好多了,可以出去賺錢。”

    *

    是夜月朗星稀,一縷輕煙從破破爛爛的窗戶吹入屋內(nèi)。

    睡得不怎么安穩(wěn)的昭蘅眉頭就漸漸散開。不多時,一道清雋的影子悄無聲息地走入昭蘅的家中。

    李文簡在昭蘅的枕下尋到回來前塞給她的藥丸,擰開蓋子掃了一眼,又悄無聲息走到床邊,細(xì)瞧她臉上的紅疹。

    她果然沒有聽話,乖乖吃那些藥,他一時之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李文簡取出一枚藥丸塞到她的口中,在床邊坐下,望著熟睡的昭蘅。

    他有好多話告訴她,可現(xiàn)在卻不能說。

    什么也不能說。

    他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接受自己重生了這個荒誕的現(xiàn)實。

    她什么都記不得,忘了他們曾經(jīng)所有美好的回憶。

    上蒼讓他回來,是去彌補她幼年時的傷痛,而不是讓她增添新的恐懼。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將被子往上提了幾分,掖住四角。

    *

    連著幾天都是好天氣,奶奶的身體也真的好了起來,每日昭蘅才起床,她就已經(jīng)去林員外家做工了。

    昭蘅在屋里也不閑著,每天起來吃了早飯,收拾了屋子后就跟著李叔他們一起進(jìn)山。李叔他們?nèi)ゴ颢C,她干不了重活,就跟著去采草藥,打些小動物回去改善伙食。

    這天從山上回來后,她看了看屋子里晾曬得差不多的草藥,盤算著過明天天氣好的話就背到鎮(zhèn)上去賣了,賣的錢應(yīng)該夠給奶奶買一副藥。

    最近她夜里總是迷迷糊糊聽到奶奶的咳嗽聲,可等她開口問,奶奶就裝睡著了。

    她知道,她是不想讓自己擔(dān)心。

    次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在昭蘅的臉上,她一下子翻身坐起來,趴在窗戶看到外面絢爛的日光,立刻起來穿好衣裳。她起身時,嗅到一陣淡淡的香氣,微楞了下。

    到水渠邊洗臉的時候,她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臉上的疹子已經(jīng)消退不少。果然是跛足大夫搗的鬼,自從不吃他的藥,她就慢慢好了起來。

    今天的早膳是玉米面窩窩頭,她揣了兩個,灌上一壺水,就背著草藥往鎮(zhèn)上走。背篼里的草藥很重,才走出一段路,她就累得氣喘吁吁。

    今天是鎮(zhèn)上的趕場日,十里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都去趕集,官道上不時有行人經(jīng)過。她在路邊停下,掏出個窩窩頭,邊歇息邊啃著。

    不一會兒,便見官道中央停下一輛馬車,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從車上下來,他看向昭蘅身旁的背簍,道:“姑娘,我是京城來的藥材商,你這些藥……”

    “我不賣。”

    青年看著她微微愣了下,隨即笑道:“小姑娘,你背去集市上也是賣,賣給我也是賣。”

    “我是自家用的。”昭蘅不等他說完,便將窩窩頭塞到嘴里,背起背簍,加快步伐從馬車旁邊過去了。

    青年看著她迅速跑遠(yuǎn)的背影,撓了撓頭。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才走到馬車旁嘆了口氣:“公子,這小姑娘……不大好騙。”

    “這幾日,我們往她門縫里塞過錢,往她家門口丟了獵物,她撿了錢交給村里的里正,拎著獵物到處找失主。就連我們假裝到村子義診的攤販前,她們也不來湊一下。”諫寧還沒見過這樣的小姑娘。

    車簾從內(nèi)被挑開,李文簡抬眼望了眼晨光里跑得飛快的瘦弱背影,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纖長的眼睫遮掩了他那雙眼眸里明亮的神采,這一世的阿蘅,還是那么聰明,還是不信天上會掉餡餅。

    “我知道了。”

    李文簡漫不經(jīng)心地收回挑起車簾的手。

    諫寧實在有些費解:“公子,您為什么要這么拐彎抹角地幫她,不直接露面幫她?”

    李文簡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她不會接受的。”

    她從不收受無緣無故的饋贈,她知道命運饋贈的一切都有它應(yīng)有的代價。

    故而當(dāng)日那盒點心都是他哄著她收下。

    諫寧聽得云里霧里:“她為什么不接受?”

    她家中窮得一貧如洗,而公子出身高貴,有這樣的貴人幫忙,她不應(yīng)該高興嗎?

    “因為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不勞而獲。”李文簡忽然彎起嘴角,一雙深邃的眸子里神光清澈,“走吧。”

    昭蘅直奔鎮(zhèn)上的藥鋪,藥鋪的老板很早就認(rèn)識她,知道這小姑娘勤快又踏實。她賣的藥材曬得最干,連一絲水汽都沒有,掌柜很爽快地讓伙計過稱。

    他倒了杯溫水給昭蘅,問道:“這么早就過來了,路上肯定沒歇一下吧。”

    昭蘅一口把水喝完,聞言頗有幾分感激地望向掌柜:“我今天碰上騙子了,他說是京城來的藥材商,要買我的藥材。”

    掌柜的一聽,眉頭皺了起來:“喪天良的,連小姑娘都騙。你沒上當(dāng)吧?”

    “沒有。”昭蘅瞇著眼睫笑,“京城的藥材商才不會到我們這山溝溝里來收藥材呢,他當(dāng)我是笨蛋嗎?”

    掌柜的被她逗笑,把早早準(zhǔn)備好的錢和藥塞到她手里:“是,小阿蘅這么聰明,誰又能騙到你?”

    從藥鋪出來后,昭蘅到米鋪買了兩斤白米,她數(shù)了數(shù)錢袋里的錢,盤算著這里離林員外家不遠(yuǎn),就又買了個燒餅去林員外府上找奶奶。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她就到了林員外府外,請門房去通傳時,她在府前轉(zhuǎn)悠了一會兒。以前她覺得林員外家好氣派,不愧是鎮(zhèn)上最富庶的人家,門前的石獅子都威武得很。

    自從她見識過安氏,便覺得林員外府上沒那么大了。安氏的門前沒有獅子,只有幾根鎮(zhèn)國柱石,門頭比她家的院子還要寬,比白馬寺的山門更加威嚴(yán)肅穆。

    “阿蘅,你奶奶最近沒有來府上。”門房很快就出來。

    “怎么會!”昭蘅驚駭出聲,奶奶這幾天天不亮就出門了。

    門房說:“前幾天她洗衣裳的時候突然暈了,林員外就跟她結(jié)了工錢,讓她不用再來了。”

    昭蘅眼前白了一下,奶奶沒來林員外府上,那她去哪里了?

    她轉(zhuǎn)過身便往家中跑去。

    *

    家里。

    薛氏掩上門,往村長家里去了。

    她身子骨不好,走得很慢,走出幾步就要歇上一陣,不到一里的路愣是走了兩刻鐘左右才到。

    村長家的春嬸見到她了急忙迎過去,“嫂子,你怎么過來了?”

    薛氏氣弱,坐下后就開門見山地說:“上次我托村長幫阿蘅找養(yǎng)父母的人家,有著落了嗎?”

    春嬸扯起圍裙擦了擦手,不由地局促地看了薛氏一眼,頗為為難地說:“找是找到了,我妹子那邊村上有戶人家,夫妻倆都是敦厚人,感情很好,只不過都二十七八的年紀(jì)還沒孩子,就想抱個女兒回去養(yǎng)著,指望著換換風(fēng)水。他們聽說阿蘅父母都是為救人而死,也愿意收養(yǎng)她。只不過……”

    她又看了眼薛氏,余下的話實在不好說。那邊的原話是,昭蘅年紀(jì)有這么大了,若是個孤兒還好,或許還能養(yǎng)得家,可偏偏還有個老祖母在,又怕帶回去仍惦著這邊的家。

    春嬸長嘆了口氣,“嬸子,這事不急,我再多看看,姑娘家不比兒子,得擦亮了眼睛好好找。再說了,你家阿蘅脾氣倔又孝順,也不一定肯過去。”

    薛氏哪里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拖累阿蘅,只能擠出一抹笑問:“你見過那戶人家嗎?”

    “見過,是我妹子他們村上的養(yǎng)蠶戶,兩口子人都很好,十里八鄉(xiāng)無人不夸的。這種荒年,有口吃的就不錯了,他們倆每年還要在村里施粥接濟(jì)窮人,”春嬸道。

    薛氏若有所思,道:“你放心吧,如果真是合適的人家,我會勸她跟人去的。她年紀(jì)還小,不能因為我這把老骨頭把一輩子耗進(jìn)去了。”

    春嬸見薛氏如今坐著身子都顫巍巍的,想到那小昭蘅年紀(jì)輕輕地就父母雙亡,跟她相依為命長大,要離了她不知多難過。小阿蘅的父母是為了村子里的人死的,無論如何,她也不忍心見她吃那么多苦。

    事情說好,薛氏就同春嬸告別,往回走。

    她身體很虛,走幾步就累得氣喘吁吁,經(jīng)過河邊的時候,她在河堤上坐下。

    望著奔涌的河水,薛氏渾濁的雙眼有些發(fā)酸。

    她在屋子里準(zhǔn)備了兩截長繩,就等給小阿蘅找到愿意收養(yǎng)她的人家,她就自己上路。

    可現(xiàn)在她看著源源不斷的水流,改變了主意。

    死在家里被阿蘅看到,會嚇到她,還要多此一舉給她收尸。

    春來河中漲潮,跳下去后,河水就能把她帶到遠(yuǎn)方。也不必麻煩阿蘅為她收拾處理后事,免除她很多麻煩。

    她實在不想再拖累這個可憐的小孫女。

    自己沒了,她才能過上好日子。

    “奶奶!”

    不遠(yuǎn)處傳來昭蘅的聲音。

    薛氏顫顫巍巍地轉(zhuǎn)過身,果然看到昭蘅撒開腳丫子朝她跑來。

    昭蘅跑得汗流浹背,一頭扎進(jìn)薛氏懷里,仰著臉呆望著面色煞白的薛氏,氣喘吁吁地問。

    “大夫說您不能勞累,您走到這里來做什么?”

    薛氏抬起袖子給昭蘅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回道:“找你春嬸有點事。”

    昭蘅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問:“我去林員外府上找過您,他們說您現(xiàn)在不在那里上工了,這幾天您到哪里去了?”

    邊說邊挽著她往回走。

    薛氏說:“最近村東雪梅家起新房子,我在她家?guī)凸ぁ!?/br>
    “也不跟我說一聲,害我跑去林員外家找您。”昭蘅不滿地嘟囔著,邊從口袋里摸出個燒餅遞過去,“我今天去鎮(zhèn)上賣草藥了,陳掌柜給了我很好的價錢,買了藥和米還剩了好多,給您買了燒餅。”

    “我不餓,阿蘅吃。”薛氏把燒餅推了過去。

    昭蘅搖頭:“奶奶,我買了兩個,我的已經(jīng)吃了,這是您的。快吃吧。”

    薛氏捏著那塊燒餅,心中五味雜陳。

    回到屋子里,昭蘅先到灶屋給薛氏熬了藥。

    薛氏看忙里忙外的昭蘅,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她才八歲,就要頂起這個家。都是她這個做長輩的不好,不僅沒有養(yǎng)好她,還讓她受了這么多苦。

    昭蘅坐在小杌子上,托著腮看薛氏喝藥,她笑著說:“最近我在跟李叔他們學(xué)打獵,等學(xué)會了就可以打獵賣錢;最近草藥的價錢也很好,我再進(jìn)山幾趟,您下個月的藥錢就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