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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jì)?第93節(jié)

    她提裙走出去。

    “嬤嬤,給我吧。”

    林嬤嬤便將藥碗遞給他,喝七日藥,取三日血,已經(jīng)開始第二個(gè)七天。

    昭蘅端著藥碗,走去書房。

    到了門口,她才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有人。

    安胥之的聲音從里面?zhèn)鱽恚骸澳阋陨碜骶止倘唤o假的前朝余孽封了個(gè)延恩侯,可我聽說那劍只差分毫便刺中你的心。太危險(xiǎn)了,實(shí)在不應(yīng)該,便是找個(gè)侍衛(wèi)假扮你也好。”

    李文簡隱約瞥見門外一道淺綠色的裙擺,停了一瞬,然后轉(zhuǎn)身而去。

    作者有話說:

    第58章

    落日霞光落在昭蘅的身上, 她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余暉西下,夜幕漸漸升起, 她低著頭看著搖晃的影子。

    她記得小四郎說的那次受傷。那時(shí)她剛?cè)雽m不久,他去春祭的路上遇刺, 被一劍貫胸。彼時(shí)他的血灑了一路,她只覺得駭人。如今回憶起灑滿他鮮血的宮道,心底有一絲絲一縷縷的寒涼。

    “殿下。”門外的宮女看見李文簡走來,屈膝問安。

    李文簡抬步走入寢殿內(nèi),按著昭蘅的肩頭阻止她起身, 他輕輕搖頭, 側(cè)過臉去看了案上的藥碗,端起來一口喝盡。苦澀的藥湯入腹,熟悉的苦氣從喉嚨蔓延進(jìn)腹內(nèi),他忍不住皺眉,手扶著胸口,緩了一陣才將翻涌的苦澀壓下去。

    昭蘅掙開他的手, 走到案旁, 倒了杯水遞到他唇邊。

    他也喝了,面容仍是蒼白的, 纖長的羽睫微垂, 在眼瞼下投下淺淡脆弱的黑影。

    “阿蘅。”李文簡垂下眼睛,聲音清冷溫柔。

    殿外又開始落雨了,冰冷的雨絲跌入窗欞,灑在昭蘅的烏發(fā)里, 昭蘅將手伸到窗外, 接了滿掌的雨水, 她微微一笑,輕聲說:“我沒事,只是心里有些難受。”

    李文簡走到她身旁,與她并肩站在窗前觀雨。

    “最糟糕的時(shí)候已經(jīng)過去了。”李文簡面上的神情看起來很輕松,濕潤的水汽盈面。要說經(jīng)受磨難,當(dāng)初太.祖起事,在戰(zhàn)場上經(jīng)歷的更加殘忍。

    “要想做好這萬里河山的主人,總得有為它犧牲的勇氣。”

    昭蘅的手撐在窗框上,雨珠擊打著她的手心:“殿下似乎從來不擔(dān)心有人會爭奪你這個(gè)位置。”

    李文簡側(cè)過臉,對上昭蘅的目光:“這是父皇給我的底氣。”

    “我聽說天家殘忍,前朝戾帝和無憂太子相互猜忌,父子之間都沒有信任可言。”昭蘅道:“殿下和陛下之間沒有這種猜忌。”

    “父皇并非生來便是皇帝,我也不是生來就是太子。”李文簡問她:“你知道當(dāng)初阿翁為何起事嗎?”

    昭蘅搖頭說不知。

    “戾帝當(dāng)初聽聞母后的美名,欲納她入宮為妃。風(fēng)聲傳出之后,父皇和母后就提前完了婚。這件事引起戾帝的不滿,可是他不敢大張旗鼓對有著幾百年基業(yè)的大儒安氏發(fā)難,只好派人以征稅為由到父皇的家鄉(xiāng)生事。”提起那段對于李家而言無比沉痛的往事,李文簡的沒有輕輕皺了皺。

    “結(jié)果祖母活生生踩死,阿翁和祖母感情深厚,她的死令他悲痛欲絕。那時(shí)世道太亂了,人嘗不到世間的百味溫情,滿口只有苦。后來阿翁就起事了。”

    昭蘅愕然。

    “世道不好,母后與父皇并肩而戰(zhàn),助他開辟新朝。無論是起事前的相顧之恩,還是共伐世道的相扶之情,在父皇的心中,母后的地位都無人能與之匹敵。”

    李文簡淡淡笑了笑。

    “故而,他對我,只有父親對兒子的溫情,沒有君王對臣子的猜疑,我可以大展拳腳舒展我年少為國為民的抱負(fù),不用惕惕然如對天地小心翼翼迎合他的喜好。”

    昭蘅眼睫交織起來,燈火下愈發(fā)顯得深濃,她認(rèn)真地望向他,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想問,卻又吞了下去。

    李文簡專注地凝視著她,眼眸里滿含流淌的溫柔,他說:“是不是想問既然父皇和母后感情這么好,為何我還有那么多異母的弟妹?”

    她有點(diǎn)尷尬,半晌才頷首:“我確實(shí)想問,不過背后議論長輩,有些不像話。”

    李文簡還是一派漫不經(jīng)心,笑了笑說:“議論長輩確實(shí)不像話,不過長夜漫漫,跟你說點(diǎn)家事解乏也不算沒規(guī)矩。”

    說著,他伸出手來,牽著昭蘅回到床上。

    “他們的故事很長,我慢慢給你講。你想從哪里聽起?”

    一旁的香爐里,隱約的火光在里面燃燒,香味兒被風(fēng)吹散在室內(nèi),添了若有似無的香氣。

    “殿下,我想從頭開始聽。”昭蘅抬眼望著他說。

    李文簡笑笑,說:“好。”

    他便給她講述了一個(gè)屠夫之子是如何從山坳里走出去,受到安氏的青睞,破格收入門下為徒,悉心教之,傾力扶之,明珠許之,也給她講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講那些患難與共的情意。

    長夜漫漫,蓮花宮燈內(nèi)的燭火緩緩消融,昭蘅靠在李文簡的肩頭睡著了。

    她原本靠在自己的枕頭上,在聽說陛下被圍困花溪谷,安氏幾乎暗中籌備糧草千里馳援的時(shí)候,驚愕地往他身旁靠了靠。

    這一靠便靠到睡著。

    他低頭看著暗淡燭火下她白皙的臉龐,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和一個(gè)女子躺在床上夜話。

    小小的豆燈把他的影子投在帳幔上,瘦而長。

    聽到枕邊人淺淡幽遠(yuǎn)的呼吸,明明已經(jīng)處于風(fēng)暴中心,隨時(shí)都要經(jīng)受不期然的驚濤駭浪,他卻水波不興,反倒是品出現(xiàn)世安穩(wěn)的簡樸舒適。

    寂寂沉沉的夜,燭光燃燒出晦澀的光線照在昭蘅熟睡的面容上,她無意識地抓著被子,眉心微蹙。李文簡擁被坐在她身旁,靜默地著看她的面龐片刻,那雙總是溫柔的眸子微垂,視線又停在她的手臂上。

    他一時(shí)想起白日里她明明已經(jīng)走遠(yuǎn),卻又沖回他的身邊。

    在他的劍割斷那人脖子的同時(shí),藤刀也沒入背心。

    白日她沒有回答,可是他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回來的。

    *

    次日醒來,昭蘅腦子里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昨夜自己怎么睡著的,只隱約記得整整一夜光怪陸離的夢。

    她夢到了皇后。

    許是昨夜聽了她的故事,昭蘅由衷地敬佩起那位不茍言笑,雍容華貴的一國之母。

    敬佩她的真誠,敬佩她的隱忍,敬佩她犧牲小我為國為民的情懷,更敬佩她九死無悔的膽氣。

    “還是沒有進(jìn)展嗎?怎么心事重重的?”

    越梨將切好的苜蓿草鋪開,又抬眼去瞧蹲在院角的昭蘅。

    “查了飲食,也沒有和點(diǎn)心相克的……”

    昭蘅垂下頭去,有些喪氣地說:“我都快懷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我要是你,可能比你還小心千倍萬倍。”越梨說。

    昭蘅點(diǎn)點(diǎn)頭,向她擠出一抹笑:“我把日用的熏香、胭脂、香露也送去太醫(yī)院了。”

    越梨抬起眼簾:“不錯,學(xué)會舉一反三了。”

    昭蘅仍舊蹲在院角,手指輕觸籬笆下的一叢野草。

    越梨說:“你放過我的紫花地丁吧,它長得挺不容易的。”

    昭蘅起身走到躺椅邊坐下。

    “吵架了?”越梨在水缸里洗了手,端起石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抬首望向昭蘅。

    昭蘅輕輕搖頭,她猶豫了一會兒,反問越梨:“那時(shí)你會惶恐不安嗎?”

    越梨面上帶笑,看著她,語氣頗有幾分意味:“因?yàn)榈匚粦沂鈫幔?/br>
    “我……”昭蘅低下頭,剛開了個(gè)頭,便被越梨打斷:“多聽聽你自己的心,它都清楚著呢。”

    昭蘅坐直了背,抿緊唇,一言不發(fā)。

    “認(rèn)識他的時(shí)候,他已經(jīng)是人人敬仰的少年將軍,我只是萬獸園一個(gè)沒名沒姓的馴獸女。”

    越梨撥弄著掛在籬笆上的一串干花:“我從小給別人當(dāng)下人,后來受不了管事沒日沒夜的打罵,悄悄逃了出來,在死人堆里扒出了一張戶籍,現(xiàn)在連名字都用的別人的。我為了活命,當(dāng)過小偷,也當(dāng)街搶過東西,你也知道,甚至還殺過人。”

    越梨抬起眼簾:“像我這樣的人,本就比一般人偏執(zhí)極端。我和他之間,不僅隔著身份上的千溝萬壑,就連性子也差了千山萬水。”

    昭蘅靜默地聽著,隔了會兒才抬頭。

    “你和我的情況大不相同,我也給不了你好的建議。”越梨說著便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聽你自己的心,它才知道答案。”

    黃昏時(shí)分,昭蘅還沒從萬獸園回去,便聽蓮舟來報(bào):“主子,小鄭太醫(yī)說,發(fā)現(xiàn)問題了。”

    “什么?”昭蘅一下站起來。

    蓮舟壓低聲音道:“殿里熏香里有一味香料,叫做慈悲果,這種香料源自天竺皇室,極其難得,有安神舒緩的效用。此香無毒,可若是和木香同食,容易損傷肝肺。天長地久,再難逆轉(zhuǎn)。”

    “是什么香?”

    蓮舟道:“安神香。”

    “你打算怎么辦?”越梨問。

    昭蘅后背涼意涔涔,只覺得心亂如麻。如同雞蛋黃般的太陽掛在西天,她抬頭看向那片被赤焰染紅的天,緩緩搖了搖頭。

    書房內(nèi)。

    李文簡面上此刻已不剩絲毫笑意,他輕瞥桌案上的匕首,素來柔和的眼神變得陰冷晦暗,好似透不過來光。他指節(jié)微屈,指腹輕輕觸摸著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從身后傾斜下來的光線不甚明亮,照在他的側(cè)臉,蒼白的臉頰更失血色。

    “殿、殿下。”

    牧歸鼓起勇氣,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了口。

    李文簡輕抬眼睫,一雙深邃的眸子盯住他,緩緩地?fù)]了揮手,示意他出去。

    將近十五的月亮盛大,照得書房內(nèi)滿是清風(fēng)。秋意漸深,庭院中的樹木逐漸飄零,晚上沒有宮人打掃,滿地枯黃落葉。

    昭蘅端著湯藥過來,碰到匆匆出來的牧歸向她行了禮,面色鐵青地離開。

    她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半晌,牧歸一向穩(wěn)重,可是今天他的步伐為何略顯倉皇?

    半開的門內(nèi),身著月白單袍的男子面容蒼白,他似乎不覺得冷,額頭上還有些細(xì)微的汗珠,而他骨節(jié)勻稱的手掌內(nèi)正握著一把老舊的匕首。

    “殿下。”

    昭蘅端著湯藥入內(nèi),站在一旁喚了一聲。

    李文簡卻恍若未聞,一雙眼眸郁郁沉沉,自顧自地打量那一把匕首,片刻后,他收攏指節(jié),緊緊地攥住它。

    他發(fā)白的掌根被匕首柄上寶石掉落后嵌珠的利爪劃破。

    昭蘅看到他的血順著掌根一滴一滴掉落到白色衣袍上,她心中有了些不太好的感覺,便將湯藥放到他面前的書案上,蹲在他身旁仰臉看他:“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