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辭鑿鑿，有著充足的理由，“畢竟餐具還沒刷，這樣不方便。”

    “下次一定，”小小開了個玩笑的麗莎把發帶朝著他的位置一拋，“我還有事要忙。”

    “什么要緊事能比得上……”狄斯剛想抱怨，就看見麗莎展開翅膀，走到了邊上一直封著的那扇門前，將門推開了。

    濃郁的灰色霧氣從里面往外涌出，她開始不斷咳嗽、打噴嚏，用手試圖扇開面前的空氣，狄斯甚至能看見她的羽毛都因為這種霧氣而掉了幾根，晃悠悠地砸在了地板上。

    這是什么嚴重的攻擊嗎？

    身體反應的遠比頭腦要快，在狄斯想盡方法去分析這些霧氣的構成時，他的身體就自發的沖上前去，將麗莎擋在了身后。

    麗莎有些訝異的看著他的動作，一邊咳嗽一邊呼吸，像是想說些什么的樣子，但狄斯沒聽清。

    下一秒，當他意識到面前是什么的時候，麗莎跳了起來，伸手把他的頭用力壓在了懷里。

    天使的翅膀驟然展開，強而有力的扇了起來。

    鼓風機一樣的羽翼席卷了面前的灰塵，氣流順著窗戶向外面的森林流去，帶著泥沙和其他的殘余一起向外離開。

    等到面前的雜物間顯得稍微干凈了一些，麗莎才停下了把翅膀當作扇子的行為。

    她有些不適的抖了抖沾滿了灰塵的翅膀，松開了手，重新落回到地面，走到了狄斯身前，確認對方的狀態，“還好嗎？”

    狄斯的新衣服上全沾滿了灰塵和她掉的零散羽毛，仿佛他剛剛去哪里打了個滾，只有被麗莎按在懷里的脖子以上還干干凈凈。

    他只是神情恍惚的抬起手，看了一眼手掌上的厚厚一層灰，又看了看面前灰撲撲的麗莎和堆著雜亂東西的屋子，心思全都飛了。

    狄斯的腦子甚至不再為他分析“到底麗莎打開這扇門是為了什么”，而是忠實的重復著剛剛那個柔軟的擁抱。

    當然，如果換個房間睡就能被她抱一下，狄斯當然是愿意的！

    但沒得到回應的麗莎還在心虛。

    她、她確實不太喜歡做家務……這間雜物間其實從她定居在這里之后就沒動過了，只會定期把一些她覺得特別難清理的東西扔進去放著。

    還是剛剛想起狄斯可能需要一個自己的房間長期住下來，才打算清理一下的。

    不過看這個樣子……一時半會自己是收拾不完了。

    “其實我覺得也還好，”她自己說了下去，硬著頭皮拿起了邊上的掃把，“我覺得我很快就能清理干凈的，要不你還是先回房間里，我去再打掃一下……估計要明天吧，我來收拾，你身上還有傷，正好刷完餐具就可以睡了。”

    說著，麗莎就往儲物室里面走去。

    不過是幾秒的功夫，她就不慎踩到了從里面滾出來的一節木棍，翅膀又展不開，只好手忙腳亂的抓住了另一邊的掛鉤，借此穩住平衡，又帶倒了掛在邊上的那個瓶子，一時間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雜物堆轟然倒下，把她整個埋在了里面。

    本來還在發呆的狄斯瞬間清醒了過來。

    沒等他上前做點什么，面前垃圾堆似的小山動了動，從里面露出了麗莎無精打采的臉。

    “我很好，這點事情當然傷不到天使，”她勉強地說道，眼睛閉著，撐著手臂重新站了起來，“我去洗把臉，然后一定能把這間屋子打掃干凈……”

    “不，還是讓我來吧，”狄斯默默地說道。

    他把看起來像是只灰鴿的天使從垃圾堆里撈了出來，又牽住了她的手，“我先帶你去擦一下臉。”

    由于動作過于熟練可靠，麗莎只是象征性地掙扎了一下，就乖順的跟著狄斯離開了儲藏室。

    她閉著眼睛，聽見了水龍頭打開的淙淙水聲，然后是冰涼的毛巾敷在她臉上的感覺。

    毛巾擦得很仔細，從額頭到眼睛，再往下擦到雙頰。

    麗莎頂著濕漉漉的感覺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狄斯正小心翼翼地握著那條不怎么干凈的毛巾，正打算擦一下她沾上灰塵的頭發。

    她的視線看向了那塊印象里顏色雪白的毛巾，除開擦拭她臉的那一面已經灰撲撲了之外，在狄斯握著的位置正好印著五個鮮明的指印。

    也是灰色的。

    “怎么了？”狄斯一無所覺看向她，還相當高興地說道，“要不要我等會幫你清理一下翅膀？我覺得我擦洗東西還是挺不錯的，擦臉就很完美……”

    他沿著麗莎的視線看去，果不其然的僵住了。

    “這一點小瑕疵算不了什么，對吧？”狄斯干巴巴的笑。

    “所以說，”麗莎思考了一下，問道，“其實你也不怎么會做家務，對不對？”

    “不太會，”狄斯支支吾吾的，“只是一點不太會。”

    很快，像是怕麗莎嫌棄他一樣，他又補充，“我可以學！我學做飯就很快……”

    “沒關系，”麗莎笑著說道，“正好，我也對當一個雇主不太熟悉。”

    “正好多練習一下，”她洗了手，從抽屜里拿了新毛巾遞給對方，安慰道，“等你以后離開我這里去仆從委托所找工作，一定干的會很不錯的，也許能成為行業導師、著名人物。”

    至少狄斯的飯做的比她好太多，這就完全夠他在做飯的基礎上發揮家務天分了。

    但狄斯并沒有被安慰到。

    麗莎的話在他的腦子里晃來晃去，像是被哪只可惡的惡魔猛地捶了一下，原本腦子里的粉紅色泡泡忽然碎掉了，只剩下一點虛構的幻影。

    “仆從委托所……”他茫然地看向麗莎，“行業導師？”

    這跟當時想的好像不一樣啊？

    “是啊，”麗莎不明所以地說道，“如果你還是喜歡找一位雇主單獨服務的話，我到時候也可以幫你找人推薦？”

    她以為對方是對這個光輝稱號有些心馳神往，努力的翻了翻記憶，“之前我好像還跟帝國一位貴族的管家打過交道，他被稱為‘萬能的薩卡’，需要的話我到時候幫你引薦也可以。”

    反正她抓住那個惡魔也只是時間問題。

    “不，暫時不用了，”狄斯接了點水，把濕乎乎的毛巾按在了臉上。

    他悶悶地說道，“我對這種事情還不太感興趣。”

    他的心，碎了。

    碎的很徹底，比地獄里的巖漿還碎。

    從今天開始，他就是從森林往上飛，然后從半空跳下去，跳十次、一百次，也不會相信這個天使對他有什么超出同情之外的感情！

    等著看吧，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天使鎖在小屋子里面，手上腳上全掛好鐐銬，把她的翅膀也牢固的捆起來。

    然后，他要天天給她喂他做的飯，喂一千次，到她厭煩也絕不會停下……

    “那等你感興趣再說吧，”麗莎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也沒必要想這么遠的事情。”

    “你對家務還不太熟悉，我也對雇傭這件事不太熟……正好兩個人都是新手，”她把手上的毛巾擰干，擦了一下頭發，輕快地說道，“簡直太好了。”

    簡直、太好了。

    狄斯的心又砰砰跳了起來。

    “我以為，”他把毛巾放在一邊，斟酌措辭，試探著說道，“你更喜歡有經驗一點的？”

    “但是跟熟手打交道總會感覺壓力，”麗莎笑了一下，清洗了一下毛巾，又扭頭去擦翅膀，“我還是喜歡探索的過程……就算不太熟練也沒關系。”

    因為這個姿勢有點不方便，她不得不將翅膀折過去一些，才能夠到位于末端的那些羽毛。

    “確實，我也喜歡這個過程，”狄斯也跟著笑了起來，“那我們先來探索一下？”

    他拿過麗莎手中的毛巾，示意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隨時愿意為您效勞，我的……”

    他停頓了一下，尾音翹了翹，“主人。”

    作者有話說：

    麗莎：主人都喊上了，進入狀態好快，這就是職業家政選手嗎？

    麗莎：他好努力。

    第12章 羽毛

    麗莎不太懂狄斯口中的探索是什么，但是她本能的感覺不太對。

    雖然說對方重新打起精神是好事，但是好像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而且狄斯還拿走了她的毛巾。

    難道是他覺得自己站著梳毛太累了，所以說才貼心的推了一把椅子過來讓她坐下休息，順便換條毛巾，他打算拿著臟了的毛巾去打掃房間？

    真的好努力啊，而且也很貼心，以后的雇主一定會很欣賞他。

    麗莎這樣感慨著，也就順勢坐了下來，對著誠懇發問“現在開始可以嗎”的狄斯贊許地點了下頭。

    片刻后，她就后悔了。

    “這、這就不需要了……”被突然襲擊的麗莎渾身僵硬地說道，恨不得躲到椅子底下，“我其實覺得梳毛自己來會比較好。”

    她的翅膀靈敏的躲閃狄斯手中的毛巾，所有的羽毛都炸了起來，覆蓋在最外側的正羽根根朝外，泛著鋒銳的白光，像是恨不得現在彈射出去給冒犯者兩下子一樣。

    如果知道對方口中的“共同探索”是指給她梳毛，她絕對不可能答應的！

    “但是這不是服務的內容一部分嗎？”狄斯神色自如地抖了抖毛巾，假裝不知道碰一下這些羽毛自己就會變成刺猬，“我以為打理主人的羽毛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他接了一桶熱水，放在盥洗盆下方，打算等會調和一下，“是因為水太冷了嗎？”

    “不是的……”麗莎如臨大敵地看著那條毛巾，開始緊急思考有沒有什么拒絕他還不傷人的借口。

    掙扎了片刻之后，她對著狄斯的那雙眼睛，還是放棄了，選擇說實話，“我不太習慣別人給我梳毛。”

    她還是個小天使的時候，主就告訴她自己的羽毛要自己打理了。

    而且，用翅膀帶著別人飛是一回事，讓別人親手去擦是另一回事。

    “沒關系，我也不習慣晚上一個人呆在屋子里，”狄斯默默地看了眼那間還臟臟的屋子，“我會習慣的。”

    他的眼神帶著一點譴責，又帶著些無可奈何，顯然是預見到了這間屋子的用途。

    沒告知就決定好把人遷出去的麗莎忽然有點心虛。

    “這不一樣，”她試圖解釋，“我是說，我們實際上只隔著一面墻——你很安全，而梳羽毛這個真的沒法習慣。而且你看，你沒有羽毛，你也不會梳啊。”

    沒有羽毛的蛇獸人怎么能給有羽毛的天使梳毛呢？

    不過如果狄斯需要褪皮，她倒是有一籮筐理論知識可以幫忙……

    面前的黑發青年躊躇的又看了一眼手里的毛巾，沮喪地嘆了口氣。

    “我先試試可以嗎？”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果不喜歡的話，我就停下……不會讓你難受的。”

    麗莎沉默了。

    看著拿著毛巾不肯放手的狄斯以那種可憐巴巴的樣子看了過來，她原本堅決的內心瞬間開始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