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別人就是錯的，”狄斯警惕地問道，“誰告訴你這種事情需要付錢的？如果我想做這份工作，當然是因為熱愛。”

    難道對方是為了吃天使的軟飯而提前做好了鋪墊？哪個比他還缺德的生物？

    “很多人……？”麗莎遲疑的看著驟然嚴肅起來的狄斯，“有什么問題嗎？”

    付出勞動換來報酬，這好像是永恒不變的真理。

    狄斯：什么，居然還是團伙作案？

    “那他們都是錯的，”他堅決地說道，“相信我，不要盲從，真理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的。”

    ……對工作的熱愛已經超過了對金錢的熱愛嗎？

    麗莎不懂，但她大為震撼。

    “但是我想給你這些錢，”她把手心的金幣抖落到桌上，干脆換了個切入點，試圖讓狄斯接受這件事，“而且對我來說這些錢也并不算多。”

    這么多年工作下來麗莎積攢的積蓄十分可觀，其中的一半足夠讓她雇傭狄斯到下一個星歷了。

    狄斯撿起了一枚掉落的金幣，心痛地握了下。

    那個時候，他腦海中閃過的是他急需的黑暗系藥材、魔法材料，滿當當數不清的需要錢的東西涌了出來，輕嗅間全是軟飯的香甜滋味。

    金幣似乎長出了觸手，黏在了他的指尖，誘惑著他不要松手。

    但狄斯還是靠著大惡魔的毅力把金幣往桌上一放，推了回去。

    “我不要，”他鏗鏘有力地說道，把門外的獵物和收獲往桌上一放，“我不但不用你給錢，我還可以自己賺錢——我今天收獲不錯，除掉我們的食材之外如果有剩余還可以賣掉！”

    麗莎聽著這些震耳欲聾的話，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她認真的假設了一下，如果有人突然冒出來，表示自己對除掉極端惡棍這份工作的愛無比純粹、其他人要錢簡直是玷污這份工作，并舍棄了所有應得的報酬，還去掙錢補貼掛出懸賞的可憐人……

    傳說中有著無私奉獻精神的賢者難道就是這樣嗎？

    麗莎用嶄新的目光打量狄斯，好像瞬間，他那頭黑發都開始發著光了。

    她甚至都想把自己藏起來的光環掰下來，給對方戴上去——當然，理智還是阻止了她這么做。

    “我明白了，錢就先不給你了，”麗莎決定還是把這些錢全存起來，等到狄斯要離開再一起給他，或者偷偷塞到他的行李里，“那我們暫時達成一致了，對吧？”

    狄斯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剛剛簡直和打了場艱難無比的勝仗沒什么差別。

    他從沒說過這些奇怪的話——惡魔的本性就是貪婪，毫無止境的貪婪和渴求，但他為了維護一個天使對感情的正確理解，放棄了這些唾手可得的錢。

    多么偉大，那些天使應該給他頒發最佳惡魔獎，并給他一個內推渠道直升天堂。

    “沒錯，”他回答道，積極地進入了狀態，“那這些剩下的食材怎么辦？”

    “放著明天吃？”麗莎習慣的安排。

    她把錢重新收了起來，拎過幾只可憐小動物的耳朵查看了一下，又放回了背簍里，“說起來，我給你帶了點東西。”

    “什么？”狄斯的耳朵豎了起來。

    “是一套衣服，”麗莎提起腰間的袋子，手伸進去摸索了一下，“算是……”

    話到嘴邊，她忽然又沉默了，“我送你的”這句話在她唇邊晃來晃去，總是說不出來。

    “工作服，”麗莎終于為自己的一時興起找到了借口，“對，工作服。”

    她怕對方看出異樣，連忙說道，“看看怎么樣？”

    “工作服？”狄斯眼前一亮，幾乎有些不敢置信。

    已知他的工作目前是預備的追求者，而這套衣服麗莎現在拿出來給他當工作服，顯然是在離開家之后就去買了。

    那么、有沒有可能，她也對他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想到這個地方，狄斯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心跳的好像里面塞著一頭不斷撞擊內壁的獅鷲。

    “對，”麗莎點頭，“我當時挑的時候沒怎么選款式，不過尺寸肯定是符合的。”

    她把衣服遞了過去，“應該還不錯……要不要試一下？”

    連尺寸都是量身定制，她記得我的尺寸，她心里有我！

    昨天晚上沒睡好果然是有著豐厚回報的。

    而且穿著這套衣服“工作”，說不定能像觸發法陣一樣，觸發一些特殊效果。

    有個很著名的魅魔曾經說過，給惡魔買衣服的人類，一定是最享受親手把那件衣服解開的過程。

    萬一……萬一天使也喜歡這種情調呢？

    狄斯心潮澎湃的把那套衣服放在床上，拿掉最上面那件材質順滑的絲質襯衫，稍微一抖開下面的外套，沉默了。

    尺寸確實是他的尺寸，也確實很合適，但看起來總感覺有些眼熟。

    他盯著這套做工考究、嶄新錚亮的衣服，感覺渾身的傷口都在一下下的抽痛。

    “這個，”狄斯顫抖地說道，“好像有點像……”

    麗莎看到這套衣服的時候也愣了一下。

    這是一套標準的神官服，按照肩膀上的紋飾來看還不低于中層，黑色大衣的扣子從膝蓋一直延申到領口，穿好之后正好遮住喉結。

    她當時拿了衣服之后也沒多看，這套衣服應該是泰拉自作主張幫她選的。

    但是麗莎現在覺得狄斯穿上之后效果也會不錯，當然，她覺得狄斯不會學著神官那樣肅穆緊繃的穿法，而是更加松弛、有弧度。

    “沒關系，”她誠實地安慰他，“神官不會在意你穿著這種衣服干什么的，而且我覺得你穿應該也很好看。”

    說完這句話之后，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面前的黑發青年露出了又哭又笑的表情。

    穿著神官服做家務的人也挺多，應該沒這么難以接受吧？

    “……你不喜歡嗎？”麗莎試探著伸手，想拿過那套衣服，“我過兩天去換一下？”

    再重新買一套也不是什么難事。

    她聽泰拉說過最近的年輕人之間流行那種有些夸張的風格，花呢夾克衫、寬松燈籠褲，再配個顏色跳脫的蝶形領結也不錯。

    不過看狄斯之前穿的那套頗為考據的衣服，麗莎還以為他也會喜歡神官服這種從前流傳下來、沒什么大變動的衣服。

    可能是她誤會了吧。

    但狄斯哪里舍得讓麗莎把她送的那套衣服拿走。

    “我喜歡的，不用去換，”他咬牙說道，努力讓自己的語氣真誠起來，“我特別喜歡。”

    狄斯當然不是因為嫌棄這套衣服代表的光明職業。

    他一個大惡魔現在渾身上下就只有衣服值錢，后面還要吃天使的住天使的，不過是穿件神官的衣服，又能怎么樣？

    但是他感覺自己一張嘴，酸水就要滿出來了。

    ……麗莎居然喜歡那幫嘴里沒一句有趣話、三個人能五天不張嘴、穿衣服比鰥夫還保守的神官！還特意給他買這種衣服當工作服！

    他當然理解天使的審美大概是跟著天堂走，十分、無比、特別的理解。

    同時悔恨一萬次當年為什么沒在其他惡魔的動作中摻和一腳，從源頭斷絕神官這個職業。

    “我會珍惜這套衣服的，”狄斯對眼前困惑的天使說道，又像是跟自己說，“我也覺得我穿起來會不錯。”

    他會不惜一切代價的把麗莎記憶里神官穿神官服的樣子拔出來，清除掉，像是清除一只臭蟲。

    然后，與之相對的，是他穿神官服的樣子。

    以后麗莎看見這套衣服，想到的必須只是他才行。

    作者有話說：

    神官：你禮貌嗎

    第11章 主人

    像是證實這句話一樣，狄斯立刻手指一卷，就抱著被收起來的衣服走去了廚房，甚至還體貼的帶上了門。

    再次打開門的時候，他身上那套衣服已經換成了一絲不茍的神官服，連頭發也用不知道哪里摸到的束發帶束在腦后。

    “怎么樣？”狄斯頗為期待的朝麗莎看過來，還順勢轉了個圈，“我覺得很合身。”

    他穿的和一般的神官確實是截然不同的樣子，黑色的大衣被他瀟灑的披在身上，襯衫的下擺散亂的漏在外面一部分，另一部分束在黑色的褲子里，顯得腿長腰細。

    當然——擁有好記性的麗莎清楚的明白衣服掩蓋下的狄斯是什么樣子。

    “挺好的，”她笑著說道，順勢站了起來，幫他理了一下領口，“確實很合適。”

    她垂眸細細的將向內的領子疊好，松開手退后，正想端詳一下板正不少的狄斯是什么樣子，卻被狄斯握住了手腕。

    從對方的手指間傳遞來的熱量燙了她一下，又很快的褪去了，像是片刻晃神產生的錯覺。

    “怎么了？”麗莎有些不解的抬頭看向他。

    眼前的黑發青年并不像往常那樣活潑，而是斂起了笑容。

    他就像是每一個行走在宮殿與神殿之間、肅穆莊重的神官一樣，注視著麗莎，原本翹起的唇角被迅速撫平，顯出不近人情的淡漠與疏離。

    黑的格外濃郁的眼睛中倒映著她的臉頰，但她覺得正在注視一片靜謐的、甚至沒有群鳥掠過的森林。

    她本能的皺了皺眉。

    然后那雙眼睛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漏出點狡黠的笑意。

    繃著臉的狄斯在那一瞬間消失了，留下的還是那個活蹦亂跳的狄斯。

    “我裝的很像吧，”狄斯有些小得意地說道，“之前見過幾次，那些神官就喜歡這么板著臉。”

    他剛想再說點什么，卻發現麗莎正盯著他的身后，有些恍惚，并沒有答話。

    ……不會真的有個神官舊情人吧？他堂堂大惡魔成神官替身了？

    狄斯的腦內頓時警鈴大作，對自己的冒失行為也有點后悔了起來。

    但他還沒來得及去想更多，就感受到一只手伸了過來，越過他的肩膀，抽掉了他腦后的發帶。

    半長的黑發瞬間披散了下來，尾梢掃在肩膀上，遭受突然襲擊的狄斯則是訝異的看著麗莎朝他挑了挑眉。

    “這樣更適合你，”她的語氣一本正經，像是根本沒有存心挑釁的意思，還把他的頭發往而后一別，“而且我覺得你頭發有點亂。”

    “那麗莎幫我梳一下？”狄斯順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