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記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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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菲森將左臂的袖子拉了下來,令風影便走到涼亭前。 「坐。」 他簡潔地道。令風影跨上臺階,在他左邊坐下來道: 「霸主,據屬下調查,今日酉時,一位貌似法師的男子,身披深灰色斗蓬,騎著栗色的馬離開村莊,往西北的方向去,追蹤了約二十里后,便消失在一個林子里。我們以為跟丟了,但是動員了那座森林里所有的鳥,都沒找到,也沒再看見他。」 令風影語畢,望著一臉深思不語的伊菲森好一會,又道:「霸主,屬下想,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不排除這個可能。畢竟稀聲會定居在那村莊半年、而且聲名外傳,實在不尋常,也很湊巧。眼下我軍最緊要的,就是順利在下半月抵達雪紡嶺,然后兩軍繞過北嶺和南嶺,拿下維雅納。 因此,就算這不是個陷阱、稀聲也愿意透漏點風聲,對我軍行進恐怕也沒有什么好處。 不過,萬一這是陷阱,就等于給問天通風報信,現在只能嚴陣以待。」 令風影點點頭,說:「霸主說的是。不過,那女人施的消除記憶法術,真的可靠嗎?」 伊菲森雙眼向左斜睨著他,道:「黎明是本王欽定的醫官,要是有問題,早就用不著你在這里懷疑。」 令風影趕緊俯首說:「霸主所定,屬下唯遵。」 「嗯。我軍現在距離雪紡嶺,還有約八十里路吧?」 「是的。而且,一但抵達雪紡嶺十里外,就會進入法陣所佈下的網里。我軍必須在抵達山嶺岔路前,就要分頭行動。」 「嗯。還有其他要報告的?」 「沒有。屬下也先告退,不打擾霸主休息。舊傷復發,霸主早點就寢才好。」 伊菲森抬眼看著走出涼亭的令風影,心里納悶他從哪聽來自己舊傷復發,直到看見桌上擺著的那瓶藥膏,才恍然大悟。 他不自覺的揉了揉左臂,被推拿后,舒服很多,臂上還留著活絡油的藥味、她的味道,以及她身上如花和雪般的靈氣氣息。 嗯,再找個機會便是。 他呼出一口白色的霧氣,起身望著涼亭外想。 —————————————————— 現已進入十一月,但天空已下起了片片雪花,一天緊接一天,將大地覆蓋成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 對狼來說,在寒冬踏雪征戰或狩獵,自古以來便是因求生而被大自然鍛鍊出來的本能。然而,這對身為人類的黎明來說,這是一大考驗。 由于天候嚴寒,也就幾天洗一次頭,身體用煮開的雪水,放涼成溫水再擦澡。這比在河邊或溪邊洗澡,稍微費事了點,但好處是不用天天洗。 但比起洗澡,還有更不便的事情。 白天騎在風信子背上,斗蓬裹緊一點,還能有效擋風,一到傍晚,氣溫驟降十來度,在零度二十以下的夜晚,就算紫羅蘭已經幫她生了一堆火、晚上睡覺整個人埋在狼毛里,半夜被冷醒是常有的事,而要上廁這小事,每次都要天人交戰一翻,憋尿睡不著,出去上廁所又爆冷。 「嗶啵!」 黎明對著那叢小小的火堆,苦笑著折了跟樹枝扔進去。一邊安慰自己,至少每晚還有王上特許的小火堆,讓她烤火不致凍死。 因為,本來晚上一過十點,狼王是不準營里有任何點火,或有照明的亮光,怕引來注意。而且從天地有狼開始,雪地夜宿本就沒有在生火的,即便黑森狼族學會使火。 所以,她的火堆,不能生太大。 至于食物,大概是下雪變冷,狼族開始從生吃、考熟或半生熟的飲食狀態,變成餐餐都啖生rou喝生血的狀態。 她猜,一個是因為天氣冷又大量運動,體力消耗快,一逮到獵物就想狼吞虎咽下肚補充體力,于是乾脆省掉烤熟這個費時的步驟。另一個原因,大概是熱騰騰的尸塊鮮血,喔不是,是熱呼呼的rou塊和血漿,是狼冬雪里最暖胃的佳餚。 好在蔬菜乾還夠吃,也能泡開加點鹽巴和生rou片煮湯,烤rou目前也還沒吃膩,所以飲食上到還行。 小九望著她把手套脫下來,放到火堆前烘烤時,出聲道:「黎明,你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坐在毯子上的黎明搓著手,看著跳動的橘黃色火焰答說:「什么日子?老爹的忌日是下個月——」 「齁!不是啦!你是行軍后就沒再算日期了喔?今天不是君禮的忌日嗎!」 黎明猛地縮回烤火的手,哦天哪!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可以忘記呢! 她立刻旋身抓起一旁的腰包里,然后一把抓起小九道:「我們去營后,找棵樹。然后速去速回。」 不等小九回話,她變匆匆的起身往營后走去。 君禮當年大學一畢業就去空軍服役,那幾年,他們一直都有書信往來,直到她十五歲那年十一月,她如同往常等到他的信,但信封卻不是他的字跡,而是死亡證明與遺物認領。 此后每年十一月這天,她和阿誠阿雅都會一起去墓園掃墓,她會點香,為他吹一曲。 她一路上盡量避開狼,來到營后,她踏入樹林,選了一棵參天松樹,蹲了下來,從腰包翻出一個金色的小香爐,和盤香,以及打火機。 在她用打火機點燃盤香時,她才猛然想起自己是來自兩千多年后的旅人,湘家、應酬、友人,才來快三個月,這些彷彿是都是上輩子的事。 點燃后的盤香散發出壇木的清香,她輕輕的放進爐里并蓋上蓋子。然后坐到一旁的巖石上,石頭沁皮的冰冷讓她顫了兩下。 小九默默地窩在黎明的腿上,她們懂今年實在無法為君禮吹一曲,只能默哀與紀念。 白色的壇香冉冉升起,空氣里滿是薰香。 在湘家那段最難熬的日子,除了阿誠和阿雅,君禮總是像哥哥一樣,不只私下照顧黎明,也顧她這隻小鳥。君禮是個平常不多話的人,表情也不多,但卻比誰都細心。 她還記得每次君禮來信,總能讓黎明高興好多天,而且他也不忘附寄些小禮物,有時候是一些零用錢、精緻的文具,或是外國帶回來的紀念品,有次信紙里還夾了好幾朵乾燥的山茶花。 她那時硬是霸佔了兩朵吃掉,剩下的一朵黎明拿去做成書籤了。 事后直到現在,她為此感到無法言語的抱歉。 黎明從君禮過世后,不再那么活潑,而隨著她的法力和功力越來越強大,湘家出于畏懼和不屑,對她們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惡劣,生活好過不少,還有一棟小房子、派了管家和司機,也就是阿誠和阿雅。 但黎明從來沒使喚過這對老夫妻做事情,他們比較像一家子在生活。 「小黎?」 黎明掀開覆在頭上的帽子,回首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抱歉暫時離開沒說,有狼需要協助嗎?」 黎明趕緊站起身問。 「沒事,只是晚餐時間已經過了,還沒見到你,所以來看一下。」 錦輝走了過來,轉頭望著松樹下馀煙裊裊的香爐,好奇地問:「這是在煉藥嗎?」 「不是。今天是我一位很照顧我的友人的忌日。點香在我們家鄉,有紀念和哀婉的意思。」 錦輝眨著亮橘色的雙眼,說:「原來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早點回去,太陽快下山了,會冷的。」 「謝謝,香差不多燒完了,我收拾一下,現在就回去。」 他看著黎明蹲下身,對著爐里化成粉末的薰香,低聲說話,接著雙手捧起香末,輕輕一吹,香末便化成金粉飄散在空中上升,然后一點點的消失。 「那是咒語嗎?」錦輝等到她收拾完畢又問。 「嗯,是的。第一次聽我唸咒吧?我們家族從來沒有固定的咒語,修煉到一個程度,心、言與天地連結時,說出的話語,便是咒語。」 「哦,但我看你不怎么唸咒,很少有術士像你一樣,不說出來就直接施法。」錦輝一臉很認真的說,和黎明一同走出樹林。 「對,要修到不用出聲就施法,的確不是等間之輩的事情。」 「既然你這么厲害,那你下次有空,也教教我吧!」 黎明忍不住看著一臉俏皮又很認真的錦輝,挑起眉道:「嗯,這個嘛……我的學費很貴哦!而且要看我心情。」 「那有什么問題,你開好價碼,隨時都可以跟我說。」錦輝爽朗的笑說,還朝她眨了一下左眼。 她慌忙撇過頭看著左邊的風景,真是的,這傢伙一定是吃飽太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