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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家[民國] 第98節

    這個粉鉆,宋旸谷讓他幫忙找的,二老爺不太甩兒子,但是兒子的要求,他從來跟二太太一樣,一板一眼地完成。

    宋旸谷就拿來給扶桑,“你是宋太太是不是?”

    扶桑哭的泣不成聲,她多少年沒有這樣哭過,“那不是我寫的,是日本人偽造的。”

    “你寫的也沒有關系,我都知道。”

    宋旸谷就老記得剛結婚時候的話,兩個人在一起一輩子,不是為了一定要過好日子的,是互相扶持依靠的,最起碼不能背叛對不對?

    他落難了,她拉他一把。

    她不行的時候,他得撐起來,不能因為時間長就放棄了,那叫什么婚姻?

    婚姻是很沉重的東西。

    扶桑沒有問過他會不會再娶,也沒問過他要不要傳宗接代。

    但是此時此刻,就很想問,“我如果一直沒有出去呢?”

    “那我就選個日子,像是今天一樣,接你走。”

    去私奔。

    兩個人逃亡國外去,隱姓埋名。

    家里的一切,前半生奮斗的在做的一切,宋旸谷都覺得自己很賣力了。

    所以私奔這樣的事情,營救她出去,兩個人自己活,他不覺得遺憾,不覺得難以割舍。

    “要不要再娶一個?”

    宋旸谷笑了笑,“找不到你這樣的了。”

    我們在很年青的時候結婚,結婚之后好像也沒有如何過人生,但是就那樣短暫的相處,讓人總也惦記,總也忘不掉,還沒有回味過來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一起了。

    等后來的日子,才慢慢地覺察出來不一樣,才會覺得前面的日子,原來是這樣的好啊。

    自己戴上帽子就走了。

    扶桑打開窗戶的縫隙,從來沒覺得舍不得他,但是現在很舍不得。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這是那一年,宋府里面唱大戲,戲班子來來回回請了三四個,那時候的日子,扶桑想想,她趴在欄桿上聽戲,小榮不知道誰給了他一把瓜子,倆人慢慢地磕著。

    她想的入神,窗戶突然打開,看守的見宋旸谷出來,剛要前面引路,就見他突然回步,一把推開窗戶,壓低了聲音,他的臉很白很白,在雨水沖刷下顯得更白,“所以我們都要好好的,知道嗎?扶桑,人活著才有希望。”

    “你得好好的,外面所有的事情,我都會處理好,不要你費心,你一個人,要好好的,我給你帶很多很多書,帶了你的算盤來,你明白嗎?”

    我用了很多時間在思考,思考你在監獄里面,是如何度過這樣艱苦而空寡的日子的,這是每天早上起床后,彎腰踩著鞋子的時候,我總會想起來的一個話題。

    把這樣的一個人,關在里面,何其殘忍。

    他想起來,總覺得沉郁。

    有時候他會怕她撐不下去,越想越害怕。

    所以他堅持每周都來,必須來,讓她知道外面有人等著。

    宋旸谷這個人吧,有時候小洪先生也在尋思,這個人不是很撐事兒的,他比宋旸谷大一點兒,跟宋家也是交情很深,但是宋家三個孩子里面,宋旸谷最不撐事兒的。

    他處理問題的能力,包括為人處世,還有志向之類的,都給兩個哥哥吊打,三個人單純放一起,宋旸谷沒有優勢的,當然如果臉也算是一種優勢的話,但是老大濃眉大眼,老二圓潤討喜,他也不是很行。

    但是自從宋太太入獄之后,他就很能發現宋旸谷的優點了,這個人比之前呢,能撐事兒,他方方面面的都很抗打,心理素質那叫一個哇塞。

    從南京回來第二天早上,人就去香港了。

    上海不是很安全了,所有人都去香港。

    姑太太不愿意去,小榮也不愿意去,但是倆人還能去找誰啊,去四川找扶然的話,四川現在也在打仗,沒有一個安穩的地方了。

    “咱們年紀大了,死也要死在一個安生地方去,你說要是后面子彈飛,攆著我們跑那樣的日子,我是一??x?天都過不下去的,咱們也跟著去吧,扶然那個孩子,還有我們家扶美,我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再見一面了。”

    說起來,未免覺得感傷難過。

    倆人要哭,門就推開了,布谷露出腦袋來,自己笑呵呵的,很精致,家里不差錢,穿的小背帶褲,很洋氣的一個孩子,戴著一頂小帽子。

    宋旸谷跟他說過一次,“你出門要戴帽子的,你mama出門每次都要戴帽子,不然會曬黑。”

    孩子聽話兒,很聽爸爸的話了,很在意爸爸的看法,出門現在就是戴帽子,他也知道要去香港,“姑姥姥,你跟我們一起去嗎?”

    姑太太就可稀罕他了,擦擦眼淚,“去啊,咱們都去,我就是舍不得。”

    小孩就笑,“我長大了,就去打日本人,到時候mama就回來了。”

    很勇敢的一個小孩,姑太太不愿意他去打仗,“咱們可不去,大人們打仗,你們就不用打仗了,哪里能祖祖輩輩打仗呢,還過不過日子了,人英國人都知道打仗前先把孩子送走呢。”

    轉移了百萬多的兒童,留一點儲備種子唄。

    怕他在屋子里亂走,收拾行禮了,帶著去院子里面澆花,給一個小噴壺。

    結果等出來的時候,每一盆花,盆子都動了,菊花如今開的好,他力氣大的很,挨個就拔出來,再放進去,好玩唄。

    一顆很大,連帶著泥土,整個的從盆里出來,再放進去,他覺得這是松松土。

    姑太太就很心疼,就這個男孩子吧,到歲數了,確實是調皮搗蛋什么都會。

    牽著送回去,這邊看不過來,正好宋旸谷在,看宋旸谷就很規矩,自己站好了問好,叫爸爸。

    宋旸谷看見他手,就得先說一句,“去洗手。”

    洗完手你自己玩就是了,結果這個孩子,還得湊到宋旸谷跟前去,找存在感呢,哄宋旸谷說話,“我幫姑姥姥澆花了,松土,很多盆。”

    “嗯,你去看看你的玩具有沒有丟的。”

    布谷就跑著去看,很聽安排。

    爸爸的話就是圣旨,現在就是一個很崇拜爸爸的年紀了。

    結果他是真淘氣,把自己的玩具,很多帶不走的,他擺著在地上,非得帶,傭人也很為難,帶不走的,不行,他就哭。

    講道理也能聽懂,就看想不想聽了,現在肯定是聽不進去。

    自己就嘔氣,哭的很傷心,沒辦法喊宋旸谷來。

    宋旸谷來了,他就從地上爬起來了,看著宋旸谷訓人,“誰讓你打滾的?”

    他很生氣,孩子給他,他就特別的有責任,覺得得教育的很好很好那種,最起碼扶桑看到了,覺得這個孩子很夠格,很優秀,覺得確實是被人用心澆灌出來的。

    結果布谷這個淘氣,不像是宋旸谷這個園丁澆灌出來的,他像是海水倒灌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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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她怎么不去死

    布谷就馬上爬起來, 他很注重在宋旸谷眼中的形象,擦擦眼淚,很努力地解釋, “都是我喜歡的。”

    “但是帶不走, 你可以選擇幾個最喜歡的, 行嗎?”

    “行。”要多好說話,就有多好說話, 自己麻溜地就選出來幾個,還跟宋旸谷進行了匯報。

    站在他桌子前,知道他在寫信, 他用筆的時候總是給扶桑寫信,宋旸谷很是和氣地問一句, “你有什么要說的嗎?”

    最后一封信,可以發出去。

    布谷就嘚吧嘚把很多話要說,“我要跟爸爸去香港了, 你問問mama什么時候出來,跟我們一起去。”

    “如果不去也沒關系, 等下次我們還可以一起去。”就有點暖, 小暖男一個,也知道家里mama是個很特殊的存在。

    但是沒見過,婚紗照見過, 結婚照也見過,再有就是小時候, 她在宋府里面拍的合影,很多很多個學徒一起拍的。

    其余的, 沒有印象。

    他覺得有沒有mama對自己影響不是很大, 興許家里熱鬧些。

    他總覺得爸爸有些不高興的, 沉郁的。

    姨太太在外面送行,她不要去香港,現在她還是去做大班,“我是小角色,別人不會看在眼里的,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她不太想走,自愛歌舞廳里面混一天算一天,“jiejiemeimei們也很多,大家在一起說說笑笑的,日子也不難熬,很快就過去了。”

    一個人的話,看著人家兒孫雙全,家大業大的,總歸是心里失落的。

    她聽說很多,很多關于宋旸谷的,二太太對她總歸和善很多,洪先生不在了,宋家這邊也是時常照料的,拿了之前做好的衣服出來,“這是之前做的,沒來得及給你送,等我們走了,衣服料子什么的,你要自己打點了。”

    還是按照以前的規矩,就算是離婚了,在二太太二老爺的眼里,也是有情分的,宋家從來厚道,因此一年四季衣服料子什么的,照舊二太太給打點送過去,逢年過節送禮,當親戚來照顧的。

    因此姨太太這邊,才會越走越親近。

    以前還在家里的時候,覺得心態不好,這不甘心那不甘心的,但是離開了,給這些東西,她竟然心態變了,覺得很感激,挺熱乎的。

    布谷就在瞧著她,“姨奶奶——”

    姨太太也不是很喜歡孩子,但是這個孩子呢,來歷是有點特殊的,從監獄里面抱出來的,這個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宋旸谷在外面,只說是領養的。

    看著孩子上車,傭人抱著布谷,宋旸谷單獨坐在前面。

    二太太看著姨太太,也很習慣了,她這些年也是顛沛流離的,雖然沒吃什么苦,可是人習慣了,習慣了南來北往的,不是跟之前的時候一樣了。

    以前出山東都是一輩子做不到的事情,現在跟著兒子東奔西走的。

    整個宋家,前往香港避難。

    媒體那邊寫很多,報道上面也有幾條新聞,但是時局動蕩,一家的搬遷,倒也顯得稀松平常了。

    只有宋映谷知道,宋家是折合了上海的產業,去香港那邊發展的,上海,已經不滿足發展的需求了,太亂了。

    香港那邊,全部是英國人的,沒有日本人在,日子過的要富足且安穩許多。

    二老爺那邊一直在巴拿馬,飛香港也比上海要方便很多。

    扶桑的話,身邊也沒有人了,一個都沒有,她在淪陷腹地,一個人生活著。

    看守的到了日子,總覺得不是味兒,從前宋先生是按時來的,扶桑總是在等。

    今天等不到了,什么也無,他街上買了一包油炸糕。

    里面是豆沙餡兒的,巴掌大一個,金燦燦的能看到里面的玫瑰鹵子,薄薄的熱氣騰騰的,帶著油煎的香味兒。

    到扶桑門口,路過窗戶的時候,她在看書。

    一本嶄新的書,是之前宋旸谷帶來的,他看不明白,全外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