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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家[民國]在線閱讀 - 東家[民國] 第92節(jié)

東家[民國] 第92節(jié)

    但是真正上的時候,她忍過去一陣電流的時候,就理解了第一個刑法室的男人,為什么還能堅持活著。

    為什么從不吐口。

    只要你有強大的信念,強大的意志力,沒有什么是熬不過去的。

    都能熬著,都能忍受,這是信仰的力量。

    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信仰,目標就是過好日子而已。

    但是在電流通過全身的一瞬,她覺得自己是有信仰的。

    她的腦海里面,沒有她的親人,沒有她的朋友,能支撐她活著的,是宋旸谷。

    宋旸谷的一切。

    這是她的信仰。

    喜歡一個人,就像是以前舒家太太還在的時候,供奉了神靈,初一十五供奉,有點心鮮果也先給神明品嘗,遇到事情的時候,祈求仙人解困,無時無刻不在伴隨著你。

    愛一個人,宛如信仰,視若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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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營救

    所有的電流最后都會通往心臟, 那一瞬間刻骨銘心的疼痛,扶桑閉著眼。

    刑訊是暗無天日的,大概是怕她死去, 電流的時間很短, 大腦整個都是重組混亂的, 惡心嘔吐各種反應都有,天旋地轉(zhuǎn)的眩暈還有模糊不清的勢力。

    “北平市政府里面, 有沒有你的內(nèi)線?”

    “沒有。”

    “你們轉(zhuǎn)移的稅款去了哪里?”

    窮追不舍的,真正讓日本人惱火的是,諾大的北平財稅司, 里面一毛錢也沒有了,這樣的一群人, 一群婦孺嘍啰,在眼皮子低下,把國庫掏空了, 錢去了哪里?

    日本人也查賬,清算, 才發(fā)現(xiàn), 三年以來,北平財稅司報上來的賬目,是內(nèi)外兩本賬目的。

    從上到下, 從內(nèi)到外,做的天衣無縫的。

    換個方式說, “誰做的賬本?”

    “不知道。”

    扶桑想,應該許多人吧, 不是宋旸谷一個, 也不是后面她一個人在做, 中間前后都有好多人,宋旸谷去之前,是老李在做,那個老好人,她見過幾面。

    在北平有兩三所小院子,有兒有女,夏天到了去城郊的葡萄園納涼,葡萄架下猜幾個字謎,秋天到了要去鄉(xiāng)下看柿子樹,冬天的時候一定要買很多煤球,堆著在柴房里面。

    一個一年四季都有滋有味過日子膽小怕事的人,街坊鄰居都和和氣氣地的熱心腸的人,老李已經(jīng)退休了,宋旸谷這些年,自己在做這些事情。

    日本人進北平,掐指一算,六年了。

    在日本人沒有打到北平來的時候,很多學校工廠醫(yī)院就開始南遷,切割一般地搬遷了一兩年的也有,搬不走的也有人在守著。

    六年了,財稅總司走不掉,但是每一年,他們都是兩個路子,一個按照日本人的要求,糊弄著給,剩下的大頭,按照各種各樣的名目,全部運到了南邊兒。

    這個事情,扶桑被抓以后,日本人才查出來。

    一串下來,財稅司從上到下,都給日本人逮了一個干凈,有門路的開脫出來,沒有門路的,或者扶桑這樣的,洗不干凈。

    她做了,但是錢去了哪里。

    不能說。

    下線是哪個?

    不能說。

    北平的整個開支,都在他們這里,一旦說了,整個市政要怎么辦?

    財稅司局的老大,扶桑見過他很多次,在日本人抄家之前,已經(jīng)自焚了。

    愛吃愛喝小酒,宋旸谷出事的時候,他給了不少撫恤金,不問政務,只管著遛鳥,他每天都在遛鳥,有許多的老朋友,扶桑猜想,他應該知道,應該是很重要的一環(huán)。

    自焚。

    燒毀了一切。

    她在考慮自己要不要裝傻,裝瘋賣傻,未嘗 不能活下來。

    興許日本人就能把她排除重點嫌疑,但是下不去口,話到嘴邊,都講不出什么瘋話,只能緊緊地閉著眼。

    軍醫(yī)在旁邊看著,他有一套很精密的手術刀,大的小的,各種各樣的金屬,給她的腳踝上藥,為了怕留下罪證。

    殺人折磨人的辦法,很多的,都能讓外界的人看不出來。

    拿出來今天的報紙,給扶桑看,“你先生還活著。”

    扶桑只漠不關心地看了一眼,短暫的一眼,看宋旸谷的全身照,他穿一身西裝,坐在家里的沙發(fā)上。

    一只手撐著在邊上,一只手在膝蓋上。

    只有這么一眼,便依舊閉著眼,一眼就能記得牢牢的。

    真帥,這個人真帥氣,她想。

    有些肥大的西裝,顯得人格外的風流倜儻,她在心里夸他,像是平時一樣地發(fā)自內(nèi)心地在夸他。

    日本人在搞分裂,他們似乎很懂挑撥離間,你先生在外面很瀟灑,在南邊假死,你呢?

    你千里迢迢回來,做無畏的事情,在這里受罪,不怨恨嗎?

    喋喋不休地說,策略瞬間又變了。

    他們得到情報的瞬間,看看宋旸谷做的事情,就不太想來硬的了,還得懷柔,策反。

    之前太著急了,得慢慢兒的來,“中國人講的一句話,日久見人心。”

    扶桑懶得聽,日本人給她換了房間,現(xiàn)在每一餐,都經(jīng)常有日本人來陪著她一起吃飯。

    一邊吃飯一邊跟她談話,開頭這一句,扶桑的盤子里面的牛排切下去,她很虛,很餓,她吃東西很慢,因為長時間沒有吃東西,嗓子里面像是干涸的海綿一樣,粗糙而緊巴巴地伸展不開,吞咽很困難。

    可是她還是要求吃牛排,很久沒有吃過了,很想吃rou,想吃羊rou,吃牛rou,吃高熱量的東西,她的眼底有別人看不見的光。

    五月底的上海,石榴花應該開的很艷麗。

    榴花照眼明,來策反她的這一位人很帥,她記不清他的名字,電擊之后,她覺得自己腦子很受傷,因此很多事情都漠不關心,看著眼前的大黃杏。

    “誰告訴你的?”

    黑澤明笑了笑,“有個你的老鄉(xiāng),你可能不記得了。”

    他去門外,喊人進來。

    扶桑看見眼前的人,愣了一下。

    命運有時候,有一種世代宿命一般的糾纏。

    田有海。

    他換了一身皮,穿著日本人發(fā)的制服,一舉一動比日本人更像是個倭寇一樣的,進來先對著黑澤明點頭哈腰一般地表達崇敬,“哎呦,爺們,您坐著,我站著。”

    他看任何人,都有一種自來熟的天賦,看誰都很親,尤其是有權(quán)有勢用的上的人,如今像是個大蝦米,“您只管放心,這兒有我呢,要我說到底是你們?nèi)毡救耍聝恨k的漂亮,瞧瞧這大房間,跟皇宮一樣的,這吃的,好家伙,牛排呢,西餐!”

    “我既然來了,便保證完成任務,您放心就是了,這是我小侄女兒,那在山東老家,不是一般二般的關系,骨rou血親也不為過,這孩子啊,??x?打小就聰明,我勸幾句就好了。”

    說完一通,又起身送著黑澤明出去,給拉開把手,小心地問,“您之前說的,到時候要是談明白了,這——”

    黑澤明笑了笑,他是財務大臣,心思也很細致,“前面說的,都算數(shù)。”

    田有海就松口氣,心落在肚子里面去了,這多好啊,看著人走了,關上門,腰才直起來,眼巴巴地問扶桑,自己拿著牛排吃,“桑姐兒,這是怎么一回事兒這是,你好好兒的上海不待著,看看回來受這個洋罪呢?”

    “早二十年前的事兒,你說你叔叔看不明白,你也看不明白,不要跟洋人對著干,二十年前對著干,你叔叔不聽我的,最后你看你給賣到了北平。”

    “如今又來一個你,你們可真是一家子了,你跟日本人對著干做什么?日本人這樣的脾氣,好哄呢,要做什么你照著干就是了,何苦為難自己,跟他們打擂臺的呢,先前說你被帶走了,我還提心吊膽的呢,好容易你認親了,你要是在這里沒了,我要回山東老家,見了你叔叔這個消息,說還是不說呢。”

    他講很多,其實也情真意切,扶桑對他,笑著也很真誠。

    無論你在這樣的境地下,遇見的是哪一個老鄉(xiāng),說話能帶著一股青城口音,能聽一聽鄉(xiāng)音,見一見家鄉(xiāng)人,也叫人覺得特別的滿足。

    她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有的人,比如說田有海,這個人他壞嗎?

    反正干的都不是好事,缺德事,賣祖宗的事兒他都干,干的徹徹底底的,稀里糊涂的,還特別的不知道羞恥。

    但是他不是一個很純粹的壞人,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壞事,他有自己的邏輯,有自己的思路。

    大概他的人生經(jīng)歷想法,就跟很多人不一樣,他是要飯到青城的,她奶奶可憐他給他一頓飯,后來他便貼著王家,在青城扎根下來,他對父老鄉(xiāng)親,不壞。

    吃百家飯長大的,良心沒有壞到底。

    但是偷jian耍滑,什么事兒都愿意找個靠山狐假虎威,這個事情也是真的。

    “你投靠了日本人?給他們做事?來勸我跟你一樣?”

    田有海看她盤子里沒有了,又拿著面包給她,“這洋人的飯啊,就是少,rou沒有了,你吃點這個饅頭,撐一撐,等晚上啊,我多要點去。”

    又眉飛色舞地講起來經(jīng)過,“好家伙,我不是之前留在了北平,客算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去,之前想投靠你的,你不愛搭理我,可是你有海叔啊,有本事,我自己找了個片兒警的活。”

    找個片兒警的活,工資是很少有的,也發(fā)不大出來,但是能坑蒙拐騙,壓榨一下街面上的店鋪商家,騙吃騙喝還是可以的。

    轉(zhuǎn)悠轉(zhuǎn)悠著,就跟日本人打交道了,為著他天天在街面上跟人家說,他是舒扶桑,宋家太太的叔叔。

    日本人要懷柔,不知內(nèi)里,便順利讓他抱上了大腿。

    扶桑看他有時候,覺得他很傻,她接過來面包泡著吃,太硬了,“你知道嗎?我很小時候,看你就覺得你很笨,不算是很聰明,雖然像是很聰明。”

    “所以你總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做什么事情都不太好,還總連累身邊的人,你如今又跳進來這樣一個火坑,你知道這是怎么樣的火坑嗎?”

    她講的心平氣和,田有海逮著什么吃什么,面包還是沒吃,給扶桑留著的,瞧著給她餓瘦的,自己吃杏子,“有吃有喝的,這就是好日子,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飽肚子,要我說,打小你就不該念書去,大爺那時候抱著你念書,我是不愿意的,凈學這些沒有用的。”

    天大地大,不如吃飯大!

    “這杏兒我看了,還真不是山東產(chǎn)的,沒法子,糊弄著吃吧,瞧著日本人啊人性還不錯,問我你喜歡什么,我就說你愛吃杏兒,小時候老在樹下看著等著熟了。”

    家里人不給吃多了,田有海不管不顧,抱著她摘不少,看見就給她摘,幾個杏子,給孩子吃個夠怎么了。

    扶桑慢慢地,看著他,有些老了,這些年,她頭一回正眼打量他,這也是個可憐人,身上有一種可憐清澈的愚昧,“那你知道,日本人是要我干什么嗎?”

    “管他干什么,人家說什么照著做就是了,你只管自己日子過的好才是真的,我先前客跟日本人講條件了,到時候給你升官發(fā)財,還能去日本國去呢,我看啊,還是國外好,到時候你去日本日子那才叫美呢。”

    “你跟小宋一起去,多美的日子啊,稀的管這些爛攤子,不是今兒打仗,明兒征兵的,瞎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