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民國] 第69節(jié)
第80章 那是我大姐 元熊拿著禮金出來, 放在柜臺上,禮柜那邊看著他報家門,就覺得不對勁。 能當禮柜的, 自然是德高望重, 家族事物極其熟悉, 掐著手指頭數(shù)了一遍,沒想起來是哪一個親戚, 能在出殯當天來拜祭的,都是貴客,禮柜親自下的帖子, 擬訂的名單,再看一遍也還是沒有。 宋旸谷在正廳外面, 兄弟兩個宋映谷跪成片的,宋映谷在前,宋旸谷在后, 現(xiàn)如今也不得不對老大惱火的很,都馬上出殯了, 人還不來, 南來北上的火車,連夜跑也能跑的回來了。 “多少年不回來了,自從走了, 就權(quán)當不是咱們兄弟了,大伯死的時候不在也就罷了, 那時候家里敗落,如今宋姨去了, 我親自給他電報通知的, 竟然還趕不上, 宋姨以前總說墳前三炷香。” 一個兒子一柱香,但是你看,最后大老爺去的時候,墳頭一柱香都無,他是死在外面的,如今二老爺想的周全,自然是連同宋姨一起,合葬的時候再辦儀式,給兩個人一起入土為安。 但是三炷香還是湊不齊,老大還沒回來,宋旸谷結(jié)婚通知他,他說是回來趕著在路上,結(jié)果人都回老家了,家里治喪,人竟然還沒回來。 人時間長了,也有一些隔閡的,老二氣的心里悶,就是走著,這些日子也能走個差不多了,路上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治喪規(guī)矩大過辦喜事兒,國人自來看重死,要比看重生更深刻一些,喜事兒你可以不回來,但是這樣的白事兒,沒有不回來的道理。 大老爺那時候家里是逃難,但是到了大伯母宋姨這里,實在是難看。 內(nèi)場外場的人都看著,長子竟然不在家,都要問一句,人為什么不在。 要怎么說,宋映谷還得遮蓋,不然鄉(xiāng)親族老給人看笑話去了,“就來了,說是路上火車壞了,耽誤了一點兒,大哥是個急脾氣,指不定路上怎么難呢,咱們就不等他了。” 該舉行的儀式,老大不在,往下找老二老三唄。 禮柜這邊就找老二,“二少爺,您來一下。” 宋映谷可算起來了,那是扎扎實實跪在地上啊,就一層麻布,他手指頭都凍僵了,院子里人來人往,他們站在靈棚的背后,“是這樣一回事兒,青城來了一位,我仿佛記不得給下過帖子,特地來問您一聲,是否有這樣的朋友……” 其實還是很想問一句,是否是您外面相好的,人家家里兄弟來捧個場,這樣倒也好辦,大家都是走場兒的,那就辦好場面事兒就行了,到時候就說是二爺朋友祭拜就是了。 宋映谷本來就惱火,他這邊沒有下帖子,時間緊來不及了,朋友們都無通知,要是相好兒的,更惱火,壓著火氣就看過去。 客人都在靈棚前面壓著呢,一位一位地排著隊的拜祭,他順著看過去,打量著元熊看看是哪個人。 腳不動,太累了,不想走過去,不是很想應(yīng)酬。 元熊也打量著人呢,他不認識,以為這一位是宋家三爺,他竟然自己走過來,從宋旸谷后面繞到宋映谷跟前兒,“您節(jié)哀,原本是沒有給我家里帖子的,但是前些的時候,家里有伙計從這邊進貨,說宋家一族回鄉(xiāng)娶新婦,我便前來道賀,只是沒想到還是沒趕上婚禮,就聽到家中伯母去世,實在是不好意思。” 這人說話很客氣,客氣兒周全,低眉垂眼的那一瞬間,然后再飛起眼神的時候,宋映谷就覺得話到了嘴邊,就是想不起來。 這人指定是有點關(guān)系的,他微微皺眉頭,不敢大意了,聽話茬兒,指不定跟家里有舊的,只是這些年,他們都不在山東,怕是少有走動。 “敢問,您家里父親是……” “父親早逝,家里只有叔叔跟母親兩位長輩健在。”元熊每每說一句話,都是仔細考慮周全的,他怕惹事兒。 說出來的話兒,在這樣的場面下,給扶桑惹事兒。 內(nèi)場家里親眷族老都看著,外場的人朋友姻親看著,現(xiàn)如今實在不是個好時機,可是他來都來了,原本是道賀的,沒想到鄰近才聽說家里有喪事,正兒八經(jīng)的大喪,便只好換了衣服準備了東西才來。 元熊年輕又英俊,二爺實在是想不起來哪位故交朋友兒子是這樣的,他又語焉不詳,不知道奔著誰來的。 “您喝茶,先喝茶暖和暖和。” 宋映谷喊著,“倒紅棗姜茶,入座。” “二爺,您放心吧。” 元熊腳步一頓,馬上去看跪著的那個,他認錯人了。 眼神很不一樣,這一眼就給宋映谷看見了,元熊看宋旸谷的時候,那個飛起的眼神,那么精神的一雙眼,像誰呢? 像扶桑。 他匆匆去內(nèi)院找二太太,“有個事情,請示母親,本來不該我問的,只是青城那邊來人的,不是冒犯弟妹,只是她舊家里面,祖籍是不是魯南道青城王家。” 二太太覺得自己心口就開始突突,她嗓子眼都覺得干巴巴的,眼睛也很癢,拿著帕子捂著眼睛呢,一把拽下來扔在桌子上,“你好好招待,別聲張,等事兒過去了再說,今兒就發(fā)喪了。” 實在是頭疼,她顧不過來,腦子跟炸開了一樣,臉也覺得疼,自己一下就躺下來了,“你弟妹先前的事情,她從來一個字不提的,你也不許提,只怕是,就是她先前家里來的人,青城王家,我聽她家里姑太太跟我提過。” “你找你弟弟商量去,這些事情,你提點他,教他晚上的時候,問他媳婦的意思,總得看你她自己,別人不要多說。” 又關(guān)心老大,“老大呢,還沒來?” 宋映谷忙的不行,這一會兒功夫,外面已經(jīng)有兩波人來請了,他顧不上多少,“沒來。” 二太太氣的捶床,白疼一場了。 你早早兒的,先前就跟你說家里不太好,要他回來看看宋姨,不聽。 如今人走了,最后一柱香,都不能送著她走。 外面開始祭拜了,一聲一聲高喝,二太太閉著眼睛仔細聽,果真有青城王家,排在最后。 宋姨娘家在前,再是二太太這邊娘家,最后是扶桑娘家。 宋映谷辦事極其圓滑,有外場不清楚的也聽不出來,場面反正做的很好,二太太也松口氣。 扶桑就是當兒媳婦的,三個兒子,要是兒媳婦娘家一個都沒有來的,那場面太難看了,太冷清了,好歹來了一個,二太太寬一寬自己的心,跟二老爺就商量了,“這要是孫子輩的姻親都不來,實在是難看,我們家里又不是沒有兒媳婦,青城王家怕是考慮到這一點,才硬著頭皮來的,不然原本是賀喜的,跟老二說本不該來的。” 兒媳婦出洞子的時候,必須要有扶牢客,這扶牢客,得是娘家人,娘家的舅兄跟內(nèi)眷,到這樣的場合上,就得娘家人撐場子。 不然扶桑一個人跪地迎客,就只有她一個人,連個妯娌也無,送葬的時候,觀禮送行的人那么多,她是披麻戴巾全白的人,身邊沒有娘家伴兒也顯得凋零。 扶桑那邊回??x?話很快,她腳步匆匆進來,一身白不入二太太屋子,“剛跟二哥商量了,青城王家那邊女眷也來了一位,一會伴我扶牢,來的這一位拜祭的,原是我先前的弟弟,王元熊。” 她站在門外明白回話,二太太馬上起身,“你忙你的去,不用特意跟我說,怎么安排怎么好,你看著辦就行,有事兒跟你二哥商量,如今他挑大梁。” 又讓人送茶,看她喝完了又催著她快忙去。 扶桑喝一杯子紅棗姜茶,肚子里面暖一點兒。 靈屋里面出洞子,她馬上把白孝布拉下來,女眷重孝哭喪是不能露出來眼睛的,抬棺的人綽綽有余,本家枝繁葉茂,后面男丁跟后面,有本家的堂兄弟扶著宋映谷宋旸谷,左右各二人。 孝子哭喪要躬身低頭,她看不到宋旸谷的臉。 匆匆跟在她后面,如今她是兒媳,女眷里面打頭。 元熊站在一邊,看見扶桑了就拽著自己媳婦,“快去。” 扶桑還沒留神,就被人一把挽著了胳膊,給她兩只耳朵后面塞了黃色紙錢,手里面放一塊兒子孫饅頭。 送葬不空手,人人得拿著錢糧,頭上戴頭巾,耳朵上塞錢,手里握著糧。 “大聲哭——”元熊媳婦小聲提示扶桑。 但是扶桑吧,她不大會哭喪。 會哭,但是哭喪是有腔調(diào)的,她搞不懂這個。 元熊媳婦就著急,這個時候,你兒媳婦不哭,后面的人怎么哭? 后面的人聽見了,旁邊觀禮的聽見了,怕是要說不孝順。 扶桑就張嘴,想想宋姨最后對她的那些好,哭起來了。 元熊媳婦就起勁兒,跟著一起哭,走快了走慢了都提示著呢,眼觀八方,扶桑就是再傷心,心里也覺得這小媳婦太利索了。 家族里面地位,從喪葬隊伍里面就能看得出來,舒充和去世的時候,就是再疼扶桑,再怎么看重她,扶桑當女兒的,也是排女眷最后的,前面隔房的媳侄媳婦什么的,都排她前面。 但是到了宋姨這邊就不一樣了,如今她是當兒媳婦,那女眷里面就是打頭的,什么侄媳婦什么侄女兒,得全部排后面。 自古以來,理得清楚的家族里面,沒有一家是不看重不尊重兒媳婦的,就是今天這樣的日子,二太太也要感激扶桑外面辛苦,也要傭人親自給她捧茶喝。 元熊只戴著白帽子,跟在最后面,前面的一串都是各種姻親,食屬于外圍了。 但是你看他眼睛,他就一直看前面,紙錢撒的很高,三五張堆在腳邊,他其實自己怪高興,沒想到就這么順利。 早些日子,聽說舒家那邊那一位大爺去世了,家里等了許久,也沒有見扶桑來認親,都覺得徹底斷了,這輩子不會再認了。 家里人不舍氣,消息一直打聽著,每年都打聽,結(jié)果聽說會山東了,家里便想著再讓他親自來一趟兒。 沒想到扶桑竟然給安排了,他媳婦現(xiàn)在在扶桑身邊扶牢,那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娘家弟妹。 等隊散了,人看眼生再問,元熊就慢悠悠地解釋,“那一位是我jiejie。” 聽的人便很重視,沒想到這樣親的關(guān)系。 元熊說完也拿不準,到現(xiàn)在沒有跟扶桑說上話。 扶桑一些想法,宋旸谷也不太清楚,她一些事情誰也不太說。 -------------------- 第81章 您滿意吧 二太太等晚上的時候, 還特意問了,“請二爺三爺后面來。” 前院兒還在開酒席呢,晚上這一場, 都是內(nèi)場的人了, 宋映谷攜同宋旸谷四面八方叩頭, 這是謝本家?guī)兔旱摹?/br> 喜得財才上跟前去,打量著眼前兩位, 如今不是少爺了,是爺們了。 二太太還掛心老大,“聯(lián)系上老大了沒有?我怕半路上出事兒了, 讓人去接應(yīng)他,往前面趕趕路, 不然早就該到了。” 宋映谷這個人呢,他最不吭聲最和氣,但是他最孝順, 現(xiàn)在對老大就很反感,這樣的事情他不安排, 晚了。 “母親, 早點歇著吧,外面的事情您不用cao心,有我們兄弟呢, 您陪著父親喝杯茶,暖暖身體就睡下去, 別出來在風(fēng)口上問了,已經(jīng)這樣了, 就是大哥來了不也還是這樣。” 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他覺得老大不戀家, 太不戀家了, 你是出去做事兒了,不是跟家里斷絕關(guān)系了,對嫂子,他不能說一句不是。 但是人家自己結(jié)婚了在外面,拉著孩子在一起,家里確實是顧忌的很少。 一般看不太出來,但是今天宋映谷就看的很明白,老大結(jié)婚了,也不是以前的老大了。 宋旸谷這人簡直是沒話兒,他累的啊,膝蓋里面都灌風(fēng),骨頭縫隙都是涼的,二太太也沒心思跟他兜圈子,“你媳婦的事情,問了嗎?” 宋旸谷明白回話,“問清楚了,認親,后面的事情,我們夜里再商量。” “那就好,那就是你正兒八經(jīng)的舅子,他夜里哪里睡的,打聽打聽在哪個旅館……” 宋旸谷抬頭,“全都辦妥了,走的時候問清楚了,旅館那邊承恩去把銀錢送到錢柜上去了,多余的到時候承恩再去退,明兒一早上跟廚房說了,早六點的時候,往元熊那邊送兩籠屜早點去。” 他們不適合上門的,有重孝的人,不能登人家門。 外面一陣人馬廝鬧,二太太微微皺著眉頭,停住不說了要回內(nèi)院去。 魚承恩跟喜得財馬上出垂花門,一出去倆人看見來人就對視一眼,往里面喊住二太太,“大爺回來了。” 宋眺谷從正門入,守門的看見了就要喊人,結(jié)果他撲通撲倒在地上去了,一個勁兒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