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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 第115節

    良恭左右打著拱手進來,“招待不周,各位老爺相公千萬吃好喝好。虧得大家成日照拂,才有晚生今日,往后大家可要常來常往。”

    說話把在座的人都相互引薦了一遍,不是生意場上的老爺就是官中人家門內相公。知道大家來吃他的喬遷宴不單是為賀喜,也是為了多結交些人脈關系。做生意的想結識些個官家人,這起官家人也想通認得些個有錢的老爺。

    良恭這人一分兩面,就如同他做的事說的話,雅事也做,俗事也謀。雅起來吟詩作畫,前年夏天因一幅《百飲圖》給魯國公之子魯忱帶回京城去請人鑒賞,在畫壇上一時名聲大噪,多少人慕名而來求畫。俗起來時裹著滿腿泥濘為生意上的事與人分斤撥兩,一朵花一株草也算盡價錢分文不讓。

    因此所結交的人也是大俗大雅之輩。俗的滿嘴生意,雅的滿口道學。他偷眼把席上十來個人看一眼,不由得暗自好笑。俗也好,雅也罷,都逃不過一個“利”字。他趁此把這些人周旋在一處,自己好偷個空離席躲懶。

    剛走出廳外,太陽猛烈地照到身上來,把醉意烘了烘,人的腦子就跟盹住了似的,有種稀里糊涂的沉重。其實或俗或雅他自來都不喜歡,做生意是為了養家糊口,畫畫雖然高興,卻不高興應酬人。但這就是生命的重量,為所鐘愛的生活身不由己地做著不喜歡的事。

    好在這生活是他熱愛的。

    從前要是敢說這話,自己也要笑死。可是這幾年下來,他不得不由衷的承認,他愛這樣的感覺——讓這渾身言不由衷的疲憊隨著往園子深處走去腳步,一點點地解脫下來,一身逐漸變得輕盈自在。因為這重量,使這份輕盈更有種來之不易的快樂。

    走到那飄香藤下的小花廳門外就聽見里頭嘻嘻哈哈地在笑。這里單開了一席,先前的鄰居都交由姑媽去敷衍,場面上的老爺相公都由良恭應酬。這里只由妙真款待著先前尤家的幾房遠親女眷。

    他們自打在嘉興安定下來,從前同在嘉興的些遠親又逐漸走動起來了。妙真起先還噘著嘴埋怨,“有什么可走動的,從前我們家出了事,沒見他們有人敢來和我走動,生怕我賴上了他們似的。”

    后來她自己轉頭想,如今既然在做生意,就該摒棄前嫌,來者是客。做生意嚜,可不能使性子意氣用事。因此又打起精神和他們走動起來,把從前的事只字不提。

    她如今也逐漸學得虛偽,和誰都愿意說說笑笑。良恭在小花廳外站著聽,她那副喉嚨盡管迂回兜轉,也仍然不由得把興奮得意泄出來一點,“我們家這房子哪里都好,就是棲鳳橋這頭偏了點,不如盤云街上熱鬧。不過偏嚜有偏的好處,地皮便宜點。”

    里頭女客合座一席,有從前周家那雙早嫁了人的姊妹,也有舅老太爺家的兩個孫媳婦。和妙真一般大的年紀,夫家都是做買賣的。她們雖不做買賣,也耳濡目染了些生意人的習氣,十句話有八句不離錢。

    誰都想不到妙真最終嫁了個下人,更想不到這下人竟能咸魚翻身,蓋了這么一座別致靈秀的宅子。他們良家到地多少家底大家都好奇,忍不住刺探,“我看是你謙虛的話,便宜能便宜多少啊?”

    妙真早年因為在錢上吃了不少虧,落下個心病,最怕人家向她打聽錢,一聽到便渾身寒毛倒豎,四面楚歌一般。她傻呵呵笑兩聲,“便宜就是便宜嚜,說了也是招笑。”

    “唷,誰敢笑你啊?你們良恭認得多少當官的,聽說連京城里頭也有當官的來找他討畫。聽說府臺李大人也找他討了幅畫回去,就掛在他那書房里頭裝斯文。”

    “這是聽誰說的?”

    “上月我到邱家去,聽他們家大奶奶說起來的。”

    妙真握著箸兒左右晃晃,臉上的笑掩也掩不住,“他就那一點本事勉強拿得出手,不過都是人家胡亂吹捧。你們不曉得,這詩詞繪畫上頭的事,多半都是虛的,大家一時吹捧這個,一時吹捧那個,懂的人其實少,都是湊熱鬧。”說著,眼一脧,留了個心眼,忙補一句,“不過李大人一定是懂的,李大人是正經進士出身。”

    “那也是你們良恭畫得好大家才捧他。”人家奉承了一句,繼而又問回先前的話:“到底多少錢,你露個底嚜我也給我娘家看看。我娘家那處那房子不行了,木頭給蟲蟻噬了不少,我爹嫌那條街太吵鬧,想把地賣了另買處宅子。”

    編著話要試探她的家底,妙真也編著話敷衍,“我們這地皮是人家賭錢賭輸了,急著要錢周轉所以便宜,不過七八十兩銀子。吃酒呀,這酒不烈,吃不醉人的。”

    她忙向桌上點點,生硬地把話頭剪斷。一時冷了場,她又“呵呵”兩聲,招呼著在座吃飯,叫門口那那丫頭撤換殘羹,“把這蒸鰣魚新換一條上來。”

    良恭在外頭聽得直樂,這是她慣常逐客的話,提醒人家飯吃得差不多了,該走了。

    他們夫妻倆別的都罷,只這一點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煩死了應酬。每逢這類大擺筵席請客的局面,往往是天亮起來就一個鼓勵著一個,互為精神。這是生命的繁重,也是生命的趣味。

    作者有話說:

    番外隔日更,謝謝。

    第105章 105番外·立家(二)

    ◎“我難道還怕你?”◎

    往園中深處走些, 有棵老槐下頭斜劈去一條兩丈長的小徑,直通一處海棠門。門內進去是四方游廊圍攏的一方小院。院子里頭倚著假山栽著珠半丈高的紫藤花,這時候扭扭曲曲的枝干上頭掛滿了紫吊子, 正對著臥房的冰裂紋窗戶。

    這面廊墻上開著個冰裂漏窗,把墻外的一排翠竹剪碎。良恭疏散地從那里經過, 湖綠袍子綠得更深了些,是紫藤吊子斑駁的影。踅繞到屋前來,看見小丫頭點墨坐在吳王靠上, 喊她兩聲不應, 彎腰去看,原來是歪在廊柱子上打瞌睡。

    他們家只買了一房下人進來,一家五口, 老爹爹管家, 老mama在廚房當差, 兒子年輕,跟著良恭在外頭跑。剩兩個女兒, 一個十六歲叫點翠的, 就是方才在跟著妙真小花廳內伺候席面的丫頭。還有這個幺女點墨,只十歲, 不能差遣她別的, 只叫她看屋子燒茶爐。原要再買幾個人, 他姑媽不許。老太太閑不住, 情愿包攬些雜事來做,她笑說是窮了大半輩子, 不慣乍富。

    妙真是富慣了, 使喚人得心應手。姑媽的屋里就在他們屋子背面, 雖不從一個洞門里進, 可打個噴嚏也聽得見。她常聽見他姑媽天不亮就在屋里掃掃搽搽的,那笤帚“刷刷”一響,比雞叫還靈些,她馬上就要爬起來。

    良恭常勸:“你起來也沒事情做,睡你的好了。她是年紀大了,叫她睡也睡不著。”

    她不好意思,“姑媽都起來了,我還懶吃懶睡的,我臉皮生得有多厚啊?”

    他就擰她的腮幫子,“沒多厚,也不過跟城墻似的。”

    得到她一記重拳砸在他肩膀上,倒振得她自己手疼。

    她早起發了兩日呆,實在無事可做,便往園圃里去鉆研花草。跟著老師傅學了些本事,要他把園圃里的事情交給她打理。她對美的鑒賞極有天賦,不過幾天連他給人家花園子畫的草圖也能看懂。她也不怕臟,肯把裙掛在腰間挽著褲管子在花叢里踩,一叢一叢查檢花草的長勢。即便刮傷了皮膚,她也很快樂。

    良恭想起來從前自己的愿望是要她快樂,真到了這一天,才覺得那不單是為她,她的快樂也給他無窮的滿足。其實他還是沒多大出息,賺的錢越多,就越懂得,他追求的不過這么一點點。

    不過有錢到底是好事,他們這張床就是花二十兩銀子打的,一張髹黑的黃花梨四合如意紋月洞門大床。靠里頭放著一排矮斗柜,斗廚上嵌著如意銅扣,拉開里頭分類放著她的私財。有他給她補齊的兩萬銀子的票據,這兩年她攢下的體己,不大穿戴的首飾頭面,以及些蜜餞干果。

    他不大喜歡她在床上吃東西,也說過兩回。她聽兩天,后頭又不聽了,依舊拉開斗廚坐在床上抱著碟子吃。夜里放下帳子,在斗廚上點著蠟燭,黃橙橙的光撲得她一臉,悅動著小小的愜意和幸福。

    她拿住了他的脈門,說:“我最喜歡放下帳子在床上吃東西了,好像這床就是個小小的世界,關起門來,只有咱們倆,還有好吃的,多好啊,難道你不覺得么?”

    所以他就丟開手不管了。有時候午晌歇中覺,聽見她“嗑哧嗑哧”地在一旁吃,他迷迷瞪瞪的以為是床底下犯了耗子。

    點墨進來了,揉著眼睛問:“爺,才剛是你叫我么?”

    良恭攤在床上兩眼一翻,那都是哪輩子的事情了?他抬起手懶散地搖搖,“沒有,你回房去睡,廊上坐著吹病了。”

    點墨又打著哈欠出去了,輕飄飄的點著腳。這丫頭年紀小,不懂事,遇見個永遠長不大的主子,愈發教不了。不過女人就是這點好,做什么都輕輕盈盈,心思也不重。家里的女人多于男人,像是離地半丈飛著一群蝴蝶,沒有世界的那種苛沉,使他每逢回家都能在剎那間感到松快自在。要是再有個女兒就好了,他想。

    有一聲更重的嘆息忽然吹進簾來,是妙真回來,看見他倒在床上,走過來問:“咦,你沒在前廳上應酬客人么?”

    她在席上吃了荷花酒,那酒蜜汁似的,身上也帶著清甜。良恭一嗅到就如同吃了口花蜜,抬手拉她坐下,“我說吃醉了,回房躲個懶。你那頭散了?”

    “散了。”妙真撇嘴道:“再坐下去,她們非得把咱們家的家底刨問出來不可。咱們掙多少錢,與他們什么相干,怎么就那么好打聽呢?”

    她瞥他一眼,禁不住也倒下去,腦袋枕在他胳膊上,“應酬人真是累死了,往后家里千萬要少請客。”

    “不是你自己說的?做生意嚜。”

    妙真長嘆一聲,“想想那時候我爹,真是不容易。咱們才多大點買賣,他老人家可是成日在外頭周旋迎待。”

    她翻個身窩在他懷里,想著明日還要擺上一天的席,真恨不能稱病不見客。不過不好把這些事情都交給姑媽。何況人家說她本來就有個大病在身,小病再不斷,連日常待客也待不起,可真是百無一用了。

    良恭斜下眼睇著她笑,她打他一下,“有什么好笑的?”然后有意看了看他的臉色,見他正自在愜意,便說:“我聽周家二meimei說,邱家新蓋了處別院,專門用來款待蘇州織造來往的大人。這會正想找人收拾花園子,你做不做?”

    良恭臉色陡一變,把胳膊從她腦袋底下抽出來,不耐煩道:“不做!我又不缺他們邱家那一筆生意。”

    近兩年不知怎的,外頭傳出些言語,說妙真是邱家嫌棄不要了的。妙真后頭經打聽才知道,原來是邱綸那位姓歐的奶奶從他們家大奶奶二奶奶那里聽見些舊事,心里頭不痛快,又聞得妙真相貌比她好,更不自在,便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稍加渲染往外去說。

    自此良恭走過邱家門前也嫌晦氣,有一回打聽到邱綸和朋友在一家酒樓內吃酒,便買通了酒家伙計,趁三更半夜眾人吃得酩酊大醉,把邱綸的衣裳的扒了丟在街巷上。

    后頭邱綸醒來,還只當是朋友間醉酒玩笑,本來他們朋友間鬧起來就沒章法,他也無從計較,只得聽憑別人去笑話。聽說后頭笑話傳開了,給邱老爺打了一頓。良恭心里的氣方緩過來一些。

    眼下妙真說到邱家,他那口氣又堵上心頭,索性闔上眼不說話了。妙真撐起來看他一會,一拳捶在他心口上,“不做就不做,你給我擺什么臉色?”

    他掀開一只眼皮,聲氣發冷,“我哪敢吶?”

    “我不過是白問你一句,又沒逼著你去做這筆生意。”

    他闔上眼皮一想,還是氣不過,又睜開,“你連問也不該來問,我還沒到那見錢眼開的地步,誰的生意都肯去做。”

    妙真無話可說,只得睡下去,隔會忽然擰他一把。良恭揪緊了眉痛呼一聲,半撐起來,“你幾時學的這毛病,動不動就要打人!”

    她“咯咯”笑起來,“我替你把這口氣擰出來,省得你后半日都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幾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一說到邱家你就要這樣子。”

    良恭慪得倒下去,“那你趁早就別說這話。”

    兩人各自沉默一會,他忽地翻身過來,作勢作態地把她的手腕撳在兩邊,下頭朝她一抵,磨著牙道:“瞧,說得我.火.都起來了。”

    說話湊下去親.她,妙真偏著腦袋左躲右躲,一面笑,一面抽出只手貼住他的嘴巴,“大白天的,你不許撒酒瘋!外頭還有客在呢。”

    “隨他們去,這會大家好老爺好相公的,量他們也想不起我。”

    一壁說一壁不管不顧地掀.剝.妙真的衣裳,想是吃了酒的緣故,人有些急.躁,額上汗津津的,眼圈也有點發紅。吐出的氣也灼.人,妙真覺得手心里發.燙,剛要把手收回,竟給他一口.咬.住了虎口。

    他探.出.一截.舌,順著虎口朝她指上吮.舐.過去,眼睛一面盯著她看,一面笑著蠱惑,“咱們也生一房兒女來逗樂子?”

    妙真縮著肩窩發笑,“要是生出個傻小子或是瘋丫頭,愁都要愁死了,還有什么樂子?”

    “怕什么?了不得當爹把命豁出去,賺足了錢養他們一輩子。”

    妙真不合時宜地想起尤老爺曾太太來,心里又酸又脹,恨不得給他們看見她現下的日子。她是不幸中的萬幸,雖然吃了些苦頭,到底落得今番的幸福。可她的孩子未必能繼承她的好運氣。

    這幾年做起生意來,結交的人越多,對人就愈感到失望。從前以為舅舅舅媽姑父姑媽之流就算可憎的了,想不到更可憎的比比皆是。也因為如此,才覺得眼前的他是如此的可愛可貴。

    她把手攀在他肩上道:“就怕這世上再找不到一個人像你愛我一樣來愛咱們的孩兒。沒有愛,這世上的日子簡直難熬。”

    這幾年他們都是為這點在猶豫,但他把手貼在她肚皮上,仍然會期盼里頭能有個生命長起來,把他和她的血rou徹底連接在一起。他需要這樣一種牢固的安全,大概是因為早年和她總不大安定的緣故。

    正是繾.綣之際,誰知聽見那小廝七山進來傳話,不敢妄自進來,就站在廊廡底下喊:“爺,鄭老爺要家去了,正找您呢。”

    良恭恨著罷手,整衣起來,沒好氣地罵一句:“這個老頭,愛走就走,誰還留他怎的?又找我做什么?!”

    妙真見他此刻雖然罵得厲害,一會出去,必定又是一張曲意逢迎的面孔。她想著便笑得打滾,故意起來歪纏,“那就不去嚜,你不是要生孩兒么?”

    良恭臉上沒道理地一紅,刻意走離她兩步,“先應付了那老頭子去。他舅爺家里正要弄花園子,要替我牽線。”

    正完了衣襟,看妙真兩眼,又戀戀不舍地攬著她親一口,“回來再收拾你。”

    妙真吐了下舌,“唷,講得自家好厲害得勒。”

    良恭原已走出去兩步,聽見這話又掉身回來。妙真趕忙跑開,反手撐在妝案上調皮地笑,“你快去了!一會又來催。”

    他咬牙指了下她,“一會有你的苦頭吃!”

    趁他轉身,她把兩眼笑著翻一翻,“你來好了,我難道還怕你?”

    他又回頭,“你說什么?”

    妙真忙嘻嘻地跑去推他的背,“我還敢說什么呀?快去吧,把那些客人打發了,不是要回來收拾我么?我等著呢。”

    良恭換了副正經面孔出去送了那鄭老爺,剛折回園中,偏有一位姓李的相公趕出來將其拉住,“良小友,你到底定下沒有,幾時隨我往蘇州去?我在嘉興住了一月,可就是為等你。你別只顧捱延,早點隨我去了,早點把那副《蘇州太平樂圖》畫出來,咱們兩個都好交差。”

    良恭把他的手拂開,呵呵直笑,“不急不急,您看我才剛搬家不過一月,這新房子還沒住出人氣來,哪就趕著往外跑的道理?何況我生意上還有點事抽不開身。您要是怕我捱你的日子,要不您老李相公盡管搬到我家來住著,看我幾時忙完我幾時隨您去。”

    “你這人,你打量我不好意思住到你府上來?我明日就來,看你如何推脫!”李相公剪起手來瞪他一會,不一時態度又軟下來,“算起來我家黃大人和你還是親戚呢,四公子的奶奶和尊夫人是表姊妹。你權當是探親,趕緊收拾收拾隨我去,畫出畫,黃大人冬天好敬獻給太后作壽禮。你想想,太后皇上都來瞧你的畫,于你也有天大的好處不是?這不比生意上的事要緊?”

    良恭懶洋洋地在想,天大的好處還不是那黃大人的,作什么《太平樂圖》,無非是要替他在朝廷里歌功頌德臭表功。

    他只管瞇著眼縫睨了這李相公片刻,旋即把幾個手指頭半掩在袖管子里搓一搓,“畫好辦,可這個怎么說?親戚歸親戚,我可以不圖什么,我們畫畫的人,說錢,俗了!可我大老遠耽誤著生意往蘇州跑一趟,園圃里那些下力氣的人可等著開工賺錢呢。我說給您老李相公聽,我們這生意,開一天工算他們一天的錢,遲遲耽誤著不動,他們就……”

    “得了得了。”李相公發煩地摁下他的手,拈著胡子道:“我們黃大人是體面人,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沒有三.四百做你的川資,也不敢輕易來請你。”

    良恭笑了一笑,“既如此,不好叫你老李相公久侯,等我進去與夫人商量幾句,即日便隨你動身。”

    第106章 106番外·流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