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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 第89節

    “對對對,高大?人家乃是?世?家大?族,族中?為官之人就有許多?,膝下是?五個兒?子,除四公子外,現如今個個都官居五品朝上。又與內閣中?魯國公家,歷尚書家皆是?世?交。難道此人正?是?高大?人的四公子?”

    柴主簿靈光一現,舉起個手指頭點著,“可不是?就是?!我看他手上拿的扇子上印著魯忱魯公子的印!聽說這魯公子是?位畫壇圣手,他的真跡我雖未得瞻仰,名字總認不錯的嘛。”

    那葉大?人在內堂中?慢慢踱步,“那你說,這高四爺不好好在家待著,跑到咱們這里來湊什么熱鬧?”

    柴主簿由他背后冒出頭來,“我聽那意思,他不過是?到處閑玩,偶然碰見了那尤家小姐,色.迷了心竅了,像是?追著她到常州來的。真是?個富貴狂浪的子弟,一到常州,就先訪到陳姑娘那里去了。那陳姑娘出了名的清高倨傲,向來會客除富貴公子,就只會才情?相?公。我暗里打聽,他在她那里住了有大?半個月了。可不就是?奔著美色來的?他還說,要是?老爺助他抱得美人歸,要請您上京吃喜酒呢。”

    葉大?人剪起胳膊來只不言語,仰著頭沉思,不敢輕信。一念轉來又想,倘或是?真的,那就是?個攀權附貴的好時機,像他這樣縣上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縣令,在京里要尋條門路尚且不容易,何況是?這宗人家?就是?攀不上,也不能得罪了人。

    他自沉吟半日,柴主簿見他不吭氣,以為是?為胡家那頭作難,便在后頭笑,“大?人是?怕收了胡家的銀子,不好向人家交代?”

    “哼,我怕他胡家?”葉大?人掉過頭來,“這筆錢本來就不是?他胡家的,按理算來,應當是?朝廷的。我收他多?少也是?應當,他敢有什么話說?得罪了我,我一齊抄沒?充公!他吞了人家這么大?筆錢,吐些出來又有什么?我不過是?想先去會會這位高公子,別的不說,就怕讓人當猴子給耍了。”

    說著又踱兩步,想定一計,“明日不就要過堂么?正?好,明日是?中?秋,告訴胡尤兩家,就說我記錯日子了,忘了明日是?中?秋,且往后再推幾日。我這里寫個請客的帖子,你代我送去那陳家,給那高公子,請他明日到我家赴一個中?秋筵席,我先探個虛實再說。”

    說罷便踅入書案后頭,寫下個帖子,命柴主簿親自跑一趟綠芳橋。誰知柴主簿下晌到時,陳家阿媽說高公子帶著姑娘出去會友去了。

    柴主簿正?在為難,陳家阿媽又道:“我看老爺還是?明早親自跑一趟,我不敢接您這個貼。高公子的為人真是?說不準,要是?他不肯去,倒耽誤了大?人的事。您還是?當面跟他說的好。”

    柴主簿細想有理,誰知道這高公子肯不肯給縣太爺這面子?還是?當面對答了才好回去交差。因此作罷,照舊揣著帖子家去。次日大?早,又按到這頭來。聽丫頭說高公子尚未睡起身,就在一樓廳上等了半日。后來叫他上樓,方敢上去呈送請客貼。

    良恭只把那貼子粗看一眼,就擱在一邊,仍懶怠怠地?吃他的茶。吃了半盞方不疾不徐地?道:“你去回付你家老爺,真是?不巧,今日我已答應了一位朋友到他家中?去赴宴。你們老爺的意思我心領了,改日奉陪。”

    柴主簿也不覺意外,這樣身份出身的人,自然不把個小小縣令放在眼中?,不敢多?勸,連忙答應了回去稟告。

    那葉大?人原是?歪著坐的,聽后不由得端坐起來。心道要是?坑蒙拐騙之人,聽見縣太爺請他,要么連忙趕來巴結,要么早嚇得屁滾尿流。這個人態度桀驁,連縣官的面子也不肯給,還真是?京里那些王公貴族的做派。

    想到此節,不敢慢怠,忙又寫了個拜帖叫柴主簿送去,說下中?秋后兩日再去拜送節禮。

    良恭看過拜帖,也是?滿大?無所謂地?丟到一邊,向柴主簿笑道:“你們老爺為什么總是?這樣多?禮?你回去告訴他,他要來也隨他,休要提什么禮來。不是?客氣,我這一趟出來不過是?玩,喜歡一身輕便。”

    柴主簿依舊回去回付不題,卻說良恭自因良恭在陳家,耽誤了人家三兩日的生意,又趕上節下,正?是?他們行院里熱鬧的時候。因怕人家抱怨,便和嚴癩頭拼湊出二?兩銀子,趁柴主簿走后,摸了來交給陳姑娘。

    陳姑娘記得最?初一面,他是?穿著身墨黑的裋褐,尋常粗布的料子。看見案上的銀錠子,便抬頭笑問:“先后這七兩銀子,是?你自己掏的還是?你們家小姐出的?”

    良恭坐到下首椅上架起腿來,“這又有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不過要是?自掏腰包,我看你也不是?那起大?進大?出的人,這五兩銀子,我就不要你的了,你另拿件東西給我。倘或是?你們家小姐出資,那銀子我要,東西我也要。”

    良恭因問:“不知你是?要什么東西?”

    那陳姑娘且不作答,眼波別有意思地?流在他身上,款款踅出案來,“你說你不過是?個下人,是?替你們小姐辦事。我可看著,不大?像。我這里來的公子老爺也多?,他們身邊也跟著些人,不過都是?主人說什么他們照辦。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替主人辦事,也沒?見你們家小姐來和我商量,也沒?讓你代傳什么話,想必主意是?你自己出的,這銀子也是?你自己掏的。”

    “誰掏有什么所謂,總不叫姑娘你吃虧就是?了。”

    陳姑娘把那銀子拿來放在他身旁的桌上,“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有錢人,銀子我不再收你的,不如你換件東西給我好了。”

    “姑娘要什么?”

    她去把他那把折扇拿來細看兩眼,“不如你替我畫副畫,不要仿人家的,你自己想畫什么就畫什么。”

    良恭一口答應,“這有什么,等過兩日我就送姑娘一副。”一看天色,日影西斜,就要告辭。

    陳姑娘在身后叫他一聲,“噯,今日中?秋,我們這里最?是?熱鬧,夜里沿河要掛燈。不如你留下來,大?家用?過酒席一起賞燈賞月?”

    “多?謝姑娘美意,此時節下,家中?忙碌,我也趕回去幫手,只好有負姑娘盛情?,過兩日我再來攪擾。”

    言訖走到樓下,偏給鴇母陳家阿媽在后院一把攔住,彎來繞去的問他要錢。

    良恭說才剛已放下二?兩銀子在屋里,陳家阿媽卻不依,笑道:“二?兩銀子夠干什么的呀?你這閑事原本我是?不想管,也勸了我女兒?兩句,可我這女兒?,別看她是?個姑娘家,卻是?個俠義心腸的人,一心要應承。應承就應承好了,可你看看,為你的事,耽擱了我們三兩天的生意。你憑憑良心,前后七兩銀子就把我們打發?了呀?不厚道嚜。”

    那陳姑娘在屋里聽見,走到廊外來朝下喊她媽,“媽,怎么這樣子講啊?七兩銀子三五天的生意,少了啊?再說人家良恭還答應給我畫一副畫的呀。”

    陳家阿媽叉起腰仰起頭來,“七兩銀子三五天的生意是?不少,可賬不是?這樣算。這幾日是?節下,你往外頭去多?應酬些局面,攏在一起可不止七兩,十四.五兩也賺回來了!為他的事情?把你耽擱在家,是?不是?算他包你三五天呀?包銀還是?這個價啊?再說那畫,你稀罕這些不當吃不當穿的東西,我不稀罕,你自己掛起來當寶貝好了,我開門做生意是?為賺錢!”

    陳姑娘坐在吳王靠上翻個白眼,“曉得了曉得了,你先放人家去,差你多?少,我補給你總好了?”

    “你補給我算是?怎么回事?還要你補給我?你吃的用?的,哪樣不是?我的?”

    良恭聽她母女兩個樓上樓下爭了半日,聽得不耐煩,又想虧得她們肯幫著做這個局面,便應承下來,“mama別吵了,我心里有數,等過兩日應酬完葉縣令,一準再給您補上十兩銀子。”

    陳家阿媽便笑了,“噯,還是?你曉得行情?。去吧,我們這里你只管放心,誰來打聽都保管說得天衣無縫。”

    良恭便與嚴癩頭往街上買了些熟食,轉回家去。吳mama一早燒好了飯菜也要回家過節,囑咐花信一應都是?現成的,到晚夕不過把幾道熱菜蒸一蒸,再把那rou元子與鵪鶉下鍋復炸一回。

    這里剛交付完畢,就見雀香穿得光鮮亮麗乘一頂軟轎而來,命兩個丫頭擔著個四層提籃盒。花信引往妙真屋里去,雀香上前拉住妙真道:“大?jiejie怎么不往我家去大?家一起過節啊?自己在這房子里過,不孤單么?”

    “我這里算算也是?四個人呢,有什么好孤單的?”

    妙真猜到她不往胡家去,胡家也要派人來一趟,她舅媽在人情?往來上一向不落人話柄的。就是?沒?想到是?雀香親自前來,不得不打起精神應酬她,笑嘻嘻地?拉她在榻上坐,“你們家今日一定忙得很,只怕一會就要開戲酒了,你還跑來做什么?”

    雀香拂裙落座,嗔道:“戲嚜天天都在看,有什么稀奇的?我娘才剛說叫你你偏不來,就要打發?人給你送些酒菜來,我聽見家里鬧得煩,就和娘說我給你送來。 ”

    說著喊廊下丫頭擔進提籃盒,打開給妙真瞧,是?幾樣現做的大?菜,一條鮮蒸鰣魚,八只黃澄澄的大?螃蟹,一碗煨得極爛的東坡rou,一碗海鮮雜燴。妙真說了謝,叫花信收到廚房里去。

    姊妹兩個在榻上盤著腿兒?對坐,雀香朝窗外望一眼,沒?聽見有男人說話,因問:“良恭和那個姓嚴的呢,怎么不在家?”

    “他們往街上買點東西,大?約一會就回來。”

    雀香有心要見良恭一眼,不急著走,想起出來時她娘囑咐她打探的話,就暗瞟妙真一眼,“大?jiejie這兩日只忙過節的事,沒?出門去?”

    妙真暗暗算著,想必是?因為衙門急急地?通告今日不過堂了,她舅媽疑惑起來,有點不放心,才叫雀香來問問。好在這一家人自知理虧,從不把這事擺到臺面上說,妙真也就裝傻充愣,“我出門做什么?就只前日往你們家里去了一趟。”

    雀香只道是?她娘多?心,衙門記錯了日子,原定今日過堂,后頭想起來今日中?秋,就另改日子也沒?什么。難道妙真在常州還能有什么翻天的手段不成?從前還有個邱綸,如今邱綸回家去了,誰再肯幫襯她?

    思及此,不肯費心去周旋這種名利中?事,一門心思只顧著想她的兒?女情?長,托著腮總是?有意無意地?把目光轉到廊角,盼著良恭早點回來,還可碰上一面。

    妙真去端點心給她吃,走回榻上來見她不說話,目中?懷春地?盼著些什么。就會其意思,暗暗好笑,偷么朝她把嘴一撇,又橫她一眼,又白她一眼。

    第79章 梅花耐冷 (十一)

    按說妙真看出?雀香懷春, 這廂坐下來,就刻意問黃家的事,“這些日子,黃家的六禮都過定了么?”

    問得雀香面上泛紅, “兩處地方跑來跑去?不大便宜, 所以上回?送聘禮來就一齊都過定了。”

    妙真不過隨口?一問,卻勾起雀香思想黃公子的心來。苦于平日無人可說, 便托著臉問妙真:“大jiejie, 姨父他老人家從前擔著蘇州織造的差事那會, 也總往蘇州去?, 也和黃家打過交道, 他有沒有和你說起黃家這位四爺啊?”

    “什么四爺, 說得這么生分, 不是你的未婚夫么?你叫他的名字好了。他叫什么?”

    “黃良生。”

    妙真細細追憶,從前?倒是聽見他爹他娘兩個講談的時候說起?過黃家,把他們家大爺二爺三爺并?兩位小姐都提起?過,唯獨這個名字耳生得很?。她搖搖頭, “那時候黃四爺的年紀也還小, 大概還管不到家里什么事,所以沒怎么聽見我?爹說過。”

    雀香把手放下來,一個指頭提著在炕桌上慢慢地亂畫,面上浮著一縷惆悵的春色,總覺有點心不安。這門?親事做得實在太順利了, 盡管她不愿意承認, 心里也很?清楚, 一個不大不小的尋常商戶家的小姐,和這樣大官家里的公子結親, 不應當進行得如此平順。

    應當要有點波折的,前?頭她因那兩個盜賊鬧得名聲上不好聽,算一個波折,可傳到黃家那頭,又是風平浪靜。他們家太能體諒人了,簡直好得叫人疑惑,又不敢對人說。

    妙真看她臉上有些困惑,就笑,“舅媽看中的,準是沒錯。你放心好了,她老人家最心疼你,難道還能不明不白把你嫁出?去?么?”

    雀香紅著臉低聲咕噥一句,“我?怕將來不喜歡他。”正說著,就聽見良恭回?來,她忙打住不說了,用余光瞟著良恭由廊角踅進屋里。

    良恭看見雀香也在,陳姑娘那頭的事情就不便說,手隨便一抬作個揖,“雀香姑娘來了。”隨即轉到椅上倒茶吃。

    雀香只拿眼角余光看他,“我?尊娘的話,來給大jiejie送點酒菜。今日你們怎么過呢?”

    良恭呷茶不語,妙真接過話去?,“我?們就是擺桌飯大家吃了就自睡去?,還能怎么過啊?”

    這又說起?過節的事,良恭聽著有來有往的,看雀香一時半會沒有走的意思,便自回?房中睡覺。他一走,雀香不得趣,也說要走,打量著妙真該派良恭送一送她。

    誰知?妙真早把她那心思看穿,偏叫了嚴癩頭來送。雀香心懷不滿,不便說什么,只好忿忿而去?。

    妙真調轉身?來,踅到良恭房里去?伏在八仙桌上笑。良恭不明所以,從床上爬起?來問:“你笑什么?”

    她坐直了搖頭,“沒什么。衙門?的事情敲定了么?”

    “那葉大人下了個拜帖,說中秋后要到陳家去?拜訪我?。”

    妙真駭然?一下,高興得拍兩下桌子,“這么說,他是給你唬住了?”

    良恭輕哼一聲,“我?看是差不多?了,過兩日見了面,再?唬一唬他,他就不得不對這樁官司鄭重起?來。只是一件,想把錢全部討回?來是有些難,咱們也不敢把事情鬧大。”

    “我?也沒敢想能全討要回?來,舅媽充了好些剛給雀香做嫁妝,嫁妝單子都給黃家送去?了,豈能叫她再?收回??我?是想,能討多?少就討多?少。何?況你慮得對,就怕叫縣太爺過于為難了,往京里去?打聽你這‘高公子’,豈不穿了幫?到時候我?們更不落好。”

    良恭點著頭,一面籌算答應陳家阿媽的十兩銀子何?處去?籌措。就把他和嚴癩頭身?家刮遍,也不過還能湊出?個二.三兩來,因此猶豫著要不要向妙真開口?。按理向妙真開口?也沒什么,只是他那張嘴巴天生跟女?人相處是縫起?來一半的,有些話張口?就來,有些話打死也不能出?口?。

    偏他不張口?,妙真就慮不到這一層。以為他在外頭辦事一向是無往不利,想不到還有這些瑣碎的難處。因見他坐在床沿上有些為難的神色,就走去?把他搡一下,“發什么呆呢?魂兒丟在陳家了?”

    良恭一愣,“什么魂丟在陳家了?”

    妙真這一時聽花信明里暗里挑唆得多?了,雖不相信良恭會假公濟私留戀煙花,也不免有些惴惴的。她在他身?邊坐下,兩手撐在床板上,下巴朝天上微微仰著,“聽說那陳姑娘是常州的花魁,是不是長得很?美啊?”

    良恭隨即心不在焉地點頭,妙真追著問:“哪里美?”

    “嗯?”他這才恍然?回?神,見妙真把臉撇向一旁,臉色有些冷淡淡的,才領會她的話有點酸意。他且把籌措銀子的事放下不想,抬起?胳膊摟住她的臂膀,“我?哪敢細看呢?”

    “你成日在人家屋里坐著,能不細看看?”

    “看她做什么,難道還能美得過你去??”

    妙真轉而高興,拉著他出?去?擺晚上的席面。良恭懸心著十兩銀子的事,苦于無法?,只得和嚴癩頭商量著往賭坊里去?撈一筆。

    幸而他有些出?千的本?事,次日與?嚴癩頭揣著二兩銀子出?去?。又因他是個謹慎人,怕人家看穿手段,不敢大賭,只連著三日往外跑,換著不同的賭坊去?弄得錢來,又往陳家去?預備應酬那葉大人。

    因這一陣亂忙,不曾留心與?嚴癩頭露了些言語給花信聽見。花信只當二人是又賭又嫖下三濫之流,愈發瞧不上,又想著些話轉去?妙真兒耳畔吹風不題。

    只說良恭撈得十兩銀子交給陳家阿媽,陳家阿媽高高興興收在袖中,少不得體貼起?來,“葉大人才剛打發了個下人來傳話,說是一會就來,要不要替你去?張羅酒席?”

    良恭搖手說不必,陳姑娘看得出?來,他膽大心細,愈是對付葉大人這種,愈是要把架子端得比人家還大。就不耐煩地退她阿媽出?去?,“mama,不要你多?嘴費事,你不要見著葉大人嚇得說漏嘴就好了。”

    陳家阿媽抱起?胳膊掩嘴笑道:“我?也沒少見世面的啊,你的客人里頭也有幾個做官的,這樣的場面,我?還應付得起?,放心,放心好了啊。”說著甩著絹子自下樓去?。

    陳姑娘依舊把良恭存放在這里的那身?衣袍拿出?來給他換上,又另去?翻了些男人的腰佩來為他佩戴,一面問:“說下的那副畫,你幾時畫好給我??”

    穿戴完畢,良恭自往她那小書房內進去?,向壁下椅上坐,胳膊隨意搭在桌上,后腦勺仰在椅背上闔了眼,“今日會了葉大人的面,回?去?就畫。”

    “可不要敷衍我?。”陳姑娘一面笑著,旋去?琴案后頭撫琴。

    一壁窺看良恭,也不知?他是真睡假睡,靠在椅上半晌不出?聲。這個人也是奇怪,說是人家的下人,身?上又沒錢,到這樣的場合來,卻是半點不露怯,編起?謊話一套一套的,什么人都敢蒙。她遠遠望著他,不覺笑浮上面。

    漸漸窗內的晨光移到他臉上去?,大概是晃眼睛,他把臉向書架那頭偏過去?。她猜他真是睡著了,便起?來把身?后的窗戶拉攏,踅入碧紗櫥內拿了條毯子來輕手蓋在他身?上。

    回?首忽見罩屏外頭隨丫頭立著個身?量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剪著兩條胳膊,把個肚皮圓滾滾地挺著,正是那縣令葉大人。陳姑娘從前?應酬過無錫來的一位大人,場面上與?這葉大人打過兩回?照面,他雖不是她的客人,也認得出?來。

    那丫頭剛要張口?,陳姑娘便在唇上比一下,款款走來,把罩屏上簾子放下,輕步向外走,把那葉大人悄然?請到椅上坐,福了個身?道:“公子在打瞌睡,老爺請在這里稍坐片刻。”

    葉大人雖不沉溺女?.色,也在席面上見過陳姑娘兩回?,曉得她有些倨傲,尋常的人不肯輕易巴結。心下就想,她待此人如此柔情體貼,難道真是高大人家的公子?于是寧可信其有,不敢輕易吵嚷,果然?耐著性子在外間等候。

    陳姑娘雖然?坐陪,也不好說話驚擾,只悄悄地吩咐丫頭款待茶果點心。葉大人閑坐無趣,起?身?在屋里走動。因看見小飯廳飯桌上放著把折扇,就去?打開來看。

    一看扇面上的山水峭壁,果然?像魯忱的手筆,便拿眼色把陳姑娘叫到這頭來。陳姑娘輕步走來,淡淡笑著,擺了個手勢請他坐,“老爺要是嫌煩就請先去?,等公子醒了我?告訴他一聲,公子是個隨性之人,想必不會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