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85節
嚴癩頭不比良恭,不會做面上的?客氣?,只管高高興興地?拱手答應。 轉背回到家中,就一把推開良恭的?房門,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良恭忙用手把蠟燭擋一擋,了無?興致地?剔他一眼,“看你高興得很,哪里發了財?” “財是沒有發,“嚴癩頭抬腿在八仙桌前?坐下,笑著看他,“不過你兄弟成全了你一樁美事,還不跪下來說謝!” 良恭朝后抬屁股,坐到床上去,欹著墻睇著他好笑,“你先說說什么美事?” 嚴癩頭就把如何離間妙真與邱綸的?事說給?他聽,樂得直拍桌子,“邱三?那個活王八,本來還想等著大姑娘軟下性子去求他的?,我這樣一說,唬得他馬上就要收拾行李滾蛋了。你說說,這有什么好怕的?,大姑娘還能打死他不成?” 良恭開懷地?笑起來,“他不是怕妙真打他,是怕妙真管他。” 男人的?秉性,有時愛受女人的?管,有時又不服女人的?管,一生都?有種反抗的?精神?。良恭想著妙真嘮嘮叨叨的?樣子,還是很愿意受她的?管的?。 他立起身和向嚴癩頭擺擺手,止不住在笑,“我去對?妙真說。” 幸而妙真屋里還亮著燈,她近三?更天色還不睡,是不是在等邱綸,是不是矛盾著要不要去找他回來?良恭這一想,既有點心酸,又有些報復性的?快意。他也?不全然是對?妙真好的?,譬如在這種時刻,他并不能為她的?傷心產生什么感同身受。 他踅進碧紗櫥內,看見妙真在榻上干坐著,好像在發呆。他沒給?她任何準備的?時間,直接了當地?道?:“下晌嚴癩頭碰到邱三?爺,他就叫嚴癩頭替他收拾東西?送去,他這兩?日就要回嘉興。” 妙真雖有預料,真聽見了也?不免失望。她沒敢呈現?在臉上,還是怕人家小看了她,只做出波瀾不驚的?表情,“我猜到他是要回去的?,他根本捱不住這樣顛沛流離的?日子,他是享受慣了的?公子哥。” “你還不是個享慣了福的?小姐。” 她看見他在笑,好像是在調侃,自己也?跟著自嘲,“你們以?為那是福?其實聽老人們說,一個人的?福禍自來都?是有定數的?。我從前?福氣?太多了,成了債,如今一樣一樣在還回去。” 良恭走到對?面的?榻上來坐著,怕被他看清她臉上的?落寞,又不想他走,就把炕桌上的?銀釭向窗臺底下挪去一點,希望在這昏昧得讓人覺得寂寞的?光線里頭,有他長久的?作伴。 下過一場暴雨,天氣?就涼下來,尤其是夜深后,有點冷,哪里經得住再說這些讓人悵惘的?話?她轉問起官司的?事,“衙門有信來么?” “還沒有,他們辦事本來就懶,一向都?是能拖一日算一日。不過那日跟你到胡家去,我看見衙縣衙里頭那位柴主簿也?去了胡家一趟,八成是去找舅老爺的?,你在正房里有沒有碰見這人?” 良恭在那圈黯黃的?燭光里歪下來,靠在雕花榻圍上,整個人懶懶地?沉下去一截。和邱綸慣常的?姿勢一樣,因為光照不明,妙真有一絲恍惚,分不清那里歪著的?到底是邱綸還是他。 她辨得出神?,他一睞目,就發現?她有些迷亂的?眼睛,霧蒙蒙的?。以?為她要發病,他登時精神?起來,兩?手往上撐著身子坐直了些,“你在看什么?” 妙真連扇了幾回眼,見他眼色凝重,沒有什么曖昧,就知?道?他一時想岔了。她心里倒是高興,為他這一份緊張。 她耷拉著眼皮微笑,“我去那天只和舅媽雀香兩?個一起吃飯,兩?位姨娘沒來,舅舅也?沒來,說他有事不在家。既有衙門內的?公人去了家里,我想大約是他有意避著我吧。舅舅那個人,好人他要做,惡人他也?要做,怕和我見了面尷尬。” 見她對?答如流,思緒不亂,良恭又放心歪回去,“那你就是沒有見過那位柴主簿。嘖,我得想法子認得他,他往胡家去走動,一定是為你的?官司,這里頭的?內情他肯定很清楚。” “你就是認得了他他也?不能夠站我這頭啊,他能往胡家去走動,肯定是和舅舅要好的?。而且你不是早就說過,舅舅早把衙門那頭打點好了嚜。” 他就把兩?個指頭提在炕桌上來“篤篤”地?敲著,“不一定,衙門這幫人,都?是收錢辦事,并不見得就和誰要好。” “可我沒錢給?他們,就有人家也?看不上。” 良恭些微鄙薄地?瞥她一眼,笑著,“你們尤家做了百十來年的?買賣,也?和官中打了百十來年的?交道?,你怎么什么都?不會?許衙門好處,不一定就要送錢。” 妙真嘟著腮幫子悄悄剜他一眼,低聲咕噥,“你什么都?會,怎么還是發不了財?” 虧得他沒聽見,沒計較,兩?個手指還在敲著,蠟燭照黃的?半張臉上,漸漸浮起一抹jian邪的?笑意,仿佛想出了什么壞招。“篤篤”的?聲音緩了下來,他調轉眼來看妙真,沒有什么正經事可談了,就到了該走的?時候。 剛好聽見巷子里有人打三?更的?梆子,這時候夜深人靜,連老柳上在滴水也?聽得見。這梆子長一聲短一聲的?,妙真想不聽見也?難。她恨那打更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良恭果然立起身來要走的?樣子,卻走得極緩慢,好像在等妙真能想出個法子挽留他。妙真苦思冥想半日,終于在他走到碧紗櫥簾下,嗚咽一聲,淅淅瀝瀝地?哭起來。 他就掉回來問她:“你這時候才想起來哭?我看你把你的?眼淚憋著,留到邱三?跟前?去哭,保不齊能留住他。” 妙真這份傷心,一半的?確是為邱綸,一半不過是在和他耍心眼。她自己很明白這情緒,覺得奇怪又好笑,原來一心真是可以?二用的?。從前?和白池她們議論起來,說人一個男人家又娶正妻又討小老婆,一顆心怎能如此博愛?現?在懂得了,人的?心真是能夠海納百川。 第75章 梅花耐冷 (〇七) 銀燈長亮著, 還聽得見樹上雨水點點滴滴落地,越來?越慢,似乎要滴干了。妙真哭著哭著,又笑起來?, 想?到自?己的濫情, 也感到些羞.恥。 良恭好像聽見她在笑,就有?點糊涂, 本來?再要奚落她兩句, 一時忘了, 把她腦袋扶起來?, 一定要看清她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見她臉上又是眼淚, 又是笑意, 愈發懵, “你到底是在傷心還是高興?” “當然是傷心呀。”妙真想起來她還編著一些話要說,忙斂了笑意,一壁蘸淚,做出副悲痛欲絕的神色, “我這會難道還高興得起來?么??有?什么?值得我高興的?你看看眼下我是個什么?境況, 白池走了,堯哥哥跑了,連邱綸也要撇下我回家去了。恐怕過不了幾日,你也該走了。” “我幾時說過我要走?” “你那?日不是說,要攢幾個錢好娶妻么??” “我娶誰去啊我?” “嘉興有?個易清小姐, 無錫有?個小鶯兒姑娘, 哪個不是在等你?還不夠你娶的?我看這些日子, 你的心不是丟在了嘉興,就是落在了無錫, 和我疏遠得勒,好像是我耽擱了你。我也想?通了,反正遲早你們都是要走的,不如此刻就走,讓我此刻就落得干凈,省得將來?要一個二個的接連為你們傷心。” 語畢又低頭哭起來?,良恭疑心她是在裝樣子,覺得她說下的這些話是個圈套,引著他往里鉆。但是盡管這樣懷疑,也經不住去寬慰,“我沒?說我要走。若要走,當初也不必跟來?了。” 妙真仍舊抹眼淚,“那?你這些日子和我遠著做什么??一定是要走又不好意思對我說。或是覺得我可憐,不忍心說。哼,我是不要你們來?多余可憐我。” “你要我和你怎么?近?中間不是還擋著個邱三么??”他承認了,又還有?余恨未了,就丟開?她的胳膊批判她,“像你這樣水性的女人,就得忽冷忽熱的治治你,免得待你太?好了,你反倒覺得我是個窩囊的男人。” 他因為一身潦倒,從沒?想?過要擁有?誰,沒?有?經過多少歷練,耍花招也顯得笨拙,擱不住人家幾句話套他,幾行?眼淚蒙他,就主動?交代了。不過他天生一副好皮囊,妙真喜歡一切好看的東西,可以原諒他假裝的冷漠和壞脾氣?。 她把鼻子狠抽一下,抬頭看他一眼,“我可從沒?說過你窩囊。” 他冷笑道:“你心里大概就是這樣想?,否則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膽地一心二意。”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相處,在感情必然有?一方強一方弱。妙真認為自?己是贏的一方,對這指責也不覺生氣?。 她看他一眼,嘟囔了一句什么?,他沒?聽見,疑心是在罵他,就發狠地捏著她濕淋淋的下巴去親她。只親了片刻,妙真剛要闔上眼睛,他就板正起身子來?,“我這是安慰你,沒?別的意思,你不要瞎想?。” 她眼瞼底下紅酲微帶,睜著雙迷蒙的眼睛,看他好一會才明白,原來?這個人和她一樣的,也很要自?尊。偏偏這東西又都是一路撿,一路丟,自?己想?著是這樣子,在人家看來?,又是另一副樣子。 他看她兩眼,有?些不甘心地走了。妙真就倒在榻上笑起來?,很清楚地知道,他那?不甘心既是不肯輕易寬宥她,也是舍不得放過這正好能趁火打劫的良夜。一個女人剛被一個男人拋棄,是最脆弱也最需要安慰的時候,因為心里的傷需要及時敷上藥。 妙真把自?己蜷在榻上,不知道良恭是她的良藥,還是自?己本來?就不夠傷心,這會還笑得出來?。其實悲傷也有?,快樂也有?,但這份快樂把這份悲傷包圍起來?,如同他方才坐下來?擁抱著她,令她的不安和憂愁都平靜下來?。它們在是仍然在的,只是悄然的存在著,不來?驚動?她了。 她到四更天才睡,倒是睡了個好覺。起來?似乎就把邱綸忘了,仿佛他從未在她的日子里出現過,仿佛他只存在那?遙遠的過去里,連同她從小需要被人捧著寵著的那?份嬌慣出來?的自?尊,都徹底留在了過去。 而邱綸也要往他自?己的方向走了,隔日雇了輛馬車往碼頭去坐船,剛由姓陳那?妓.女家院內出來?,就看見嚴癩頭挽著兩個包袱侯在門口。 嚴癩頭聽見開?門聲就笑嘻嘻地把兩個包袱奉上,“三爺的細軟都在這里了。” 邱綸懶得看,朝馬車抬一下下巴,“擱到車上去,沒?落下什么?吧?” “應當是一件沒?落下,是大姑娘親自?收拾的。” 他一聽見是妙真親手打點的,就有?些不自?在。想?不到妙真非但不尋來?挽留他,反倒還替他收拾行?李。他帶著點不甘和遺憾問:“姑娘說什么?了么??” 實則妙真什么?也沒?說,嚴癩頭只怕臨到頭他二人又牽扯不休,便編了句瞎話,“姑娘說,三爺回嘉興去也好,回去學?著做做生意,等過一陣家里的老爺太?太?見你出息了,自?然就肯答應你們的婚事?,到時候你再到常州來?接她。姑娘千叮嚀萬囑咐,叫三爺回去可別再成日不著四六地和那?些狐朋狗友瞎混,定要收收這顆好玩的心,認真立起事?業來?。還有?……” 邱綸不耐煩地把手搖撼著登輿,“別說了,沒?完沒?了的。” 他煩妙真管教她,這也不是單獨針對妙真,對誰他都是這樣子,是怕家里管才跑出來?的,此刻也是怕妙真管才逃回家。逃是逃開?了,路上卻又有?些忐忐忑忑的,不曉得是不是車馬顛簸的緣故,總是把一顆心左晃一下右晃一下,不多時晃出一行?眼淚來?。 大多以為終生遇不到所愛的人是一種遺憾,然而在沒?有?能力去愛的年紀遇到一生所愛,未必也不是一個悲劇。也很奇怪,邱綸回家去,再聽見他娘和嫂嫂們的嘮叨,倒不似從前那?般厭煩了,反而感到親切。也許是和妙真真正的分開?,又懷念起她來?。 他很快就和那?位歐家小姐定了親,好像是認了命。因為在懷念妙真的幾個日夜里,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再不可收拾的沖動?,也終究要淪落到雞零狗碎的日子上頭,歸為一種平淡。所以到底娶誰,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反正不論?什么?樣的女人,最后都是活成一個樣子。 歐家小姐果然長得好,雖說是差妙真那?么?一點,也是難得的美貌了。她也是嬌生慣養的小姐,也是十分驕縱任性,不過對于這驕縱任性的“運籌帷幄”,還是差了妙真那?么?一點。但他和她在外人看來?,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事?情妙真是怎么?曉得的呢?還不是孔二叔過來?告訴的。大約是怕她和邱綸藕斷絲連,所以從不來?往的人,這日傍晚特地抽空走到這面巷子里來?說。也不知是不是出于一種憐憫,說完后特地擱下了一百兩銀子。 妙真自?然是不要,擺出個手勢請他吃茶,一面笑道:“您老人家這是什么?意思?我們兩個才是頭回見面,您就放這些錢在這里,不明不白的。” 孔二叔坐在下首椅上捋著胡子微笑,“這是我們家太?太?叫人送來?給姑娘的,說是謝姑娘一路上對三爺的照顧。知道你耽擱在這里打官司,怕你過日子有?難處,叫你收下。” “我不能收,我照顧邱綸,邱綸也照顧我啊,當時要好,本來?就該如此。我過日子也沒?什么?難處,我舅舅舅媽還在這里呢,有?難處自?然會去對他們說。” 孔二叔是頭回見她,總以為她是個狐貍精的人物,或者只是個不懂事?的嬌小姐。此刻看她坐在上面,穿著件家常灰色的長褂子,攏著淡淡霜色的裙,意外的很是大方端莊的模樣。兩只眼睛又是水汪汪地閃動?著,為這份端莊點綴著一點活潑的靈氣?。 好像和邱綸的事?在她這里業已揭過去了,也許是落下了一點傷痕,可她身上的傷痕太?多,那?么?淺淺的一點,是不大起眼的。他是人情老練的人,只稍稍觀她就料到她決計不肯收這錢,也就沒?有?和她推讓。心下卻有?點過意不去,想?著法子要補償,就端起茶慢慢吃著,一壁思索。 這時良恭從衙門里回來?,聽見邱家的一位總管在這里,有?些不放心,就走來?看看。妙真見他進來?就問:“是后日過堂么??” 他看了孔二叔一眼,在對過坐下,點點頭,“后日你得親自?去一趟。” 那?孔二叔就擱下茶搭腔,“你們這官司勝算大不大?” 妙真見他不是故意來?為難人的,態度有?很和善,便告訴他兩句,“怎么?會大,我那?舅舅,您和他生意上有?來?往,還不知道他的能為么??肯定早就把衙門打點好了,所以衙門根本懶得理?會,拖到如今才說要過堂,還是我們總是三催五摧的緣故。” 孔二叔上下脧他二人兩眼,嘆了聲,“你們上上下下的人都是這樣年輕,哪里懂這些事??只怕是任人欺負。我倒是和衙門那?位柴主簿私交不錯,我寫?個手信,你們拿著去向他打聽打聽這里頭的事?。他雖做不了縣太?爺的主,叫你們在公堂上少吃些虧也是好的。” 良恭聽后大喜,放下些成見,親自?去碧紗櫥里取了紙筆來?,恭恭敬敬地放在他身旁的幾上。又笑打了兩回拱,“多謝您老人家,我正愁要在衙門里找個熟人。可惜亂找了這一陣子,沒?有?使錢人家根本連話也懶得和你說。” “這些人都是這樣,無妨,無妨,你待我寫?了這手信就拿去找柴主簿,我們在常州做生意,許了他不少銀子。” 幾筆寫?好,良恭接來?看了會,又謝兩句。妙真也起來?福兩回身,款留他吃晚飯。款留不住,孔二叔仍舊辭將出去,妙真并良恭送他出去,轉過頭來?就在外院聞到一陣熱鬧的飯菜香。 天陰陰的,自?立了秋那?日起就開?始斷斷續續地下雨,近來?今日更是天天都要下一場,也不大,就是地上總干不了,常是一半干一半濕的。濕的地方堆著好些落葉,屋頂上也零落著幾片風不知何處卷來?的黃葉。孔二叔這一回來?去,意味著她和邱綸徹底走向了結束,以后再沒?有?碰面的理?由。倘或碰上,也不過是路人與路人間的緣分。她心里感到種曲終人散的凄涼。 這些年一路走一路散,她忽然嘆息,“我在嘉興的時候寫?了信托邱家的人到昆山縣去送給白池,也不知信送到沒?有?。她要是回信,只怕又回到了嘉興,她大概還不知道咱們已到了這里呢。” 良恭正思忖著別的事?,隨口應了聲“嗯”,末了又要掉身出去。 妙真忙站住喊他,“要擺晚飯了,你又要到哪里去?” “這會天還沒?黑,鋪子大約還沒?關門,我得趕緊出去買點東西。” 他走得急,聲還未落人就跑得沒?影了。妙真最煩他這一點,有?什么?事?也不和人說明,只顧自?己來?來?去去的。不過她知道,他這一陣子奔來?跑去的忙也都為她的事?情,所以她心里這一點埋怨未嘗沒?有?點甜蜜的意味。 聽見吳mama在喊人端飯,妙真也順道往廚房里去幫忙。靠門那?墻下放著張八仙桌,他們吃的飯菜都裝在了兩個大提籃盒內。灶上另擺了幾只碗碟,吳mama一向不和他們吃飯,只在廚房里吃了,等他們也吃完,收拾了鍋灶還要趕回家去。 妙真見她吃得著急忙慌的,也肯體諒,因說:“馬上就是中秋了,mama家里想?必也忙得很,下晌燒好飯你就先?回去,我們吃完了就把提籃盒擺在這桌上,明早你再來?收拾也不遲。” 吳mama連謝不過,幾口吃了,抹了嘴解了圍布就告辭回家去。妙真自?去櫥柜里翻幾個碗碟出來?,把那?些飯菜一樣撥一點出來?。 這時花信進來?提食盒,看見便問:“好端端的你把那?些菜撥出來?做什么??” “良恭出去了,我撥出來?放在鍋里,趁這余火溫著,他回來?好吃。”妙真揭了灶上那?口大鍋,找了層竹屜放進去,把幾個碗碟擺上,不知是自?己咕噥還是在問花信,“鍋里是不是還要倒點水進去啊?” 她自?己想?應當是要放點水,否則鍋豈不是要燒穿了?緊著就去缸里舀了瓢水倒進去,又攏著裙子蹲下身,怕火一時全熄了,特地拿鉗子扒出點火星。 花信見她行?動?間總是蹙著眉心,因為沒?做過這些事?,總怕做得不對似的。她幾時想?得到這些?還是為良恭才現學?的。花信近來?看見良恭總在正房里出入,就暗有?點不高興,隱隱的有?些危險的感覺。 盡管從前良恭也總在妙真屋里出入,可那?時候她不知道二人間暗懷著情愫,不覺什么?。當下既知道了,很難放心。只怕妙真破罐子破摔,找不到更好的人,真就要嫁給這樣個沒?錢沒?勢的男人。 況且才剛聽那?孔二叔說的,邱綸回嘉興沒?幾日便火急火燎地定下了親事?,看來?和妙真是絕沒?了死灰復燃的可能性。妙真看不出什么?來?,倒是花信很替她揪心。 這一刻又揪心起來?,簡直怒其不爭,站在桌前抱怨,“姑娘要是早有?這份關懷人的心,三爺也不會賭氣?回家去了。” 妙真把鉗子靠在墻角擱下,坐在那?小杌凳上稍楞片刻才會意這話的意思,就笑,“我難道少關心他了么??我關心得人家都嫌我多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