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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 第79節

    妙真暗瞟過他一眼,目光落到邱綸那張焦躁的臉上,“怎的?”

    邱綸把個裝錢的袋子丟在炕桌上,一股屁坐下去,一個后腦勺抵在窗臺揚著聲調惆悵起來,“竟只剩下這么點銀子了,我什么時?候花了那許多?”

    妙真松開袋子開看,見里頭零零散散約莫只剩下六.七十兩銀子,就好笑,“你什么時?候花的也能忘?我來替你算算好了,大前天,你說出?去訪一個朋友,少不得請人吃酒吧?前天,你說老五叔媳婦燒的飯吃煩了,往街上叫了一桌席面?來。昨天你出?去一趟,使得上使不上的東西又買了許多回來。還不算再前頭的日子呢。”

    “嗨,我哪里記得住這些?”邱綸向窗臺上撐起來一點,銀袋子里取出?兩個稍大的錠子“噯”了聲,拋給良恭,“這里大概三十兩,你往碼頭去談一艘包船。”

    良恭掂在手?里沒吭聲,只不屑地笑著。倒是妙真把他沒說的話都說了出?來,“攏共就剩這些錢,為?什么還要包船?還是搭貨船的好,到了常州也有不少開銷?!?/br>
    說話間,她把眉頭恨恨一扣攏,下定了狠心,“咱們都不好再像從前似的大手?大腳花錢了,頭一個從我起就要改了這毛病。我也太?能花錢來了,從今往后,用不上的東西我一件不買,用得上的也要貨比三家!”

    逗得邱綸直笑,“我買下的東西在我看來,都是用得上。你要省檢,我卻不能讓我的女人過這縮手?縮腳的日子。你別管了,只照我的話去包客船,明日我到家去拿些銀子,就連到常州后的開銷,我也一并帶齊?!?/br>
    “我的女人”四?個字一連在妙真和良恭的神?經上跳了跳。妙真還可,不過聽不慣,覺得有些別扭。良恭不由得臉色變冷,把那兩錠銀子向上拋幾?回,攥在手?中向邱綸笑了兩聲。

    第69章 梅花耐冷 (〇一)

    且說?定下船后, 邱綸見?銀子所剩不多,次日便往家去要錢。自門首踅入園中,恰好幾丈開外碰見?長壽。待要喊,不想長壽將腳步一轉, 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

    邱綸不明因由, 大為生氣,竄上去揪住他作勢要打, “你跑什么?!難不成爺是哪里來的?鬼, 還能嚇破了你的膽不成?”

    長壽抬起手來擋, 口里忙呼:“三爺別打!小的?知錯了,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邱綸丟開手橫他一眼, “既然曉得怕, 怎么見?爺不上來行禮, 反倒老鼠見了貓似的躲開?”

    長壽“嘿嘿”笑幾聲,低著?臉一壁窺他的?臉色,“不是小的?不知禮數,跟了三爺這些年, 會不曉得給三爺行禮?實在是有苦衷。小的?要是沒猜錯, 三爺回?家來,是來拿錢的?吧?果然如此,小的?就不得不躲。太?太?發了話給賬房和家里的?一干人,叫不許給您支取銀子,連各家鋪子里也交代了, 不許給您錢, 也不許您拿取東西。小的?怕三爺知道了生氣, 又?幫不上,只好躲開了, 省得干看著?您著?急,心里也疼啊。”

    邱綸睨著?他,半信半疑的?神色,“這回?是來真的??”

    “看樣?子假不了,業已?放出話去了,還往蘇州給老爺去了信。實在是您上回?把太?太?氣得不輕,當著?大奶奶,二奶奶,尤大姑娘的?面頂撞太?太?,這不是傷她老人家的?體面嚜,能不動怒?”

    “我那?也是叫她們給逼得沒法子,好說?好商量的?時候她們又?不依,難道怪我不成?”

    丟下這話,邱綸依舊往賬房里去,果然就碰了壁。管賬目的?先生撂下話,沒有太?太?的?話,誰來支銀子也不給。只得轉去邱夫人房里去。誰知進門聽見?他娘病了睡在床上,忙進臥房里瞧。

    未及開口?,邱夫人便拿吃藥的?湯匙向他丟來,藥也擱住不吃了,指著?他鼻子罵:“你還有臉回?來?你不是為個女人要跟家里造反么?不是拋家舍業要跟她去么?又?回?來做什么?難道是特地?回?來看看你老娘死沒死透?!”

    邱綸忙退一步,摸著?鼻子咕噥,“您這是哪里的?話?!?/br>
    伺候的?媳婦又?拿了把湯匙來,兩頭勸著?,“太?太?別生氣,倒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三爺不懂事,您還跟個孩子計較不成?三爺,快,給你娘磕頭賠罪,說?‘兒子錯了,往后再不敢有一絲一毫忤逆父母。今日回?來就是來認罪的?,往后保管規規矩矩服侍在娘身邊?!?/br>
    不想邱夫人還未作表示,邱綸倒登時抬起頭來,“那?可不成!我還要陪著?妙真到常州去打官司呢,等回?來再來給娘磕頭。娘,您告訴賬房一聲,叫他們給我支幾百兩銀子使,這一去少不得有許多花費?!?/br>
    登時又?把邱夫人慪得個肝火大動,連藥碗也舉起來砸過去,“你還想要錢?做夢!為個女人,把你老娘氣死在這里不算,家也不回?,還要陪著?她東奔西跑的?,還想問我要盤纏?你們不是好得生死分不開嚜,還曉得要吃飯要花銷啊?要花銷,你們兩口?自家賺去??!”

    邱綸忙腆著?臉說?好話,“娘,您別較這個真啊,兒子這一去,沒錢在身上怎么成?您就不怕兒子在外頭挨餓受凍?”

    “那?就隨你餓死!餓死你倒是老天爺開了眼,替我除了你個孽障,叫我下半輩子的?日子輕省著?過!”說?完邱夫人便牽著?被?子睡下去,向里頭“嘎吱”翻了個身。

    后頭邱綸又?連番央求,皆不管用?,邱夫人全作沒聽見?,說?得煩了,揀起個枕頭丟他,叫他滾。他不得趣,只好出來,欲往街上幾間鋪子里去問問。心想著?連他娘這里都不松口?,鋪子里想必也討不著?好處。

    這廂臊眉耷眼地?在園子里逛著?,忽然聽見?后頭有個小丫頭子喊他,原來是他二嫂打發人來請。

    到那?屋里坐下,二奶奶問了他幾句后,便吩咐丫頭往臥房里取了個包袱過來,揭開看是整一百兩銀子。

    二奶奶道:“昨晚你二哥叫了老五叔來問,知道你和妙真小姐要往常州去打官司。你二哥說?,這一路去,總要些盤纏,太?太?雖然管著?不許給你,可他做二哥的?,不管你那?些兒女情長沒要緊的?小事,只管你有沒有銀子花。晨起他走時,拿了七十兩出來,算準了你要回?來要錢,叫我給你。你二嫂雖然體己錢不多,也補了三十兩,給你湊個整數?!?/br>
    他們邱家從不曾分家,大爺二爺雖各在外料理著?生意,可所有的?進項,一并都歸入總賬。素日的?各房里的?花銷,都是由邱夫人按月支派。因此各人日常的?開銷盡管都有富裕,要大項卻都得理清了事由,現往邱夫人那?里現要。

    二爺拿出這八十兩銀子,也是從自家的?開銷里挪出來的?一筆。邱綸接了,道謝之余,又?怕不夠,便腆著?臉笑,“二嫂,你和二哥是最疼我的?,少不得再拿點?給我,一百兩只怕不夠花啊?!?/br>
    二奶奶立時板下臉,“這還不夠?你出門在外就不知道省檢些么?老三,我才懶得教訓你,只是你也要曉得長進,什么錢該花不該花,你要有個盤算吶。我不多說?了,你要多的?沒有,不要你依舊還給我?!?/br>
    邱綸怕她反悔,忙提了銀子起來,作了幾回?揖告辭往九里巷回?去。走在路上,被?熱烘烘的?太?陽照著?,猛地?想起昨日傍晚妙真找扇子,這一路丟丟落落的?,只翻到一把竹柄的?紈扇。

    他嫌那?竹柄的?不夠好,扇面也不好,一味想要自己的?女人細枝末節上光鮮體面,便順路走進家鋪子里,揀了兩把玳瑁緙絲的?,也給自己添置了一把象牙骨灑金面的?折扇。

    歸至家中,將兩把紈扇獻與?妙真。妙真自然識貨,一看扇柄扇面,又?看繡工就曉得價錢不少。說?是三兩銀子,妙真因問他,“你哪里來的?錢?”

    邱綸便把回?家這一趟的?遭遇細細說?給她聽,最尾歪在榻上,餳著?眼一笑,“我早就說?了,他們是犟不過我的?。太?太?雖然發了狠心,可我二哥二嫂也不能放著?不管,還不是拿出一百兩叫我做去常州的?使用??!?/br>
    妙真向他望去,想起他家那?位二奶奶,倒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得了哥哥嫂嫂私底下貼補的?錢,沒說?懷著?天大的?感念,反倒覺得是人家該給他似的?,竟還有幾分得意。

    她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卻是人家的?家務事,又?不好多置喙什么。不過管不了別人,當管好自己,就把那?兩把紈扇擱在炕桌上,揀起先前那?把竹柄的?在他眼前晃一晃,“你拿去退了吧,我這里還有這個使用?。一把扇子,扇風而已?,根本用?不上這么名貴的?。昨日我才說?下的?,從今往后,該省檢的?地?方就要省檢?!?/br>
    邱綸端坐起來,盤腿轉向她這端,“這可不行,你從前錦衣玉食,沒得跟了我,就要叫你過省檢的?日子,那?我成了什么了?堂堂男子漢,叫自己的?奶奶衣著?光鮮,打扮體面,這是最分內的?事。你在這上頭省檢,不是打我的?臉么?”

    “我自己如何?穿衣打扮,與?你有什么相干呢?這話不對,倘或我偏就不愛那?些鮮亮的?衣裳,珠光寶氣的?釵環呢?難道也怨你給我買不起么?這都是外頭的?東西,你待我好不好,又?不在這些東西上頭。”

    邱綸笑起來,握住她一只手,“你這么深明大義,我就益發該對你好了啊??晌疫@個人,一旦要待人好,就想把天底下的?好東西都買給她,別的?待人好的?法子我也想不出來?!?/br>
    “我不是要你想這些。”妙真輕輕蹙眉,嘖了兩聲,“我這樣?講吧,你是為了我才從家里跑出來的?,人家都冷眼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呢,咱們就該做出個樣?子給他們瞧。你此刻要是知道省檢,再不問你家里去伸手要錢,就是保全了我的?臉面,就是對我最大的?好處了。你明白么?”

    邱綸明白是明白,還不是她那?要命的?驕傲在作祟??伤X得這不過是賭氣,不管家里頭誰拿錢給他,都是天經地?義,在他并沒有一點?尊嚴上的?妨礙。

    不過這是小事,他不愿和她爭論,笑道:“好好好,我明白我明白??晌屹I扇子的?時候人家就說?了,錢貨兩訖,概不退賬,不喜歡也只能去換。你實在不喜歡,要不我再去換兩柄來?”

    妙真只得作罷,“那?只好算了,可你下回?可別再買這些不必要的?東西。”

    邱綸嘴上答應著?,卻是一句話沒往心里去。一時走回?西屋,看見?花信在為他打點?東西,他想著?自己跟前沒有下人服侍,到底是在使喚人家的?下人,不可虧待,便隨手賞了二兩銀子。

    花信自然謝個不住,也笑個不住。

    恰巧良恭從廊下經過,聽見?里頭花信在連連道謝,像是為了邱綸又?賞了她些什么。他心里倒和妙真的?想法不一樣?,很樂于看見?邱綸大手大腳散財,散著?散著?,自然就把一身不成器的?紈绔之風都散露無疑了。

    男女之情也很奇怪,往往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妙真和邱綸最初相識,是壞在他一身的?紈绔習性上,那?時她應有盡有,邱綸的?討好奉承不過是在“繡金邊”,她當然看不上;后來兩個人要好,不過是因為妙真身陷窘境,他繡的?金邊成了她鶉衣百結上的?一份碩果僅存,自然珍貴;眼下又?不同了,她已?在困頓的?日子里日益改變,看待邱綸理所應當地?又?換了副眼光。

    無論如何?,一對男女在人生的?道路上若不能齊頭并進,終要東零西散的?。良恭暗暗高?興著?,浮到臉上來,成了一抹輕蔑的?笑意,帶著?這點?笑意一徑走進妙真房里去查看箱籠。

    甫進門,妙真就疑惑,“你在笑什么?”

    良恭不作答,看見?炕桌上兩把上等紈扇,反走去拿起來看,越看越是把嘴笑開了些,“這是邱三爺買的??”

    妙真拾起另一把,在手上沒奈何?地?轉了轉,撇著?嘴,“可不是嚜,我叫他拿去退了人家,他說?退不了。真是的?,既虛擲了銀子,還平白的?添了兩件行李。虧得不是什么大件,要是大件東西,帶起來不夠麻煩人的??!?/br>
    良恭睨著?笑眼故意問她:“你不喜歡?我看倒是做得很精致,堪配你啊。”

    “什么配不配的?,我難道還要這些東西來襯么?如今這里一趟那?里一趟的?沒個定數,我恨不能一身輕松,什么行李都沒有才好。這些東西,不過都是身外之物,丟了又?可惜,帶著?又?累人,還不如拿去典了?!闭f?著?擱下扇子,把臉一歪,嘆了口?氣,“就這么辦,回?頭沒錢的?時候,就拿去典些銀子。依我看有錢還是該置辦些房子產業要緊。”

    良恭“哼哼”笑了兩聲,也放下扇子,去查檢地?上擺著?的?兩只大箱籠。

    妙真一雙眼狐疑地?隨著?他轉動,“你到底笑什么?怎么笑得好似不安好心?!?/br>
    “你看你,凈是多心。”他轉過來,人剛好在西曬的?一片太?陽之外,陷在陰涼中向她不正經地?抬一下眉峰,“是幾時落下的?這毛???”

    “我才沒有……”她心里久違地?彈動一下,不自在地?把臉偏向一邊,端起早就放涼的?茶呷了一口?。

    良恭翻看那?兩只箱子,仍舊在其中一口?的?面上看見?那?只王昭君的?風箏。他又?笑著?把箱子蓋上,什么也沒問。

    他慢慢在屋里巡查了兩圈,故意不去看床上那?并排放著?的?兩只枕頭??裳劬Σ挥勺灾鞯?掃過去,仍然不可避免地?發現都有睡過的?痕跡。他望著?那?床疊好的?被?子,心里壓制著?一股憤然沖動。

    他笑得又?有些冷淡了,“東西都帶齊全了么?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回?來?!?/br>
    “你不是在查檢嚜,又?來問我?!?/br>
    “問不得?”

    妙真調臉一看,他不知幾時走到面前來了,笑著?睨她,目光是冷凜凜的?,給人一種壓迫。

    她一副心竅轉來轉去,也猜得到他是為什么。反正這一向他在這屋里總是要受點?什么刺激,偶爾也要陰陽怪氣兩句,隨時隨刻就能翻臉。

    盡管他們從不涉及到隱秘的?話題中,但她已?是抱著?“明人不做暗事”的?態度,頗有幾分磊落軼蕩,怕他什么?

    她仰起雙眼,“問是問得,不過你是多此一問。”

    他笑著?咬牙,拿手指隔著?點?距離在她鼻尖前點?一點?。妙真就把這手拍開,“你敢指著?我?”

    良恭只得把手往回?收,收成一個拳頭攥在袖中,“我有什么不敢?我這個人你還有些不清楚,一向是不把人放心上的?時候才和講人和氣,放在心上的?人,我就不和他客套了。”說?著?又?往前去轉悠,這里翻翻那?里翻翻,一面嘆氣,“不過你說?得對,我對你也該是講些規矩的?好,畢竟今時不同往日了嘛。”

    妙真暗瞟著?他沒定行的?輪廓想:他說?這話,難道是在威脅我?也許他這時候才吃醋吃到面上來?還是這意思是打算要在心里放下她了?

    她心里百轉千回?的?,想到后一種可能性,一時就有些發慌。堵著?個疑問在腔子里,悶悶的?,正猶豫著?要不要試探試探,卻見?邱綸進來了。

    邱綸看見?良恭也在,順便就過問他包船的?事。良恭回?道:“邱三爺給了錢,難道還有辦不成的?事?和人家約好了,明日一早就啟程?!毖杂櫨鸵摺?/br>
    “馬車呢?”邱綸又?問。

    “也都雇好了,明日卯時就來門前接?!?/br>
    邱綸走去把擺在墻根底下的?箱籠輕踢一腳,“多雇一輛來,我和妙真乘一輛,另一輛拉這些東西?!?/br>
    妙真道:“攏共也沒有幾口?箱子,一輛車也放得下?!?/br>
    邱綸笑著?走過來,“誰和這些東西擠在一起?磕磕絆絆的?,也不好坐人。”

    妙真氣他總是這樣?不必要地?開銷,待要說?兩句,不想良恭卻笑著?來贊同他,“三爺說?得是,這些東西和人都在一輛車上,路上又?顛簸,總是跌來撞去的?,沒準就碰到人。我還是再去雇一輛車,咱們也不差這兩個錢,不好做那?副窮酸相?!?/br>
    邱綸哼哼笑著?,“你這話我愛聽,省這幾個錢又?不能發財,我最不喜歡摳摳搜搜的?小氣樣?子,叫人家看了笑話。”

    妙真聽他兩個的?意思好像是在說?她一樣?,就默然不語了,隨邱綸去安排。

    隔日就雇了兩輛馬車,前一輛馬車內坐著?邱綸與?妙真,車外是車夫與?良恭。后一輛裝些行禮,花信也在上頭坐著?,外頭則是車夫和嚴癩頭。

    晨曦紅紅地?照在車簾子上,映著?外頭的?人影,那?顆光禿禿的?腦袋搖來晃去,簡直晃得人煩悶?;ㄐ胚@一刻真是有些萬念俱灰的?意思,邱綸與?妙真的?婚事恐怕難成了,她的?前程也不可避免的?受了牽連,難道就只有眼前這個人選?

    想想真是不甘,情愿把渺茫一點?希望仍寄托在邱綸身上。就算他與?妙真婚姻不成,總還是很要好的?一對。即便將來另有位“邱三奶奶”,邱綸也是丟不開妙真的?,不論是二房還是外室,總要給妙真一個位置。那?么她做丫頭的?,未來也還是有一份機會。就是眼下,邱綸也是一個很大方的?主子,如何?都是不虧。

    如此一盤算,花信果然盡心竭力服侍起邱綸來。不似往前,盡心雖盡心,也是拿他當客。如今待他已?與?妙真無二,都當做自己的?主子。

    這一程還算安穩,妙真沒發病,只是到無錫轉行河道時遇上往常州去的?那?條水路夏汛漲潮,許多船只都不敢走。一行平白在無錫耽擱了個把月的?光景,這一月便借住在邱綸一位朋友府上。

    他那?朋友叫華子鳴,同邱綸一般年紀,十分好客。妙真起初不想去人家府上叨擾,不好意思,怕人家長輩問起她和邱綸的?關系。架不住這華子鳴說?家中長輩這一陣子都到外鄉訪親戚去了,并不在家,這才肯借住過去。

    自住到這華家起,妙真便日日打聽著?退潮的?消息。邱綸卻不甚掛心,好容易與?舊友相會,偏這位舊友又?與?他一樣?的?性情,又?是家中無人,自然是日日檀板金尊為樂。

    妙真因空隙里,想起那?年上常州時在那?韋家寄居過一段,受了人家的?照拂款待,便要打點?些禮物去拜見?人家老太?太?。

    和邱綸說?起,邱綸道:“這個好辦,到街上買些東西,叫華家的?車馬送你去就是了?!?/br>
    “我明日一去,少不了下晌才回?,你如何?消遣呢?”

    “我和華子鳴出去會朋友的?局,這無錫我雖路過兩回?,卻從未好好玩過,有了幾個新交,還會寂寞么?”

    當下辰時過半,華家的?下人送了早飯來,花信在那?里擺飯,妙真叫他過去吃,他卻歪在榻上頹懶地?打著?哈欠,“我不吃了,我在這里瞇一會,昨晚三更天才睡?!?/br>
    妙真因問:“你忙什么三更天才得睡?”

    “我近三更天才回?來,你沒聽見?我那?屋門響么?”

    這么晚才回?,恐怕是在外頭胡混,妙真隔著?炕桌瞥他,“你做什么去了?”

    邱綸睜開眼睇見?她懷疑的?神色,就笑起來,“你怕我在外和女人胡混么?你放心,哪個女人能及你?是華子鳴引薦了幾個朋友給我認識,里頭有位姓周的?,他在他府上擺了一席,請了一班雜戲,特地?請我們。大家就在他府上吃酒,玩到了二更過半才散。我發誓,席上除了唱戲的?,還有他的?姬妾外,再沒別的?女人,不信你去問華子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