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病 第7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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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拂著鬢巧笑倩兮,把首飾匣子打開,揭開一層,底下一層就鋪著些寶石料子。 她?自?己揀了?一顆眼珠子大?小的貓兒眼給他,“這個嵌在銀冠子上正好,你拿去,茲當我給你的壓歲錢,別再來歪纏我。” 邱綸卻不接,伸手在匣子里翻翻,找了?兩?顆小小的藍寶石。二奶奶道:“這樣小的,只有嵌耳墜子才好看,你男人家家的,也要戴珥珰么?” “誰說是我戴,我正是打給女人家戴。” 二奶奶眼一斜,款步行?到榻上去,轉(zhuǎn)來一張輕盈笑臉,“怪道你二哥在九里巷的房子給你了?住,原來你也學他金屋藏嬌。” 邱綸倒顯得驚愕,“原來你知道二哥在外金屋藏嬌?” “哼,這有什么難知道的?”她?掃掃裙子,低著嫻靜的眉目,“他不說我不問罷了?,免得捅破這層窗戶紙,倒要鬧一鬧,不鬧反顯得我不在乎他。你二哥那個人,酸得很,你管緊他他嫌你煩,你不管他他又怨你,還是裝作不知道的好,我也不難做,他也自?得,大?家和睦。” 邱綸聽得直指著她?笑,“你看,這就是我不想成家的道理,討個媳婦進?來,本是來過?日子的,弄得像打擂臺似的。” “你不想成家,還求你二哥幫你說和什么?” “那尤妙真可不一樣。”他幾步走過?來,只管天花亂墜地夸贊妙真,“她?是個千金小姐,讀書明理,卻又不至端莊得過?了?頭。有些小脾氣,也有傲氣,但是又不愛與人為難。你想她?多?有趣。” 二奶奶笑了?,“真像你說的這樣好?我看不見得,在家做姑娘時,沒甚cao心事,自?然凡事都隨它去,得空就鉆研自?己的喜好,愛什么就要什么,自?然直爽可愛。可嫁到人家做媳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再由?著性情來,做事情要打算丈夫,打算公婆,有了?兒女,還要打算兒女,還能有趣么?” 可妙真不同的,放下這些瑣碎不提,妙真在常州也是處處遭人算計,照舊一片爛漫不改。 他便把胳膊一揮,揮開她?的話帶來的一片聯(lián)想,“你說的這些,那是尋常女人,妙真不是尋常女人。” “有何不尋常?” “單是她?的相貌就不尋常。” 二奶奶笑著點頭,“倒是聽說過?,不過?我沒見過?,不能贊同你的話。我只問你,比歐家那位小姐還不尋常么?” “哪個歐家?” “就是去年剛搬來嘉興府那戶做玉瓷古董頑器生意的歐家。” 邱綸全?無印象,并不記得這歐家。 二奶奶歪著眼點他一點,“歐家也是皇商,連宮里許多?陳設頑器也是出自?他家之手。許多?大?人打點送禮,都是托他們家倒尋器物。他家有位小姐,你在常州的時候,到咱們家里來吃過?席面,我見過?她?,真是好一個仙女。我看你見過?她?,就不敢這么夸口那尤家小姐了?。” 邱綸懶得理會,“嗤”了?一聲,“她?家買賣做得了?不起,我才不敢仰頭看她?,管她?什么模樣,反正不能和我的妙真比。不和你閑扯了?,這兩?顆藍寶石我可拿走了?。” 說著把寶石裝進?腰間佩的荷包里,大?搖大?擺地往門?上去。剛出門?外,看見遠遠一支車馬隊伍駛來,迎頭認得那位總管,這可不是他爹和大?哥大?嫂從蘇州回來的隊伍? 他急著要到妙真那里去,怕和他們周旋,便又悄聲鉆進?大?門?內(nèi),繞過?園子往角門?上出去。 第62章 天地浮萍 (〇九) 九里巷是條彎疊的長巷, 倒有十來?戶人家?,不過都被曲折的院墻掩盡了喧囂,一家?不聞一家?的嬉聲,所以妙真這里顯得僻靜。 時下林mama病得起不來?, 瞿堯只顧著在外找尋他男人家?的出路, 一個家?里只有花信常在說話。可她的聲音太單薄,鬧不滿這座宅子, 如此, 即便廊下也張燈結彩, 卻比別人家冷清許多。 邱綸在家?玩鬧了兩日, 才踏進這里, 心里就不禁牽痛一下。這里沒有年?節(jié)的熱鬧, 覺得是妙真沒有親人的緣故。 他特?地在門上?問老五叔, “姑娘這兩日可出門去么?” 老五叔佝著背道:“沒?去,聽說姑娘在嘉興也有些遠親,怎么?不去走動呢?” 邱綸搖搖手,不與?他說了, 跑出月亮門外, 拐進海棠洞門中。見妙真開著窗戶,腦袋枕在窗臺上?,不知在看什么?,看得出神。 她聽見腳步聲就知道是邱綸,只有他的腳步聲別有一種輕快, 仿佛從沒?有什么?心事墜著它。她抬起腦袋, 果然看見他從那廊角進來?, 往這里繞過來?,便問:“后日就過年?了, 你家?中不忙?跑來?做什么??” “忙又忙不到我頭上?,我嫌吵鬧,就到你這里來?了。”他走到窗戶外頭握一下她的手,覺得冰涼,就把她推進去,闔上?了窗,“你竟不怕冷。” 末了踅入房中,把熏籠搬進一些,并妙真坐在榻上?烤手,一面說:“你這里好清靜,我替你請幾班小戲雜耍來?取樂好么??清靜過頭,節(jié)不似節(jié),年?不似年?的。” 尤家?從前也是人丁單薄,到鹿瑛出閣后,更少了一份熱鬧,就是過年?也并不怎樣?喧嘩。妙真倒有些習慣了的,反問他:“你們家?里很?吵鬧?” “鬧得人耳根子都疼了!你不曉得,數(shù)下來?也有十幾口人,單是我爹的幾位姨娘,這時候娘家?就不斷來?人,又是我娘的親戚家?來?人,又是兩位嫂嫂的娘家?。底下還有幾個半大的子侄,這時候正是玩得厲害,天?不亮就點玩爆竹,我成日不得好,所以我到你這里來?躲清靜。” 妙真一面聽著一面笑,彎著眼睛,瞳孔里滾著粼粼清波。邱綸看見,覺得她那雙眼里盛著一斛春,忍不住歪著腦袋親.她一下。 她正抬手要打,倏見花信端著些茶水點心進來?,便紅云飛頰地收了手,刻意往窗戶里頭坐了些。 一應茶點都擺在炕桌上?,邱綸不去那頭坐,反把妙真擠一擠,并頭和她坐。妙真搡他一下,“對面不是多的寬敞,你和我擠什么??” 邱綸望著她笑一陣,附耳過去悄聲說:“我擠著你,不是便宜么??坐到對頭去,要.摸也摸不得,要親也親不得。” 妙真忙看花信兩眼,見她在墻角那里收拾妝臺,虧得是沒?聽見。 邱綸又笑她,“你怕啊?我以為你慣來?天?不怕地不怕的。” 妙真暗暗擰他一把,疼得他吱哇亂叫幾聲。引得花信回首,看見他兩個并坐在榻上?,親密登對的夫妻一般,就掩嘴笑了聲,“三?爺,你午晌在我們這里吃飯么??” “我倒是想,就怕你們姑娘不肯留客。” 妙真便揚手打他一下:“我很?不懂人情世故么??” 花信就要出去,“那我去告訴老五叔媳婦一聲。” 落后邱綸掉回頭來?邀功請賞,“對了,我尋到兩顆藍寶石,太小了,送去打一副珥珰倒好看。還有一顆翡翠,叫嵌了只戒指,要年?后才能得。 ” 妙真業(yè)已把這事忘了,現(xiàn)在對這些東西的喜歡,只是因為要堅持從前,她在心底里,希望自己是不改天?真的。然而心情上?,勢不可擋地多懷著一份蒼涼。 她笑著把手伸出來?給?他看,“你曉得我手指大小么?就私自去打戒指,要是回頭取來?哪個手指頭都戴不上?,如何是好?” “哎唷,我倒沒?想到這一點,那該死的銀匠,也不問問我。” “他一定是怕問多了你不知道,就不打了。做生意的人,都很?精明。” 邱綸笑道:“那你看我精明么??” 妙真翻他一眼,“所以你做成不買賣啊。” 他斜著嘴一笑,眼睛迸著精光,“其實我很?精明呢,只是不在生意上?頭。” “那在什么?上?頭?” 他把兩條胳膊撐在左右,慢慢向妙真欠身過去。妙真往后仰著讓他,心砰砰跳著,臉上?愈發(fā)紅潤,搽了nongnong的胭脂似的,五月里結的桃子一般。 邱綸情.難自.禁,一把環(huán)住她的腰攬貼過來?,嘴巴險些就要貼到她的嘴唇上?去,“你往哪里躲?再讓也飛不出窗去。” 妙真給?她困在懷里,兩個小臂立在中間,握著半軟的拳頭捶他兩下,“我躲了么??我才不怕你。” 他又近了些,四片唇似有還無地搽著,“當真不怕?” 妙真笑著搖兩下腦袋,壯足了膽子沖破一些羞澀,一口咬在他下嘴皮上?。邱綸驚得兩眼圓睜,血氣一涌,就把她放倒在榻上?,一面親,一面亂.捏.著她纖細柔軟的胳膊,又不敢太使力,也不敢真格大白天?的做出些什么?。 所以如何親都是不夠的,反倒勾得人心.癢.難.耐。下晌回去,滿腦子都是這情形,仿佛吃了頓盛宴,印象是美味的,又迷迷糊糊地記不清滋味。 這一念,把什么?都沒?放在心上?,連晚飯時候闔家?吃飯,他爹如何訓斥他都不大記得,全沒?印象,一心一意惦記著飯畢再要往妙真那里去。 如此這般,等不及天?黑,就獨自提著燈籠要出門。在角門上?聽見有人喊他,“才吃過晚飯,你又要往哪里去?” 是他大哥邱緒,微胖身材,雖不及他高,可走到跟前來?,氣勢卻高出他一個頭。因此他微微折腰,低著眼看他大哥,“我出去會幾個朋友。” 他大哥窺他一陣,把眼一乜,說話也全是生意人的算盤經(jīng),“會朋友倒不要緊,男兒家?自當多結交些朋友,多個朋友多條路。不過當要交一些正經(jīng)子弟,于你也有助益。那起閑浪子弟,不要去理會他們。” 邱綸忙應,“不是什么?閑浪子弟,是上?學時的同窗,雖不做生意,卻都是些飽學之?人。不像我,讀書也讀得個半吊子。” 邱緒點頭道:“如此也好,想必人家?不做生意也要走仕途,此刻雖然窮苦些,未必將來?不發(fā)達。我倒要勸你兩句,倘或他們有一點兩點生活上?的難處,你那些閑錢,拿出來?資助資助他們也比在外胡作強,日后自然有你大的好處。” 好個邱緒,生意場久經(jīng)的人,凡事不看好壞,只看是否有利可圖,凡有利可圖者,很?舍得下本錢,凡無利可圖的,一眼也懶得看。 邱綸本不如他兩個哥哥會打算盤,因此多半是聽他們拿主意,凡事只是點頭。他們也不很?阻攔他玩樂,兩廂倒很?其樂融融。 邱綸答應著去了,路上?下起雪來?,他冒血走著,也不覺冷,心里熱火朝天?地盤算和妙真的事也要說給?他大哥聽,請兩位哥哥幫忙一定可成。 于是此刻雖還未成,也當十拿九穩(wěn)了,和和美美地踅入九里巷。 這廂也才吃過晚飯,妙真正在東屋問林mama的病,陡地聽見花信在院中高高興興地喊“三?爺”。她狐疑想著,這么?暗了他又來?做什么??隱約猜到,臉上?慢慢紅起來?。 林mama也聽見,不由得從鋪上?爬起來?,像窗紗張望,口里怙惙,“這個邱三?爺,也很?有些不懂事,上?晌來?了,吃了午飯才走的,這時又來?。一天?來?兩回,叫外人看見議論起來?,成什么?樣?子?就沒?有外人看見,這房子里還有老五叔兩口子,不是他邱家?的人?妙妙,你一會對他說,叫他少往這里跑,什么?事情都要顧著體面。” 說得妙真一陣心虛,低著眼把頭點點,辭往正屋里去。 廊下點上?了燈,屋里也點著幾盞昏燭,這一會雪落得益發(fā)大,紛紛揚揚,勢不可阻。邱綸心里高興,看這情形就是要走也走不成了。 妙真進來?就看見他歪在榻上?傻笑出神,心里益發(fā)猜準他是做什么?來?,偏要吊著眼問他:“這么?晚了,你又來?做什么??” 邱綸起身來?迎,“回去坐了半日,家?里實在吵得很?,叫人睡也不能睡,就過來?了。” 妙真給?他牽來?坐下,摸到他的手竟是guntang的,燒得她身.上?也有些發(fā)燙。她把炕桌上?的銀釭向窗戶底下挪去一些,怕照見她紅彤彤的臉。 這是身.體上?不由自主的反應,理智上?,還記著林mama方才的叮嚀,便瞟他一眼,“你大晚上?到這里來?坐著,豈不是攪擾得我們不能睡覺?這都一更天?了,你只可稍坐一會。你早去了,我們好早歇。” 話雖如此,可邱綸暗暗窺她,見她見腮染胭脂,皮膚溫熱,知道她也是有些身不由己。便愈發(fā)大膽,走到這頭來?握她的手,“你看外頭好大的風雪,我怎么?走?我沒?套車來?,連個人也沒?帶。” “我叫堯哥哥送你回去。” 他把嘴一撇,“快別提你那堯哥哥,自回嘉興來?,成日不見他的影,不知在忙些什么?。你總是放任這些人不管,仔細厚道過頭,他們要造你的反。” 妙真倒要替瞿堯辯駁兩句,“堯哥哥一向如此,不愛和家?里的人混,他嫌我是女人家?沒?話講,又嫌別的人沒?念過多少書。” 邱綸仍是不屑,又問:“良恭幾時回來??” 妙真心里忽然飄落進來?一片雪花,冷了一下。他還回不回來?都說不準,橫豎她沒?有理由請他回來?,心里卻自私地希望他回來?。 實在自私得連她自己都嫌棄自己這份無饜,所以又但?愿他干脆不要回來?。她的思緒矛盾地立在兩端,想得越多,越容易被左右。所以當邱綸的手環(huán)住她的腰,她就忘了林mama的話。局面再亂,也要擇定一條路走,總不能永遠止步不前。要緊是,她明白了,即便她想原地不動,這洶洶人世也是容不得她不動的。 邱綸環(huán)著她的腰搖晃兩下,“嗯?良恭幾時回來??” 她笑一笑,“誰知道?總是要年?后了,他家?里還有個姑媽,這么?兩年?沒?回家?了,總不能又輕易瞥下他姑媽。” 邱綸心里,良恭還是不要回來?最好,有意無意說給?她聽,“這也是,難道放著他姑媽不管?聽說他姑媽早沒?了兒子丈夫,只有他一個親人,他不管豈不是有些沒?孝道。” 妙真默然無語,只是笑,臉像被窗外風雪封凍住了,有點僵。 朔風推著窗,有著細細的“呼呼”的嘯聲。兩個人仿佛是被鎖在屋里,就著一個熏籠取暖,這份暖也就很?緊密地牽絆住人。 邱綸不說良恭了,原也是隨口問問,這樣?的氣氛里,總是要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然后才能水到渠成。他堅持妙真與?眾不同,對待她要格外悉心,也覺得這份悉心值得。 他起身在屋里慢搖慢轉(zhuǎn),也很?奇怪,一向熱絡的花信,今夜沒?有進來?端茶遞水,好像是有意不來?打攪。他覺得這丫頭頗為伶俐,轉(zhuǎn)頭向妙真說:“等節(jié)后,我從家?里調(diào)一份年?禮送到這里來?。” 妙真聽了有些不高興,眼下她手上?雖不是很?大闊,也有二三?百兩銀子在身上?,要寬裕應付一個年?節(jié)不成問題的。她從前也是闊人,一貫不愛在銀錢上?計較。所以對他的諸多饋贈和便利,她都是隨意的態(tài)度。這時冷不丁說要送禮,這種氣氛下,好像是他故意拿出錢來?哄她似的。 她便一撇嘴,“我還沒?窮到年?節(jié)也過不去的地步。” 邱綸見她生氣,撥轉(zhuǎn)著眼珠子一想,是自己說話引人誤會,妙真是個驕傲的人。他忙走來?道:“我這份年?禮,并不是給?你的,是給?你跟前這些下人。我平日和你來?往,沒?少累得他們伺候,別人不說,花信那丫頭總是要謝的。” 妙真剜他一眼,“什么?‘花信那丫頭’,人家?比你還長幾歲。” 心里原諒了他,曉得他直來?直去,并不是她誤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