贈春引 第80節
這晚,賀延臣遣散了眾下人,就坐在窗臺下,守了她一整晚。 姜予安從來沒有這么失態過,但她不后悔,徹底說出來之后,她的心空了一塊,可壓在肩上的那塊石頭,不見了。 不愛賀延臣,可能是她保護自己最后的方式。 迷迷糊糊的,她睡著了,好像有人喂她藥,很苦,可在她想要躲開的時候,又被塞進一顆蜜餞來,很甜。 武德司獄。 恐怕景非還是第一個,進來之后,還能全須全尾的人。 賀延臣坐在桌后,看著面前的男人,他屏退屬下。 “賀大人,還有什么需要調查的?”景非也是倒霉,被牽扯進來,武德司查的,和他沒什么關系。 賀延臣沒說案子的事:“你喜歡她?” 第五十六章 ◇ ◎禍端◎ 景非神色稍變。 沒錯, 他喜歡姜予安。 姜予安的一切,都深深吸引著他,她聰明, 有大見識, 景非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 “是。” “你在殷都定了親。”賀延臣說道。 “是。” 賀延臣失笑,頗有些漫不經心:“既然定了親, 就好好輔佐她,收了那些不該有的感情,這回是她求我,放你一馬,若被我知道你還動些歪心思, 我有千百種法子, 叫你消失。” 景非神色微變:“我喜歡她, 堂堂正正,也沒想著要和她有些什么, 只是傾慕……” “傾慕?”賀延臣把玩著手里的短鞭,“你定了親, 她嫁了人, 傾慕也輪不到你。” 景非閉上了嘴, 相比賀延臣,他什么都不是, 包括現在, 他的命,也只不過是他一句話罷了。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姜予安, 但忍不住喜歡。 她是個很好的女子。 “滾吧。”賀延臣淡聲道。 有人進來給景非解了繩子, 帶他出去, 景非還想說什么, 但看著賀延臣晦暗不明的臉,到底是什么都沒敢說。 賀延臣坐在陰暗的武德司獄中,空氣里彌漫著血腥氣,他一半臉被光照著,一半隱于黑暗。 今日休沐,他是特意來見景非一面,本來應該回府,可剛剛成二派人遞來消息,她醒了。 賀延臣突然有些躊躇,不知怎么面對她。 一直坐到天將要擦黑,他才起身,牽了疾烏,回了國公府。 賀延臣進了扶云軒,姜予安正躺在屋檐下的搖椅上吹風,她輕闔著雙眼,微風吹起她稍有些散亂的頭發。 聽到他的腳步聲,她輕輕睜開眼:“回來了。” 她的表情和以往似乎一樣,仿佛昨天晚上的吵架是他的臆想。 “吃過藥了嗎?”賀延臣走上前,半蹲在她面前。 姜予安稍稍轉頭,點頭道:“嗯。” 她今天冷靜了許多,昨晚實在不該。 賀延臣說到底,沒什么對不起她的,不過是不愛罷了,并不是他有罪。 “那個西湖公子查清了嗎?”姜予安問道。 “上回就查到了,忘了告訴你,沒想到緒寧還和他有后續。”賀延臣解了披風給她蓋上,“那個西湖公子叫衛廷,籍貫是泉州,在南方一帶頗有些名氣,他來京城,開了戲樓,戲樓里還有賭坊。” “賭坊?” 姜予安蹙眉,上回見著賀緒寧,帶著包袱去了戲樓,包袱里面看著就像銀子,不會…… “緒寧喜歡那個西湖公子,但我怕不是這么簡單,你派人去查查那個戲樓吧,別讓她吃了虧。” 賀緒寧從小養尊處優的,萬一被人騙了,沾上賭可如何是好? “多虧有你。”賀延臣試探地拉著她的手。 姜予安稍稍躲開,她現下并不想和他親近。 “緒寧是有些驕縱,但不是壞孩子,我想幫她,僅此而已,這件事情我會去和她說。” 賀延臣點頭,雖然她還在熱孝,但如今她的狀態,就這么在家待著,恐怕如林業所說,會耗壽元,隨即問她道:“今日東市街道上有燈會,我帶你去看看?” “我還在孝期。” “你如今狀態實在不好,消瘦了太多,祖母想來也不愿意看到你這樣,便去一會,帶著帷帽,隨便看看就回,如何?” “林業說,最好帶你出去走走。” 姜予安想了想,勉強點頭。 她并不是認那些死理,非要守這些規矩的人。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心里空的和死了也沒什么區別。 她抬頭看看天,星星閃爍,祖母會對現在的她失望吧?如今她這般,祖母會不會擔心呢? 若是遠去邊境的齊鳳銘來,必然會痛罵賀延臣。 無他,姜予安現在,幾乎快不成人形了。 原來人短短一月,就能變成這般憔悴的模樣,叫誰看了,都心疼萬分。 賀延臣喊來云苓,叫她去給姜予安拿大氅和帷帽。 如今天氣涼了,他披著披風倒還受得住,姜予安這般羸弱,穿的厚實一些更好。 姜予安不愿意牽著他,賀延臣也并沒有勉強,和她并肩走著。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賀延臣輕聲道。 “你不必如此。”上馬車前,姜予安抬頭看著他。 她上了馬車先行坐好,賀延臣跟上來,坐在她旁邊。 “世上夫妻皆是如此,不一定非要相愛,妻妾成群的大有人在,我不需要誰可憐我。”姜予安笑笑。 她雖然面容泛白,消瘦了許多,笑起來,卻依舊是驚心動魄的美,如果忽略她說的話,賀延臣一定會把她拉在懷里吻她。 姜予安擁有一張可以把他氣死的嘴,賀延臣早有領教。 “我不是可憐你。” “那你為什么在我昨晚說完那些話之后,做這些事?”姜予安如果愛他,自然深信他,甚至可以騙自己。 可如今她徹底抽離,他的每個行為,每一句話,都讓她防備是他的再次傷害。 “飖飖。”他無奈地喊她的名字。 “我還會是你的妻子,也會努力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除非你休了我,一輩子也沒有多長,就這樣吧。”姜予安不想聽到他說任何話再來動搖她。 賀延臣看她滿眼的防備和疏離,知道再說什么話都是徒勞,他的心空落落的,明明她就在身邊,可心和心的距離,卻似海角天涯一般。 昨天的事情發生之后,賀延臣才意識到自己的感情,他看到她對別人那樣笑,會驚慌,會生氣,姜予安和他說的那些話,叫他心疼,也叫他徹底認清了自己做的事情,對她來說有多痛。 可是太遲了,做過的已經做過,但他和姜予安,絕對不會如她所說,到此為止。 東市的燈會辦的很大,一整條街人聲鼎沸,姜予安總算是心情舒朗了些。 她聽著周圍嘈雜的聲音,或笑或鬧,終于覺得自己像是活過來了,看著周圍的人氣,就這么漫無目的地走著。 賀延臣只沉默的跟在她身后。 直到一群孩子,手里拿著糖畫,嬉笑著跑來,眼看著要撞到姜予安,賀延臣才拉了她一把,他承認,有故意的成分在里面。 他使的力氣大了些,姜予安的后背直接撞在了他的胸口,賀延臣順勢拉住她的手:“人太多了,我拉著你。” 姜予安有些發愣地看著走在前面的賀延臣,到底是沒有掙脫。 一條街也就那么長,很快就看完了,賀延臣挑了幾盞姜予安多看了幾眼的燈買下,提在手里。 她一邊走著,一邊和賀延臣說道:“如今,我祖母病逝,我還在熱孝,之前要擺宴宴請四皇子的事情怕是要擱置了。” “嗯,正好省了和他們往來,廢許多心思,你便安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太子和四皇子相比起來,四皇子性格陰晴不定,太子要溫和許多,只不過這么多年斗下來,太子也不算干凈就是了。 賀延臣打心里是不想姜予安和四皇子那邊多接觸的。 “但不好得罪,總得有個說法,我聽聞四皇子愛畫,你的私庫里有一幅聽寂大師的畫作,不如送去賠罪吧。”姜予安看著面前蜂擁去河邊放燈的人說道。 賀延臣不滿她疏遠關系:“你做主便是,既然你我二人并未和離,那我也還依舊是你的夫君,日后莫要再說什么你的我的了。” 姜予安抿了抿嘴,到底是沒說什么。 她去旁邊的小販處買了一盞河燈,提筆寫了一句,走到河邊,輕輕放進了河里。 “走吧。”做完這些,姜予安站起身和身后的賀延臣說道。 出來看已經有違禮法了,他們不能多待。 “飖飖,我愛你。”賀延臣不知怎的,這話脫口而出。 姜予安的心跳漏了一瞬,被他的話驚到,好端端的,做什么說這種話? 她就當沒聽到,抬步就走。 但凡說過一回,再說好似就容易了許多,剛剛,他看到沐浴在一片燭光里的姜予安,突然就想和她再表心意。 賀延臣知道她必然不會回應,只上前重新拉著姜予安的手,帶著她上了馬車。 回府之后,姜予安徑直去了浴堂洗漱過,出來的時候白芷已經把藥端來了,她幾口喝下,拿過白芷遞來的茶杯,漱了口。 正要起身,卻看到了賀延臣遞來的蜜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