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月光 第89節
莊裕一只手扶著我的腦袋,另一只手去關了房門,把我緊緊抱在懷里,安慰我:“你不是見到了嗎?我安然無恙的,這兩天哪兒也沒去。” 我抬起頭看他:“武漢封城了,只進不出,你明天的車票沒有用了,趕不回家去團圓了。” 他拿手幫我擦眼淚,笑我“愛哭鬼”,說:“你來了,我們家不是已經團圓了?” 我的外套很厚重,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要先消毒,不過問題不大,我說:“我這一路上都沒有和人接觸,不會沾染上病毒,你放心。” 莊裕幫我把外套脫下來掛到衣櫥里,然后把我整個人抱起來抱到沙發上去,客廳里空調開的足,我最先看到的就是他擱在茶幾上吃了一半的那桶泡面。 后知后覺才聞到這滿屋子的泡面味兒。 我突然心疼起來:“怎么酒店里沒有送餐嗎,你為什么要吃泡面?” “你說為什么?”他摸了摸我的腦袋,把我圈進懷里,故意湊得離我很近,抱怨:“也不知道是誰一聲不吭就從家里跑出去了,阿姨給齊悅她們挨個兒打電話都說沒見著你,齊悅急得給我打電話,問我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你說我哪里還有心思去吃酒店送的餐,胡亂應付著不餓就行了。” 我瞪了他一眼,委屈:“我也還沒吃飯呢,開了一天的車,真的還挺累的。” “那我給你揉揉肩。”他說著真的推我的背,一雙手捏在我肩膀上。 我這才拿出手機看上面的未接來電,除了我媽、齊悅姐和莊裕,還有我阿堯哥打過來的好幾個電話,我盯著屏幕上的這些未接來電,突然間十分但膽怯不知道回撥過去該如何向他們解釋。 于是看了一眼莊裕,求他來幫我打這些電話。 莊裕搖頭:“我怕你哥會殺了我。” “那你不怕他殺了我嗎?”我鮮少撒嬌,抱著他的胳膊使勁兒蹭他:“莊裕,我命都給你了,你讓我哥殺兩句怎么了?” 莊裕被我磨笑了,拿著我的手機挨個兒去打電話,說得清晰明了絕對不會讓我出事,再三和我阿堯哥保證結婚之前絕不占我便宜,這才被對方罵罵咧咧掛斷電話。 我主動湊過去親他,說:“這可是你自己向他保證的哦,那晚上你就睡沙發吧。” 沙發并不長,我用rou眼估量了一下,與他的身高相比應該略短,由此可以理解他皺著眉頭看我:“這么冷的天,你就不想抱著我睡覺嗎?” 我愣住了,緩緩才說:“你剛才答應我哥的……” 莊裕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起身去拉窗簾,故意說:“我們現在天高皇帝遠的,別的做不得,我穿的嚴嚴實實的抱著你睡覺還不行嗎?” 我笑了:“干嘛要強調嚴嚴實實?” “怎么,你想摸我腹肌?” 我沉默,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來的是他緊實堅硬的腰腹部肌rou。 然后……羞紅了臉。 “好啦,你不是還沒吃晚飯呢么,我打電話讓酒店送一點過來?但是都是最尋常的那幾樣,沒法按照你想吃的給你點。” 我點頭:“疫情當前,有得吃就不錯了,實在不行我車里有餅干和泡面,看你吃泡面吃的挺香,我突然間也想嘗一嘗。” 莊裕把手里的泡面給我遞過來:“我用過的叉子,你嫌棄嗎?” “就不能給我泡一桶新的嗎?”我故作嫌棄,這才退回到房門口去換鞋子,看他走過去幫我燒水,無奈道:“原來你竟然真的嫌棄,罰你晚上在我懷里不許亂動。” 我偷笑,朝他扮鬼臉:“我睡覺像是在床上游泳,半夜把你踢下去都有可能,你別要求太多。” 他不信:“我胳膊圈著你你才沒有力氣逃出去呢。” “那可不一定。”我若有所思,想起他那個致命的弱點——莊裕他……怕癢。 ??106? 來日方長 ◎從此,人間再無我的小王子。◎ 我和莊裕在武漢一起朝夕相處的那兩個多月時間, 讓我無比確定了一件事情——我想要嫁給他。 和莊裕形影不離單獨相處的日子里,我們無比和諧,并且有說不完的話。我曾經以為我會很慌張地無法適應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密, 但其實不會。除了第一晚我們兩個人一起躺在同一張床上時會有的那種緊張和興奮感,之后的每一天我們都更自然。 我想, 等回了滬城以后,我要自己去催爸爸了。 結婚有什么好焦慮的呢,我很慶幸,我在這樣的年紀就和他彼此確定了心意,盡管我曾經在糾結和煎熬中與他浪費掉好幾年的時光,可如果不是那些日子的分離,我們又如何會像現在這般珍惜當下呢? 我很感恩, 這一趟武漢之行讓我完完全全看清了自己的內心,我想我不會再逃避了,我愿意把我這一整顆心再次交到莊裕的手里。 唯一的壞消息是,我的考研成績并不理想,雖然離錄取線只差最后的一點點,但我依然覺得失落,只有莊裕安慰我:“沒關系,大不了再考一年, 我們來日方長。” 他說“來日方長”這四個字的時候,眼睛里的星光真的很像我在天文望遠鏡里看到的星河閃耀。 那天夜里, 我洗完的頭發是莊裕幫我吹的,他說 :“從前不知道易林的病, 只覺得像他那樣瀟灑的人驀然愛上一個女人實在荒唐, 如今卻心疼他, 明明曾經唾手可得一切, 如今卻連想見對方一面都是奢望。” 我愣了愣,并沒有怎么聽懂。 他說:“還好我想見你的時候就去你家里找你,沒有任何人會攔著我,冉冉。” 然后我們相擁而眠,我給他講我最喜歡的小王子的故事,給他講“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玫瑰花,但卻只有一個蘇冉” 的道理,我說:“莊裕,你就是我心里的那個小王子。” 小王子去過很多星球,比我見過更多的世面,他見過許許多多的玫瑰花,但他最愛的還是我。 回滬城的時候,是齊悅姐來機場接的我們,滬城已經入春我穿的卻還是當時冬天的那件大衣,在武漢足不出戶每日室內開著空調,我來來回回穿的就是一件毛衣和莊裕一件大得要命的衛衣。 我們先是去的她店里,聽她聒噪了一路,然后送我們回莊家。 我害怕就這樣回家去會挨罵,故而先去莊裕家里拉一波同情票,等著我媽過來領我回去。 結果可想而知,我在莊裕和阿堯的保護下成功免責,念及我考研失利原本就心里不好受,如此便就不和我計較了,只千叮嚀萬囑咐下回不可再貿然獨自行動,太過危險,我應付著點頭,轉身和莊裕說:“聽見沒有,下次別再讓我擔驚受怕了。” 錯過了一整個新春,我們學校也因為疫情緣故開始給我們上起了網課,我到了大四連網課也不用上,幾乎相當于是提前畢業了,于是每日都在復習為下一次的考研做準備。 在家里待得悶的時候,我就去風和找莊裕,他們前臺的小jiejie對我十分眼熟,每回都客氣地領著我去他辦公室,哪怕是莊裕人在會議室開會的時候,她也會先把我領進去給我把茶水先倒上。 我有一次和她開玩笑,問她:“你怎么總是這么客氣?” 她說:“莊總說了,夫人來視察,必須八百個尊敬和熱情。” 一句話 ,倒是把我給說的不好意思了。 莊裕求婚的那天,我隱約是有猜到的,只覺得那兩天他和阿堯哥打電話的時長比往常都要久,還總是旁敲側擊問我的喜好。 所以他帶我上那輛游艇的時候,我其實早已經在心里想好了該如何回應他。 我愿意嫁給他,從來都愿意。 我終于如愿見到大家提過好多次的那塊玉。 但我見到它的時候,它已經是被加工制作成了一只十分精致的鐲子和一只吊墜,顏色絕佳毫無雜質,我一眼就能看得出它的價值連城。 莊裕在東方明珠的背景下朝我單膝跪地,第一次,我清晰地在他的眼里看到一種叫作“責任”的東西。 他說:“冉冉,你如果愿意嫁給我的話,我一定會成為比你爸和你哥更加保險的依靠。” 我雖然眼里已有淚光,但還是故作輕松地問他:“怎么保險?” “風和以及風和附屬公司的股份,我持有的,我都分你一半。” 這樣一番話,也許別的人也可以說得出來,但那天無人機航拍就在眼前,他說的每一句話,江邊的朋友們都一起見證,如此還能怎么去質疑他的誠意呢? 只是如此一來,我爸又突然愿意早一些把我嫁出去,從那天起就立刻頻繁和莊家商量婚禮的事情。只是苦于疫情期間不提倡辦婚禮,我爸媽就提議先訂婚領證,后期再辦婚禮。 我和莊裕都沒有意見,只說聽家里安排,反正來日方長,畢竟我們心意相通。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我們竟然再也沒有“來日方長”。 莊裕堅持要去美國談這樁合作的時候,還沒有發現美國之前被爆出來的嚴重流感其實就是新冠,而且感染人數和死亡人數也并未按照事實公布,所以我們雖然也極力反對他冒著危險前去,但他最終還是說服了我們。 對于風和來說,如果這次可以順利搶在lvhm收購tiffany,那勢必將會成為未來幾年亞洲最鼎盛的珠寶品牌。 莊裕志在必得。 莊裕從來就是一個把家族事業看得極其重要的人,這一點和我阿堯哥還不一樣,阿堯哥也把事業看得極重,但卻并不是對家族有什么責任,我明白阿堯哥的狼子野心,也明白莊裕對家族和公司的看重,我于是沒有再攔著他,并且在他走后沒幾天易林哥生日的那天,隨齊悅姐和熙熙姐一同去靜安寺拜佛,求他這一趟美國之行順利歸來。 明明我那天虔誠無比,望著佛像的時候心無雜念,可為什么……佛祖沒有聽見? 莊裕去美國之前,我見他的最后一面,是出發的前一天夜里 ,那時候我已經洗完了澡回到臥室里,正欲給他打個視頻問問他行李有沒有收拾好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就在客廳響起。 他叫著“冉冉”,笑意爽朗,說外面剛下完一場雨溫度適宜,讓我陪他去散會兒步。 我急忙披了件薄外套,和他出門去。 去美國的飛機是一大早的,我問他需不需要我去送機,他說時間太早耽誤我睡覺,不如現在就當提前送別了。 我問他:“怎么這個點突然過來了,若是來早一點,還能一起吃頓飯。” 他突然在我脖子旁拍死一只蚊子,說:“收拾行李的時候想起來沒有什么能夠讓我睹物思人的東西,所以來找你討。” “睹物思人?”我想了想,把脖子上那只失而復得的望遠鏡吊墜從衣服里面拿出來,問他:“你送我的東西,現在我再借花獻佛給你拿去,會不會太摳門了?” 他笑:“你當真是蘇一的親meimei,怎么和他一樣摳門?” 我說著就要把吊墜放回去,被他一只手攔住。 莊裕突然停下腳步,面朝我站著攔住去路,小心翼翼幫我把項鏈摘下來,說:“也好,你這么喜歡天文學,我看到望遠鏡,的確是只會想到你,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一般男人戴這種項鏈,不是有女朋友就是有男朋友,大概率可以讓你放心些。” 我突然被他逗笑,推他:“早些回家去睡吧,明天的早班機你得起早去機場,吳青楠送你去嗎?” 他點頭:“我走的時候你不必來送,但我回來的時候,你要來接我。” 我說“好”:“天上下刀子我都去機場接你去,給你一個大大的抱抱,好不好?” 但……老天慣會開凡人的玩笑。 那天,是我見他的最后一面。 莊裕在美國提分手的時候我是完全沒有當真的,他說他喜歡上了一個美國本土的女孩子,性感辣妹讓他從未有過的動心,我說:“莊裕,有病就去治,沒病就他媽趕緊給我回來。” 他笑:“我就是嚇一嚇你,看你如今是不是真的信我。” 我聽他說了幾句談判的進度,然后聽見他咳嗽了兩聲,緊張地問他:“美國的流感是不是真的特別嚴重,實在危險的話,你要趕緊回來。” 他搖頭:“特拉華州還好,其他地方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我這才放心下來,和我媽一起探討婚禮的安排。 我想,我已經完全做好了成為他妻子的準備,只等他從美國回來。 可他再回來的時候,就變成了一只黃金樟木的盒子。 所有人都說那輕飄飄的一抔灰就是莊裕,可我不信。 他明明身強體壯、肩寬腿長,怎么可能燒出來只有這么一點呢? 我沒有像齊悅姐那樣崩潰大哭,反而十分平靜,我說:“都沒有見到過遺體,空口白牙就說這是莊裕,你們怎么能信?” 莊裕mama過來緊抱著我,除了悲鳴哭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