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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酷月光 第88節(jié)

    卻怎么都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一個雨天, 他的風(fēng)衣上還有水珠,轉(zhuǎn)過臉來看我時眼神是我前所未見,我仿佛真的可以感受到他的那句“害怕”,怕我真的會選擇周彥航。

    他的唇很冰冷,畢竟北京的室外溫度只有不到十度,還有風(fēng)吹著雨飄過來,他站在我的傘里沒有打自己的那一把傘, 抱住我的動作勒得我快要不能呼吸,我只掙扎了兩秒,便在他的懷里丟盔棄甲,

    我居然該死地發(fā)現(xiàn),我并不排斥他的親吻。

    食堂外面人來人往,但我們面前有傘擋著,莊裕一只手握住我握著傘柄的那只手,突然停下來, 嘆息一聲:“你手太涼了,我們別在這路上干站著, 往哪里走走吧。”

    我機(jī)械地點頭跟他走,任由他一只手?jǐn)堉业募绨? 不知怎么就走到未名湖邊, 此時雨恰好停了, 莊裕把傘收起來放在木椅上, 抬頭去看被雨淋濕的那一片片黃。

    我捏了捏他的袖子,問他:“莊裕,你真的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感覺嗎?”

    他又環(huán)抱住我,把我往他風(fēng)衣里卷,輕聲說:“從前我不太清楚,可能是因為一直以來都太過于習(xí)慣想見你的時候就去蘇家找你,習(xí)慣被別人提起時我們兩個的名字總是連在一起,所以自以為是覺得我們的感情是水到渠成,是板上釘釘。但我現(xiàn)在明白了,喜歡一個人是會因為見不到你而寢食難安,會因為你討厭我而變得也討厭從前的那個自己。”

    我吸了吸鼻子,到這時候才愿意伸手去抱他。

    莊裕的背很寬闊,他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瘋狂地迷戀健身,勵志要走硬漢路線,頭發(fā)剃的很短,我阿堯哥總說他有種流川楓的氣質(zhì),我于是偷偷估測過他的背寬,卻沒有想要如今拿手來量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拉我的手放進(jìn)風(fēng)衣里,我摸到他里面穿的那件衛(wèi)衣,軟軟糯糯的,聽見他說:“外面冷,你的手太冰了,我給你暖一暖。”

    我問他:“這回去武漢,是去做什么?”

    他提起齊悅姐,一臉的無奈表情:“路易林不在滬城,我不僅要管齊悅那個小祖宗,就連他老婆我都要幫忙看著點,這回是要去找品牌方談一個聯(lián)名合作,他們幾個女孩子都不拿手,于是就來找的我,你說我能拒絕嗎?”

    我突然就想起遠(yuǎn)在墨爾本的易林哥,問莊裕:“墨爾本現(xiàn)在是春天吧,易林哥身體養(yǎng)得怎么樣了?”

    “我看他生龍活虎的樣子,應(yīng)該是調(diào)理得好,就是每天都在變著法地跟家里作,你阿堯哥沒和你說嗎?”

    我實話實說:“最近正在備戰(zhàn)準(zhǔn)備考研,北大的研究生我是沒戲了,打算考港大,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整日都在復(fù)習(xí),所以和阿堯哥聯(lián)系的也不多,就沒問過這些。”

    莊裕疑惑:“為什么想考港大?”

    我說:“齊悅姐一直和我說港大的好,又離澳門近,我阿堯哥說去那里再待兩年也挺好,你不是也常去深圳那邊談生意嗎?”

    他這才終于聽到想聽的答案,抓我一只手放在手心里給我搓暖:“原來這里面竟然還有我的因素,實在是受寵若驚。”

    我突然直勾勾地看著他,異常嚴(yán)肅地問他:“莊裕,我一直都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吧?”

    他點頭,點了兩下又開始搖頭,說:“以前你喜歡我我能感覺得到,但這幾年……我不敢說。”

    “你何時變得這么不自信了?”我問他

    莊裕于是指了指我的脖子,回答我:“從你不再戴那個吊墜開始。”

    莊裕說的是當(dāng)初琪飛哥和凌初jiejie訂婚的時候,他偷偷在桌子底下塞給我的那只望遠(yuǎn)鏡模型的小吊墜,從前我一直把它戴在脖子上,洗澡前會摘下來防水,洗完澡又重新戴上,每天都和它一起入眠。

    我的夢想就這么兩件,一件是學(xué)習(xí)天文學(xué)去了解宇宙的奧秘,另一件便是和莊裕待在一起。

    雖然戀愛這件事我到今天還沒有嘗試,但我始終覺得,如果你很愿意和一個人待在一起,每天都待在一起,那么你大概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的。

    所以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莊裕,一直都期待著某一天我們會正大光明在一起,拉手或者親吻,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但那個吊墜……它丟了。

    “不是我不戴了,是它給我弄丟了。”我也十分自責(zé),不記得是什么時間丟在了哪里,等我洗澡前習(xí)慣性要摘下來的時候,我的脖子上已經(jīng)空空如也了。

    莊裕顯然是沒有想過這么一種情況,還以為是我因為氣他所以故意不再佩戴,我撇了撇嘴:“那時候的確是不想繼續(xù)戴了,可東西是東西人是人,我想我還是不能這樣遷怒于物。”

    他若有所思,說:“那剛好,你等我出差回來來北京接你,今年的跨年禮物,我送你一個新的吊墜,遇水也不會生銹的那種,回頭你可不許再摘下來。”

    我眼珠轉(zhuǎn)動,想起來那日他說的那塊要送我的玉,心下已經(jīng)猜到了大概。

    我在莊裕懷里安靜地被他抱著,突然聽到他說:“冉冉,原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連拉個手抱一下都這么快樂。”

    我“嗯”了一聲,道:“其實……只要能見到,就足夠快樂。”

    我沒有告訴他,我曾經(jīng)在很多時候,在他來我們家找我阿堯哥的時候,聽到門外他爽朗的笑聲,我就可以高高興興地在房間里換好幾波衣服,對著鏡子傻樂半天。

    那時候不明白自己的心理起伏,只覺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可卻忘記了“女為悅己者容”,只要能見到他,我的心里就總是像撒了蜂蜜似的。

    連我阿堯哥都說我比小時候活潑許多。

    莊裕沒有再一次吻我,盡管他的氣息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我?guī)缀蹩梢月牭剿齑轿由洗綊哌^下唇碰撞的聲音,我竟然有些失望地從他懷里抬起頭來,主動在他唇邊開口我說:“莊裕,我喜歡你,這句話原本幾年前我就想告訴你的。”

    他閉眼,“嗯”了一聲,然后略帶苦澀地說:“都怪我,是我該死。”

    那天我急于去探尋和喜歡的人親吻是什么滋味,于是沒有深究他那一句話。

    如果我知道有些話說出來就會成真,我一定會在那之前就先堵住他的嘴。

    莊裕的確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我曾經(jīng)在心里罵過他千句萬句,我身邊的人也和我一起罵過他無數(shù)回,但我從來……都沒有說過希望他死。

    從來沒有。

    那天晚上,我最后還是回了宿舍,莊裕說他是第二天的飛機(jī)飛武漢,我問他需不需要我去送他,他搖了搖頭:“明天起床我再過來找你,陪你吃了早飯再去機(jī)場,你好好復(fù)習(xí),等你去香港了,我就把工作重心移到深圳那邊去,我也想為你多做一些改變,冉冉。”

    他的一聲“冉冉”,又聽的我心里泛起漣漪。

    莊裕這一趟武漢之行,沒想到只去了三天,齊悅給的行程單有誤,他并未如期見到品牌方的人,于是折回去忙風(fēng)和的事情,改到一月份再去。

    我于是每天復(fù)習(xí)考研的東西,總是和他打著視頻電話聽他在辦公室里和負(fù)責(zé)人開會聊提案,中間休息的時間他就望一眼手機(jī)屏幕,時不時截一張圖發(fā)給我,說:“冉冉你看,你這個角度也很好看。”

    我輕聲數(shù)落他開會不專心,然后默默點開照片保存下來,又多了許多學(xué)習(xí)的干勁。

    但只有一點,我說:“莊裕,我還沒有完全原諒你,我要看你的表現(xiàn),給你三個月試用期,如果能讓我完全信你,我才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他并沒有覺得我這個要求是在刁難他,結(jié)果竟然意外地開心,他油嘴滑舌:“三個月會不會太短,你給我三年?三十年?我都有信心過得你這個試用期。”

    我罵他傻:“三年、三十年,等你試用期過了,我都人老色衰了。”

    “我們?nèi)饺剑肋h(yuǎn)年輕。”

    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公平的東西,我們每一個人的一天都是二十四小時,一年都是三百六十五天,我在長大的同時莊裕也在日益變得成熟。

    很快我就二十二歲了,而他也不再是幾年前那個二十出頭的愣頭青。

    他已經(jīng)學(xué)會收起頑氣踏踏實實做事情,在演講前背誦下一篇他曾經(jīng)看都看不懂的稿子,會站在聚光燈下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對熱情的女記者說:“sorry,i already have someone i love very much.”

    他還會在夜深人靜時給我打語音電話,和我說:“冉冉,我們打著電話一起睡,看誰先睡著。”

    說:“冉冉,我再也不想失去你。”

    我突然間心生恍惚,誤以為上天從這一刻開始眷顧我們,眷顧我。

    他終于是我的莊裕,是我一個人的莊裕。

    ??105? 我們團(tuán)圓

    ◎“莊裕,我命都給你了,你讓我哥殺兩句怎么了?”◎

    得知武漢封城消息的時候, 我正在和莊裕鬧脾氣,因為馬上就是新年,不僅他說好的送我的那份禮物沒有如期出現(xiàn), 就連他人也還在武漢并未回來。

    莊裕再三道歉:“不知道什么原因,這兩天的機(jī)票一張都沒有, 就連高鐵票也售罄了,這大過年的也不好麻煩誰來接我,我只能坐后天晚上的綠皮火車回去。”

    我不信邪:“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多出些錢買張票還買不到嗎?”

    莊裕這才同我說:“武漢這邊好像出了個什么新型的傳染病,許多人連夜買票往外走,現(xiàn)在還真不是你有錢就能搶得到票的,反正……我會想盡辦法回去的, 你別擔(dān)心。”

    我心下一顫,放寒假前段時間我留在學(xué)校參加一個興趣小組的活動,最近才剛回滬城,窩在家里幾日還沒有出門去,連齊悅姐的店我都還一次沒有去過,兩耳不聞窗外事許久,只隱約聽說是武漢那邊有什么肺炎,但沒聽說傳染什么的, 所以也沒有特別重視 。

    聽他如此說,連忙問他:“那這個傳染病嚴(yán)重到什么程度, 你現(xiàn)在人在武漢安不安全?”

    莊裕倒是心平氣和的,視頻那邊還在喝茶, 給我分享好消息:“品牌方這邊我們見過兩次, 聊得很好, 聯(lián)名的合作初步敲定下來, 等我回滬城,我給你看我活蹦亂跳的樣子,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這幾天還胖了兩斤呢。”

    我這才放下心來,叮囑他:“這兩天你就待在酒店里別出門,實在要出去你就戴個口罩,最好是別去人太多的場合,萬一……你說是不是?”

    他嘴里品了一口茶,煞有其是地去聞茶香,他說:“冉冉,你上回不是說家里新添置茶葉難喝,我厚著臉皮從那位品牌方投資人手里要過來的這個熟普色香味俱全,回頭你來我家里拜年,我煮茶給你喝。”

    我不服氣:“怎么不是你來我家里拜年呢?”

    “誰說我不去了?我下了飛機(jī)就直接去你家,你回頭跟廚房說多做些好菜給我留一些,我想第一時間就抱到我們家冉冉。”

    恰好這時我媽端著個果盤進(jìn)來,看到視頻通話里面的莊裕,笑著打趣:“什么你們家冉冉,現(xiàn)在可還是我們家的呢!”

    我紅著臉:“媽,你出去……”

    聽見莊裕在電話那頭沒皮沒臉地說:“伯母,以后我也是你們家的。”

    而就在第二天凌晨,武漢,封城了。

    消息是我一大早醒來時就看見的,臥室里天寒地凍,我冬夜里習(xí)慣在睡前把空調(diào)設(shè)置成定時關(guān)機(jī),然后一個人卷在被子里毫不在意睡姿,醒來時就是一條腿擱在被子外面,凍得冰涼。

    我摸出來手機(jī)按了兩下都沒有反應(yīng),猜測是昨晚的后來莊裕一直沒有掛斷視頻,等手機(jī)自己電量耗盡

    才關(guān)的機(jī),于是拿著去充上電,把腿收回到被子里又瞇了一會兒,才拿起手機(jī)刷微博。

    然后就看到了武漢封城的消息。

    我縮在被子里,突然覺得冷意侵襲,連著刷了半個多小時的各種新聞報導(dǎo),心里的預(yù)感十分不好,我起身套上厚厚的居家服外套,去客廳里揚(yáng)聲問“阿堯哥回來了嗎?”

    沒有人應(yīng)。

    我于是偷偷溜進(jìn)他的房間,偷了他那輛許久不開的卡宴車鑰匙。

    趁著沒有人注意把車開出門去。

    高考完的那個夏天我考駕照,每天頂著艷陽往駕校去,我阿堯哥人不在滬城,我爸他老人家怕我遇到問題就退縮,于是每天讓他的司機(jī)送我去練車,可即便這樣,我科目二和科目三考試還分別掛了一次,最后拿到了駕照也不敢自己一個人開車上路。

    后來是齊悅姐不要命,有兩回把她的車給我開,夸贊我開車穩(wěn)坐著安全,實則是陰陽我速度慢。

    我從前問阿堯哥:“我見許多有錢人都是請司機(jī)開車的,怎么你和莊裕都喜歡自己開車?”

    阿堯哥說:“自己的命,干什么要被抓在別人手里呢?”

    那時候我沒太聽明白,直到那天我自己開車出去,我想要往哪里開就往哪里開,我想開得快還是慢都可以由我自己做主,要是換成任何一個司機(jī)載我,我說我要去武漢,一定會被人當(dāng)成瘋子丟在路邊吧。

    反正他們都說我是瘋了。

    滬城到武漢近八百公里的路程,因為道路不熟悉,我從早晨一直開車到天黑,才進(jìn)入武漢市。

    我在好幾個個關(guān)卡口被攔下來,我說:“家里是做生意的,來給大家送物資。”

    說著開了后備箱給他們查看,滿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我在加油站加油時買的儲備糧食。

    身份證和駕照我都帶在身上,甚至還帶了我的學(xué)生證,我說:“我們學(xué)校一直教育我們團(tuán)結(jié)友愛,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我得讓武漢的朋友們安心過這個年。”

    關(guān)卡口的志愿者們紛紛向我敬禮放行,夸我:“小姑娘年紀(jì)不大,胸懷卻如此寬廣,將來必成大器。”

    我笑了笑:“借您吉言。”

    抵達(dá)莊裕所在的酒店時,是夜里將近十點,我第一次不算冷靜地大力去敲他的房門,敲到第六聲時他打開了門。

    然后驚愕地看著我:“冉冉……你怎么來了?”

    我身后沒有行李箱,所有的東西都還丟在車上,沖上去撲進(jìn)他懷里,莫名就眼淚止不住了。

    “我看新聞里面你們這邊到處是人感染這個肺炎,已經(jīng)有不少死亡病例了,據(jù)說比當(dāng)年的非典還要嚴(yán)重,莊裕……你沒事吧?”最后幾個字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