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8、 這層是答疑樓。我總結了一下目前收到的評論,一一回復下。 “哥哥為什么沒能投胎?一般人死后不是直接去地府了嗎?” 這個問題也是很久以來糾結他的問題。他說他不知道,就好像他是一個世界的bug。雖然我很討厭聽他這樣講自己。他后來也結交了一些鬼朋友,知道逗留在人間的鬼不是個例,但像他這種會與現實時間同步長大的就只有他一個。 BTW,他不會把鬼朋友往家里帶啦!我那時還調侃他是鎮宅神獸,因為他還會趕走家里的任何可疑生物…… “你考試的時候哥哥會替你作弊嗎?” 不會。完全不會。他特別有原則,他尊重這個唯物主義至上的世界的一切運行規則(笑)。而且那些年,我們都還是在回避這件事。就是人鬼有別這件事。他看我傷心,也老安慰我,說你就當你哥特別孤僻,所以沒有朋友,跟爸媽關系特別僵,只有你。 我又不爭氣地哭。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唯一”,它建立在那么慘痛的前提上。況且如果他真的是個普通人類……他絕不可能落到孤僻的境地,他有那么閃亮的靈魂,他會朋友成群,無數的愛都會圍繞著他,其中自然也有我的一份。但真到那個時候,我的愛是不是就會顯得沒那么醒目了呢……?我為自己的卑劣感到無比羞愧。 “是我的錯覺嗎?我感覺樓主跟哥哥的關系不太單純。” 哇哦,火眼金睛。老實說這沒什么好遮掩的,只是涉及到論壇的內容限制,有很多東西不能發上來。也借這個機會,我重申一遍,我是真的腦子有病。就是你們想的那樣。后來我也看了不少關于這方面的文學作品、電影、漫畫,好奇大家都是怎樣看待這種事情。結果我發現禁忌感好像是大家都愛的東西。人們總愛各種錯位,上位者做低姿態,純潔者縱情聲色。 如果我說,其實我沒法理解那種禁忌呢……因為我是那種完全沒有道德感的人,有目標就會出擊,所以我才會去招惹我的鬼哥哥。 但我甚至沒有資格帶他到爸媽面前對峙,然后把這個狗屎一樣的世界攪得更加翻天覆地。禁忌也是一種特權,對我跟他來說。 好殘忍,好殘酷。 愛就是這種東西啊。跟愛相比,單單只是為了突破血緣關系,就要鼓足勇氣又算得什么呢……?如果有那種機會,我不會在乎任何事物,只跟哥哥做一對遠走高飛的亡侶。可是愛呢,愛毫無道理,愛不是一擊必得的存在,不是送給勇者的嘉獎。愛比任何事情都困難,愛根本是一個完全隨機又善變的壞東西。 隨機到我愛上我哥哥,然后他甚至都不是人類。 9、 講回初中時期。我決定開始學畫畫,我的第一個素描模特就是哥哥。不過當時畫得特別丑,丑到他懷疑人生好幾天。就連早晨跟我一起刷牙時,他也會突然停下來,扒拉著鏡子照上一會兒。 我又把他擠回去:“干嘛啦!” “你說實話,哥真不丑吧?”他一再確認。 “所以你是要說我畫得丑!”我有點兒生氣。 “好啦好啦,”他又摸我后腦勺,說得委婉,“寒寒才開始嘛,會有進步的。” 不過真被他說中,我還挺有天分的。或者可以說,是那股強烈的動力驅動著我練習、練習再練習。一開始我畫了一些比較可愛的動物擬人短漫,大多是關于我跟哥哥的生活日常。現在說出來感覺很羞恥,但當時我的確嘗試用一只小貓跟一只大狗來講述我跟他的故事。 班上的女生一個接一個傳閱。有好朋友告訴我說,那本小短漫在她們心中,不亞于她們自家CP的地位。現在想起來覺得她們都好可愛。其實很感謝她們,她們給了我那么多勇氣。我的初中生活總體來說過得非常愉快。 還記得某個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大家都在午睡,我的畫筆在紙張上沙沙作響。畫到一些地方,竟然有點舍不得將它畫出來給別人看。心在胸膛砰砰跳,卻不知何故,只好用燥熱起來的臉頰貼住冰冷的課桌。側頭過去的視野正對窗子外那棵大榕樹……見鬼(寫完這句覺得有點好笑,因為是真的見鬼了耶,有沒有朋友懂我笑點amp;gt;amp;lt;),哥哥就坐在上面。 那時他已經能與自己的幽靈身份融洽相處了,有時候還會做一點不痛不癢的惡作劇。比如那當下。 我像被拆穿心思,猛跳起來。他顯然沒想到他的偷看會讓我反應這么大,也急著從樹上下來。我跑到窗子邊,他在空中踏水似地踩了幾步,朝我躍過來。 天色突然暗下來,暴雨驟降。我急著想打開窗戶讓他進來,但插銷腐朽掉了,根本打不開。他用手掌抵著玻璃,用唇語安慰我不要急,就算他淋雨也沒事的。我盯住他的手心,突然想到我與朋友熱衷的占卜游戲。 他的手心會有生命線嗎?為什么我從來都沒有仔細看過呢?如果他的手心仍有那些晦暗不清、指意不明的糾纏線團,那我要說這個世界的所謂命運跟所謂先知都是狗屁,因為他的存在足夠推翻一切已知的。他根本不是他認為的bug,他是神跡。 但當時……我只是想讓他進來。在他身后,鉛灰色的天空空無一物。只有雨,那個世界只有雨。他像被困在某個巨大的水族箱里。 并且……就是在望著他的手指時,我居然產生了很驚人的想法。 我被自己的那個想法嚇到了。 種種情緒上涌,我根本沒法控制住。我一拳砸碎玻璃。大家紛紛蘇醒,睡眼惺忪地望向我的方向。我捂著流血的右手逃出教室。身后人潮涌動,但又寂靜無聲,因為哥哥沒有說一個字,即便他跟在我身后。這也是我們的約定,他不會在有人的地方跟我說話。 可是我多么難過……又多么痛。哪怕他只是輕聲安慰我,哪怕只是一句“寒寒”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