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探手，撫上芙蕖薄薄里衣下的小腹。

    那里已經(jīng)有了豐腴的弧度。

    ——“什?么?時候？”

    芙蕖眼里情意如絲：“先生貴人多忘事啊，真記不得了，還是?裝的？”

    四個月前，北境趨于消停，各方都開?始鳴金收兵的時候，他們卸下心里的那口氣，終于不用再抑制心底蔓延的情愫，任由他們互相纏繞生長在一起。

    離開?北境的前一天夜里，正好是?滿月，山間的月那么?清亮，一絲云霧也沒有，他們縱馬奔了十幾里的山路，在嶙峋的山石上，在最靠近滿月的高處，鋪著軟綿綿的狐毛，相擁在一起。

    這種東西是?要講情調(diào)的。

    再后來，一路行走，他們彼此都不愿在異鄉(xiāng)的客棧中將就，于是?北境的那一次放縱，便成為了目之可及的最后一次。

    唇齒相依的柔軟間，芙蕖忽敢一陣刺痛，嘗到了血腥味。

    她?一把推開?謝慈，用食指抹了下唇：“你咬我?？”

    謝慈：“你瞞我?。”他一頓，手牢牢地掐著芙蕖的腰身：“為什?么?？”

    芙蕖攀著他的胳膊，支撐著自己勉強(qiáng)站穩(wěn)，惡劣的一笑，說：“看不慣你事事盡在掌握的樣子?，給你制造些意外，感?覺到驚喜了嗎？”

    她?就是?故意的，而且無緣無故。

    謝慈手指收緊，到底還是?舍不得摧折她?，都掐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咬牙切齒道：“驚喜至極?！?/br>
    壽石山別莊遲來的張起了紅綢，燕京城華陽街上的謝府也掛上了燈，昭告著朝中所有人，謝府大喜。

    至于請柬，那是?不存在的，聲名狼藉的前次輔大人，在燕京中的人緣糟糕到了難以想?象的程度，與之交好的不敢擅自做主來煩他，與之交惡的更是?恨不得遠(yuǎn)遠(yuǎn)躲開?，留給他們倆的，只有求之不得的安寧。

    芙蕖摸著自己腹中孕育的生命，回想?當(dāng)時，她?幾乎在身體出現(xiàn)一樣的第一時間，就有所察覺了。

    猝不及防，像是?不真切的夢。

    芙蕖還來不及感?覺更細(xì)膩的喜悅和幸福，就被鋪天蓋地的無措淹沒了。

    面對?這種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沒有人能幫她?，即便孩子?的父親也不行，她?必須依靠自己趟過去，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真正做到安心。

    嫁衣鳳冠妥善收藏。

    芙蕖在別莊養(yǎng)胎的日?子?里，能感?覺到謝慈寸步不離的關(guān)照。

    常常，她?坐在屋子?里，做著粗劣的針線，偶一抬頭，就見外面臺階上，謝慈不甚講究的坐在那里，望著將落未落的太陽，安靜著，不知再想?什?么?。

    她?猜，他也在不安。

    甚至他的心思要更細(xì)，想?的更多。

    ——事實上，他們都還沒得及做足準(zhǔn)備。

    芙蕖一個失神，針尖扎破了食指，沁出了血珠。

    她?面不改色的用帕子?擦了，開?口道：“你希望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謝慈沒有回頭，他輕聲說：“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我?都沒想?好該怎么?養(yǎng)。你和我?的性格都不算是?好，若是?像了我?倆，將來保不齊要吃大虧?！?/br>
    芙蕖仔細(xì)思量著他說的話，認(rèn)真往他們的家譜上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他們彼此的父母，竟找不出一個活的如意的。

    真是?一家子?慘一塊去了。

    芙蕖說：“我?娘親懷著我?的時候，也一定給我?的將來謀劃了一個很幸福的結(jié)局。她?用力的或者，試圖保護(hù)著我?，可到頭依然留下了數(shù)不盡的遺憾?！?/br>
    落日?將門口臺階上謝慈的影子?拉成進(jìn)了門里。

    像個一動?不動?的石像。

    芙蕖盯著灰蓬蓬的影子?，說：“其實我?們根本左右不了孩子?的將來，別擔(dān)心了。”

    謝慈依然等到天全?然黑下來，才起身進(jìn)屋。

    五個多月，芙蕖開?始什?么?都吃不進(jìn)去，形容消瘦得厲害。

    謝慈才得以從那些虛飄的擔(dān)憂中抽身，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芙蕖身上。

    好在芙蕖人雖然憔悴，但?精神還很平和。

    早年她?在身體上落下的一些婦科癥，在懷孕時全?部翻騰了出來，不僅折騰著她?，也折騰著尚未面世的孩子?。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芙蕖的臉頰都瘦凹了一大圈，臉上的骨骼顯出了鋒利的線條。

    母體懷孕，幾乎是?傾盡了所有，哺育著腹中的胎兒。

    一日?，芙蕖夜里從噩夢中驚醒，感?覺到謝慈小心的環(huán)過她?的腰身。

    她?緩緩地吐了口氣，牽過謝慈的手，放在自己的獨自上：“他在動?，你感?覺到了嗎？”

    謝慈沒說話，但?也沒挪開?手。

    芙蕖卻在夜里話變得多了起來：“曾經(jīng)，在我?們都不確定能活下來的時候，我?問你要一個孩子?，其實心里想?的是?，有朝一日?，我?走在你前頭，至少給你留個伴，我?不想?在地底下看著你獨自一人穿梭在風(fēng)雨里。你當(dāng)時是?怎么?想?的？跟我?一樣？”

    謝慈終于應(yīng)聲：“是?，你不愿意接受有其他人照顧你的余生，我?總得想?辦法給你留點什?么?念想??！?/br>
    芙蕖捏著他的手：“放心吧，像我?們這么?艱難的命都能走過來，孩子?又?能差到哪里去?！?/br>
    又?過了兩個多月，莊子?上的穩(wěn)婆和請來的婦科圣手，每次請完脈都是?一幅愁容滿面的樣子?。

    芙蕖料到，這孩子?可能會不安分?。

    郎中幾番暗示，要她?做好準(zhǔn)備。

    果然，算著日?子?還差一個多月的時候，她?的破爛身子?承受不住了。

    謝慈守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

    世俗所有的規(guī)矩禮法，在他眼里都如同放屁。

    芙蕖挺起身子?，去吻他的側(cè)頸。

    謝慈低頭，抵著她?的臉。

    芙蕖袖中滑出一個精致的六角骰子?，強(qiáng)打著精神，笑道：“賭一把，男孩女?孩？”

    謝慈按住她?的掌心，骰子?尖銳的角刺進(jìn)了兩個人的手心中?！百€什?么?？”

    芙?。骸皢螖?shù)男孩，雙數(shù)女?孩，我?若是?贏了，你把棠荷苑的牌匾給我?倒過來寫，我?要在前面……”

    謝慈平靜的答應(yīng)：“好。”

    他從芙蕖的手中接過骰子?，在床邊滾了個三。

    輪到芙蕖，她?手指輕輕一撥弄，雙數(shù)，六。

    早產(chǎn)的孩子?，幸而體位正，養(yǎng)的也不大，只是?芙蕖的身體衰敗太過，全?靠謝慈在她?身后渡著真氣，才撐過了一天一宿，次日?晨光熹微時，針落可聞的室內(nèi)，終于想?起了嬰兒的啼哭。

    穩(wěn)婆用毯子?包了孩子?小小的身體，放在謝慈的懷中，輕聲說：“恭喜侯爺，是?個千金?！?/br>
    芙蕖知曉自己贏了，眨了眨眼，安心地睡了過去。

    謝慈說道做到，如她?所愿，出門就派人回謝府把牌匾給改了。

    半年后，身體終于養(yǎng)了些rou回來的芙蕖，抱著咿咿呀呀的女?兒，回華陽街的謝府，欣賞自己的戰(zhàn)利品，在緊挨著正堂的那座院落里，看見了倒插著頭朝下的“棠荷苑”。

    ……

    謝慈狡辯：“照你要求辦的，倒過來，你在上……”

    芙蕖氣笑了，掐著謝慈腰下的rou狠擰。

    謝慈多能忍一人，皮上泛起了青紫眉頭也不帶皺一下，倒是?芙蕖懷中的女?兒哇一聲哭了，小模樣極其委屈。

    女?兒很健康，也很漂亮。

    芙蕖凝視著自己寶貝，算是?看在女?兒的份上，寬宏大量的容忍了丈夫的無賴行為。

    ——“像你這樣的，若是?在場子?里，定要剁手的?！?/br>
    ——“夫人開?個價吧，多少錢能買我?這一雙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