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應照我 第1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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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疆安頓下來的第三天,謝慈身上已經被巫醫用銀針折騰了個遍。 芙蕖驚奇的發現,謝慈雖命懸一線,但那線顯然不一般,可能是天蠶絲,一時半會拽不斷。她那些小心和擔憂明顯有些多余了。 巫醫用盡了平生所學,最終敗下陣來,向芙蕖遺憾致歉。 巫醫說,他身上的鳳髓已經解了,如今半死不活是因身體有恙,而并非與南疆的蠱毒有關。 他們無能為力。 面對意料之中的結果,芙蕖坦然接受,急也沒有用的現狀讓她反而不著急了,天天不是在塔莎湖畔的村民家里游走,就是在屋里捧著南疆的毒經研讀。 日子被她過程了不慌不忙的模樣。 如今不光是謝慈在等死,她也在等。 無能為力的等。 有一日,芙蕖忽發奇想,撂下書,捏著謝慈的手,道:“你不是說喜歡那錦繡山河浩蕩盛世嗎,我去摘下來送給你好不好?” 反正那小皇帝這江山坐得也搖搖晃晃。 可轉念一想,她又明白,這必不是謝慈想要的。 他若想要,早有機會將小皇帝養成一個傀儡,一枚棋子,但他沒有這么做。 芙蕖感慨,南疆一行,一無所活,算是白來了。 …… 不過,也不完全沒用。 巫醫雖然拿謝慈沒轍,但卻治好了她的味覺。 當時在空禪寺,謝慈不知用的什么藥,摧毀了她的味覺,令她對酸甜苦辛甘的感覺變得很遲鈍,遲遲未恢復,這段時日,在巫醫的順手照料下,她已恢復了大半,至少不會再將藥和糖弄混了。 既然南疆沒什么收獲,芙蕖打算帶人回去了。 好似白折騰了這么一頓。 于是她開始著手收拾回返的行李。 然而,一個意外的不經意,她在放著衣物的箱子里,摸到了一個手感熟悉的琉璃罐子。 里面盛著滿滿一罐子的風干甜梅。 芙蕖都快忘了這東西了。 她的癮來得快去的也快,自從在燕京出了那場變故,再也沒饞過這玩意兒。 是誰放進箱子里的? 芙蕖現在的味覺已回復正常,打開罐子,從中取出一顆,咬下一點,想再品一品味道。 卻發現是甜的。 是梅子獨有的清香酸甜,并沒有浸過藥。 可芙蕖還是嘗出了不對勁。 這梅子……怎的只剩了薄薄的一層皮,好似被挖空了心一般。 芙蕖用牙齒將這銅板大的梅子撕開兩半,里面不僅是均勻的空心,而且還藏著一張字條。芙蕖納悶地拿出字條展開,湊近了油燈看,上書兩行正楷小字——“小山榴花照眼明,青梅自墮時有聲。” 芙蕖給看愣了,翻來覆去不明其意。 有點欺負她沒讀過幾本書了。 芙蕖向隨行的竹安和吉照打聽,她們倆也是一頭霧水,芙蕖不得已,到樓下抓了紀嶸問。 紀嶸自小是個粗人,唯一正經讀過的書,可能就是啟蒙時的三字經,他有心幫忙,卻也一籌莫展,最后出主意,讓她找個有學識的人問問。 只可惜有學識的人都在燕京大展宏圖呢,南疆一個山腳旮旯里委實找不出一個來。 芙蕖便連夜提筆給駙馬爺欒深去了封信。 信都發出去了,芙蕖躺在榻上,輾轉思量,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爬起來,摸出那一整罐的梅子,一個一個全部都撕開了。 果然,撕出了一捧字條,倒也不是每個都有,約莫五六個里能有一張。展開來看,全是語焉不詳的小詩,芙蕖慚愧,實在琢磨不透謝慈的深意。 打的什么啞謎? 她坐在燈下,一句一句的謄抄了,再次飛鴿傳往燕京欒深。 不過,倒是有一句她看明白了——“一生癡絕處,無夢道徽州。” 什么意思? 難道是讓她去徽州? 芙蕖想起徽州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崔字號。 她以為謝慈這是放心不下那些案子的處置,于是又下樓,將剛歇下不到半個時辰的紀嶸又喚了起來,問他崔字號朝廷是如何處置的。 紀嶸當真是老實巴交一漢子,絲毫沒脾氣,一問就答:“崔字號,相關證據俱已查明,我離京之前崔掌柜的便已下了獄,會審可能還需費些時日,但總之他逃不了處置。你怎的了?” 芙蕖搖頭,說沒什么,提著燈退了出去。 看來不是有什么任務交代。 那是何意? 原本打算啟程回京的芙蕖為了等回信,耽擱了行程。 回信等了七日才回來。 欒深先回復了第一句詩的意思,是陸放翁所作,按考據,多認為此詩是作于紹興。 芙蕖停下思考了一會兒,紹興……接著,翻到了下一頁。 欒深將所有詩句的意思都詳盡的寫了下來,幾乎是每一句詩,就是一個地方。 紹興,杭州,白云寺,徽州黃山…… 芙蕖放下信,想到了前不久他說過的一句話。 ——“我可以帶你去任何一個地方。” 起因是芙蕖感嘆自己空活了好多年,卻沒見識過大美的河山。 芙蕖撐在謝慈的身邊,說:“你是說這些地方值得一去是吧。” 守著沒有回應的謝慈。 芙蕖道:“明明是你答應帶我去的,現在變成我帶你了?” 回京的打算臨時改變往紹興去。 紀嶸便不能再陪了,畢竟身兼要職,公務纏身,一路護送至南疆已耗了半個多月的時光,明鏡司信任指揮使,他大哥已經來信催促了。 芙蕖與紀嶸相辭,她帶上自己的人,從紹興,到杭州,白云寺,徽州黃山…… 芙蕖一路走過,卻懨懨的,面對無限風光,提不起任何興致。 她想要的不是獨自一個人走過這千山萬水。 一路隨心所欲行到了徽州,芙蕖還沒來得及找下榻的地方,便被銀花照夜樓的人攔了,請她前去做客。 銀花照夜樓的徽州分堂隸屬陳寶愈。 也就是說陳寶愈要見她。 依然是那座徽州的民宅小院,車卸在了院子里,馬牽到了馬廄中休息。 芙蕖跪坐在車上,掀了竹簾,卻不下車,直視面前的陳寶愈,道:“陳堂主不妨有事直說。” 陳寶愈無奈搖頭,上前一步:“你再這樣漫山遍野的跑下去,人不死也差不多了。” 芙蕖:“你有好辦法?” 即使失望了很多次,她話中仍含著幾分期待。 陳寶愈:“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半年前,我家隔壁碧海閣丟了件寶貝。” 對于這些江湖上的雜聞,芙蕖的了解比那些詩文要更多些。 碧海閣似乎是以毒聞名。 芙蕖:“然后呢?” 陳寶愈說:“碧海閣以毒見長,他們家丟的,是鎮閣之寶,名叫醉浮生。是非解藥而不能解之毒,但其毒性又是當世最溫和無比的。” 芙蕖:“……醉浮生?” 陳寶愈道:“此毒溶于酒中方能起效,服下可令人昏不知事,不得醒,亦不得死。照理,這件事我早忘腦后了,但日前見他這副鬼樣子,宮中御醫都束手無措,像極了醉浮生所致。” 芙蕖:“你是懷疑?” 陳寶愈頷首。 芙蕖神色逐漸凝重:“可單憑懷疑,并不能說明什么。” 陳寶愈道:“于是我去查了。” 碧海閣制毒有專長,可確實江湖中人人唾棄的下九流,論勢力,與銀花照夜樓沒得比,陳寶愈一插手,查起來不算難。 陳寶愈道:“碧海閣門下弟子少說也有近百人,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偷東西,身份不能差,身手更不能差,直接查肯定找不到有用的東西。但我從黑市下手,摸到了醉浮生的去處。” 芙蕖將謝慈安置進了陳寶愈的客房中,她自己則與陳寶愈在院子里溫了酒,詳談。 “黑市我是知道的。”芙蕖說:“徽州,揚州,兗州,甚至燕京,都有這樣一處地方,做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就像賭坊中的暗場一樣。” 陳寶愈:“徽州的黑市從前是崔掌柜的底牌,他一倒,隱隱有些要亂的跡象,倒是方便了我辦事查東西。” 芙蕖問:“你查出什么了?” 陳寶愈此番誠意十足,言無不盡:“醉浮生那東西在黑市里,暗中賣了三千萬兩白銀,是經由一個專門倒騰丹藥寶貝的人作介,勾連了買家和賣家。那人我花了手段搞定了,他告訴我,醉浮生是先由買家開口要,才有賣家鋌而走險去偷。” 芙蕖順著他給的思路往下捋:“買家是誰?賣家又是誰?” 陳寶愈:“買家就是謝兄家那同出一脈的親姐,先朝的謝貴妃,如今的謝居士……至于賣家嘛,我不能說。為了得到這點消息,我與他有約定在先,不能出賣他的身份。” 芙蕖一字一頓:“謝太妃?” 陳寶愈:“醉浮生毒發后,有百日之限,百日之后,也是個死,現下過多久了?還不著急呢?” 那謝太妃早被謝慈扔進南華寺里了,怎么還能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