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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應照我 第114節

    他在鳳髓多年的折磨下,忍耐力雖修煉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但身體的弊處是掩蓋不住的。

    芙蕖尚可在毒發之后恢復到與正常無異的狀態。

    但謝慈已經做不到了。

    他需要更長的時間,

    芙蕖幫他重新兌了合適的水溫。

    溫水漫出了桶壁,淌了一地的水,濕了芙蕖的繡鞋。

    芙蕖往木階上走了幾步,不顧到處的濕淋淋,蹲身側坐于一旁,身上艷麗的衣裙裊娜的垂在了腳下,她抱了謝慈的肩頸,擁在自己懷中,冰得渾身一個冷戰,她輕輕的呵氣,問道:“冷嗎?還冷嗎?”

    第104章

    有些事情不能繼續拖了。

    芙蕖從琉璃罐里捻了一顆糖梅含在齒間,她的藥已經停了,院子里仍然煨著藥爐,里面咕嚕咕嚕煎著謝慈的藥。

    榻上,謝慈閉著眼睛好似睡熟了,但芙蕖知道他是清醒的。

    院門外傳來了細微的動靜,芙蕖側耳細聽,有人停在門前,知道是謝慈的屬下來了。

    榻上的謝慈妹睜眼,但卻低低的說道:“你出去看看。”

    芙蕖起身,推開門。

    外面他的屬下低頭只看見紗堆的裙角,霎時不敢抬頭。

    芙蕖問:“什么事?”

    謝慈就在房間里,既然他不肯露面,那就是默認了芙蕖替他處理此事。

    “崔少東家的肢體拼湊完整,但少了兩只眼珠,現正停放在空蟬寺外,該如何處置請主子的主意。”

    芙蕖側頭看了一眼,確定謝慈能聽見,但卻依然沒給出任何指示。

    于是芙蕖說:“知道了,先停著吧。”

    “還有一事,徽州有信來,請主子過目。”

    說著,一封并沒有署名的白封遞到了芙蕖面前。提到徽州,芙蕖首先想到的就是陳寶愈。

    她接下了信,回到屋中。

    謝慈已經起身靠在了引枕上。

    芙蕖道:“徽州的信。”

    謝慈一張嘴,只有一個字:“念。”

    芙蕖在他的允許下,拆了信,果然是陳寶愈所寄,上面詳述了南秦六皇子最后的處置。

    陳寶愈依照芙蕖臨走前的提示,遣人到南疆尋訪到了當年那名侍衛,并軟硬兼施,將人帶了回來,與姚氏見面。

    見面的詳情信中只一句話帶過,說是情真意切,令人十分感佩。語焉不詳,芙蕖怎么也琢磨不透其中的意思,只好作罷。

    陳寶愈在信中說,那侍衛見了昔日情人,回想起了當年遭受利用的屈辱,恨意叢生,難以自持,于是蓄意刺殺了六皇子。

    南秦昔日的公主,已嫁作人婦的姚氏,可作證一切屬實,收斂了六皇子的尸骨停于揚州,等候南秦皇室前來扶靈歸朝。

    寄往南秦的信于昨日上路,算計著時間,不出十日,南秦那邊就該有動靜了。

    鄰國的皇子客死他鄉是件大事,此事必須上報朝廷。

    朝廷前幾日剛派到徽州的欽差邊陽,正好撞見并多管閑事,插手了此案。

    字里行間,都暗示著,最近揚州一帶要迎來熱鬧了。

    芙蕖道:“他的意思,應該是讓我們盯著這邊的動靜?”

    謝慈神情掛了些冷笑,道:“不,他是在提醒我,他要準備坑我了,讓我提前有個準備。”

    ……

    陳寶愈的一封信,讓謝慈坐不住了,次日他便決定下山,回揚州城內,靜觀其變。

    院子里,芙蕖對他說:“朝廷的海捕文書已經發到了各個州府,你現在露面,不太明智。”

    謝慈道:“無妨。”

    好像被四海緝捕也不是第一回 了。

    他完全沒把這事放在心上。

    芙蕖打量著這蒼涼的寺院,問:“空禪寺你打算怎么處置?”

    空禪寺如今除了斷塵,便只剩兩位老尼,和一位帶發修行的俗家弟子。

    靜慧躺在禪房中動彈不得。

    閱袈被嚴密看管了起來,關在房間中,封了門窗,一日三餐都是由看守人送入。

    斷塵自從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便一直在佛前念經,不曾出過門。

    如今謝慈要走。

    她仍舊雙門緊閉。

    謝慈說:“留下些人守著,我們走吧。”

    芙蕖跟在他的身后,離開前最后看了眼孤高的山門,心下有了計較。

    揚州別院,一輛青布馬車叩開了角門,負責看門的鐘叔探頭查看,芙蕖掀了簾子的一角,露出半張臉:“鐘叔,是我。”

    鐘叔臉色一凜,忙開了門,并搬了門檻,放馬車進了院子。

    謝慈若有所思的瞥了她一眼。

    芙蕖心里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有點心不在焉的意思,對謝慈的注視并未在意,撂下簾子便又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馬車到了正堂門口,鐘叔一直在后面跟著,他以為回府的只有芙蕖一人,卻不想,最先下車的,竟然是一直以來行蹤成迷的謝慈。

    鐘叔一愣,立刻下拜:“少主子。”

    他仍然習慣于以往的稱呼,就如同謝老侯爺仍活著的時候。

    芙蕖在他后面下車。

    謝慈已經揮手命鐘叔退下了。

    他們一前一后進了正堂中,芙蕖隨身攜帶的只有一瓶滿滿的甜梅。

    芙蕖將其抱在懷里不撒手,在正堂中轉了一圈,說:“房間日日都有人打掃,你不會在自己家里還住不習慣吧。”

    謝慈撩開窗前的幃帳,見到了內室的銅制熏爐,落在床榻前,適合冬日取暖,也便于日常焚香。

    此屋中以前沒這東西。

    是芙蕖前段日子在揚州逗留時,閑著沒事倒騰的。

    熏爐中日日焚燒的香料也不是謝慈自己喜歡的味道。

    而是一種淺淡的荔枝香,是女人香。

    芙蕖觀察他的神色:“你若不喜歡就叫人搬出去。”

    謝慈說了句:“我不喜歡。”

    芙蕖轉頭就要喊人。

    卻停謝慈在身后平淡到:“不過你喜歡就留下,兩個人一起住的地方,總不能只顧我一個人的喜好。”

    芙蕖腳步猝然一定。

    兩個人一起住的地方?

    她緩緩回頭。

    謝慈踱步上前,抽走了芙蕖懷中的琉璃罐子,擺在窗下的桌案上,說:“叫人,去苑里把你的東西都搬到前面。”

    揚州別院不同于其他地方,謝老侯爺的一些舊部,謝慈本人的一些親信,都在這別院中修養生息。

    謝慈此舉等同于向他們宣告,芙蕖此生有定處了。

    苑里養的那些女子們聽說謝慈回府,先是按捺不住沸騰了一陣。隨后,又見下人們進出,將隔壁芙蕖單獨小院中的物件都搬動到外面,一輛車拉到了前院。

    頓時,所有的沸騰都沉默了。

    不敢置信,卻又意料之中。

    盈盈靠在門口一張臉蒼白無血色。

    名分這種東西對于她們這樣的女人來說不僅僅是體面。

    那意味著從此以后再見面,她們得改口管芙蕖叫主子。

    同樣卑賤的出身,她憑什么呢?

    第105章

    芙蕖站在檐下,看著下人進進出出,將屬于她的所有東西都搬進了正堂中。

    可她那一雙眼睛總覺得好像有什么動東西摻雜在其中,攪人思緒。

    其實謝慈的心思很好拿捏,芙蕖的半生精力都用來研究他了,一旦他有了示弱、妥協、溫存的反常行徑,多半是事出有鬼,由不得她不警惕。

    正堂內外被塞得滿滿當當,實在是因為女人的東西太多了。就連芙蕖埋在門前桃樹下梨花釀都被起了出來,沾著黏濕的土,擺在院子里。

    下人用一根鐵棍,輕輕敲下了酒壇上沾的土,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磕碰動靜。

    而就這一聲動靜,如同一根針似的,扎進了芙蕖的腦袋里,令她瞬間警鈴大作。

    那酒壇子里藏著東西。

    是她的鼓瑟令。

    芙蕖成日守在謝慈身邊,那東西自然不能隨身常帶,她幾個月前在上空禪山之前,自釀了一壇梨花白,將鼓瑟令扔在酒里,一起封藏在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