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應照我 第10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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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只要有心,能做的事情太多了。謝慈恨不得把一個時辰掰成三份來用,怎么可能任由自己在空禪寺里虛度時光。 但是很遺憾。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算計良多,卻還是一腳踩空掉進了別人的陷阱里。 第99章 崔少東家和三娘先后平安道了空禪寺的范圍內。 崔少東家去查看了存在幾個密室中剛鑄的銅幣,他趴伏在箱子上,左右手各抓著一捧,神情有些癲狂,嘴里喃喃道:“像啊,燕京中送來的模具果然不同凡響,真假難辨……” 三娘站在他身后,眼睛一閃,說:“工匠們已經都困在了日常休息的地方,待銅幣全部運出,隨時可以動手。” 崔少東家終于舍得放開錢,轉身對著三娘,搖著手指,道:“不不不,動手這件事不急,三娘,咱們倆之間,是不是到了該坦誠相見的時候了……”他伸手一指跟在三娘身后的那位老仆從,道:“當著你老父親的面,彼此把話說明白,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還是有恩情在的。” 他蒙著一只眼睛,陰陽怪氣說話的時候,再也沒有之前的威懾里的,更多的令人覺得惡心。 崔少東家本就是個從小游手好閑,以折騰女人為樂的惡心人。 他與他父親有著大大的不同。 崔大掌柜的性格雖狠,但辦事手段更老辣。 不像崔少東家,是個自命不凡的紈绔廢物。 崔少東家平日里最恨別人說他不如爹,但事實是,離開了崔大掌柜,他什么也不是,連正眼看他的人都少有。 所以三娘在有機會接觸到崔大掌柜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將崔少東家拋在了腦后。 三娘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應付他,笑著說:“三娘與少東家當然是有恩情在的,對于少東家的吩咐,三娘從來沒有過推諉,您想要什么,三娘就為您去什么。” 崔少東家仗著自己人多,而三娘手下單薄,他將人堵在密室角落中,質問:“我叫你去我爹那里取地下銀莊這些年進出走賬的名單,你說只拿到了部分。” 三娘:“是,我所拿到的都已經給您了呀。” 崔少東家:“不,你昧下了另一半。” 三娘扯著臉皮笑:“我沒有。” 崔少東家戳著她的肩窩:“你有,兩個月前,你往燕京去了一封信,給誰的?” 三娘:“……” 她也許是沒料到,如此隱秘的事情都被他得知了。 崔少東家見她語塞,陰冷的笑:“想踩著我往上爬,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石墻之外。 兩雙腳并肩齊齊向后退了一步。 芙蕖與謝慈互相對視一眼,悄無聲息的退遠了,靠著墻壁的石門一翻,他們閃身進了隔壁的密室。 芙蕖急急的將手搭在謝慈的手臂上,說:“有問題,有內情,他們剛剛提到名單你聽見了嗎,三娘竟然還望燕京寄信,她與誰有瓜葛?” 謝慈攥住她那不安分的手:“冷靜。” 芙蕖搖頭:“先別讓我冷靜,聽我說完——我手上的賬簿,只是經由太平賭坊走賬的一部分,其余別的渠道進地下銀莊的我就沒辦法了。但崔掌柜的名單一定有用處,我們得弄到手。” 謝慈:“你給出的賬簿已經足夠……” 芙蕖:“不夠!”她難以自持,語速很快的說道:“我這么多年,除了研究鳳髓,便只謀劃了這么一件事,也許對于你們來說,足矣,但是對于我來說,不夠。既然有這個機會,我得給自己一個交代。” 謝慈不說話,凝視了她良久,才說道:“當年放你離開我身邊,是我的錯。” 提到幼年時的往事,芙蕖像是猛地磕了一塊冰,整個人的溫度從內而外冷了下來,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時你也沒辦法,你身不由己……” 謝慈:“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只要想,總會有。是我妥協了,我以為……” 他以為將她放走,讓她去自由的見識外面的世界,是件好事。 可不成想,她卻一頭鉆進了牛角尖里,越扎越深,難以自拔。 芙蕖執拗道:“不,我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但凡有一種轉圜的可能,你都不會做違背自己的心意的事情。你當時是真的沒辦法,但是這么多年了,你卻總覺得不夠周全,那不是你的錯,不要再想了……退一萬步,假如你不顧一切非要留下我,我沒辦法保護自己,而你連護著自己都艱難,很可能我們誰也撐不到現在。我們能相聚在多年以后,是一件幸事。” 謝慈像第一回 認識她,目光停留在她堅定的臉上:“你竟然也有看的通透的時候。” 芙蕖:“我當然……” 話未說完,芙蕖忽感腳下輕微震顫,現在這個時候,警惕心是沒辦法暫時放下的。 芙蕖話鋒一轉:“他們在搞什么?” 謝慈輕輕搖了一下頭:“應該不是他們,避一避,快。” 密室四方端正,除了堆放的錢箱,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躲避。 謝慈習慣性往高處站,他鉗住芙蕖的手臂,帶著她躍上了約有兩米高的箱子上。 剛一落穩,外面慘叫聲此起彼伏的傳了進來。 謝慈:“你呆著,我去看看。” 芙蕖拽著謝慈的衣裳一時不肯松手。 但就這么相互對峙的瞬間功夫,此間密室的門被撞開了,崔少東家帶來的幾個手下,慌不擇路的闖了進來,四處找地方藏匿。 謝慈摁著芙蕖壓低身子。 他們站在高處,瞧得遠,視線也廣闊。 謝慈雙手撐在膝前,目光微抬,如鷹一般死死的盯著石門入口。 芙蕖聽到了非比尋常的聲音,身體一抖,肩膀貼著謝慈的胸膛,那種情不自禁的戰栗和恐懼,直傳他正跳動的心口。 謝慈低頭在她耳邊問:“怎么了?” 到了這種時候,其實他也不必多問這一嘴,因為下一刻,粗重的喘息聲靠近,擠進了門里一個龐然大物,他們高高的俯視,竟然是一直體型無比震撼的公虎。 它一雙眼珠子斜吊著,嘴里還叼著半截殘肢,想是在外面傷了崔少東家的屬下。 芙蕖:“……這底下怎么會有這玩意兒?” 謝慈臉色難看。 他在空禪山的這條路上,來回摸索了兩個月,別說老虎,連根可疑的虎毛都不曾見過。 如此龐然巨物,還是個活物,怎么可能悄無聲息的蟄伏兩個月。 它總要吃飯,總要活動。 是人。 謝慈想到外面被堵住的出口,是有人掐準了時間,先將老虎送了進來,再將人封在里面,借以要他們的命。 是誰? 空禪寺被謝慈牢牢的控制在手心里,尤其是這兩個月,進出連個陌生的面孔都沒有。 ——“首先,不是崔少東家帶來的人。” 崔少東家的人被忽然出現傷人的老虎沖的東倒西歪,各自抱頭鼠竄,謝慈和芙蕖所在的箱子上,被他們撞得搖搖欲墜。 崔少東家來這么一趟,是要仰仗這些人給他辦事的,不會糊涂到在未脫離險境之后,先自斷手足。 芙蕖在這樣一片亂局中,很容易就跟上了他的思路:“也不是三娘的人。” 且不說三娘能不能馴的了這樣一頭猛獸。 單憑三娘準備的那整整一箱子火藥,便知她留的后招不在于此。 正說著,三娘慌張逃命的身影從門前閃過。 那還能有誰。 芙蕖本著誰最得利誰嫌疑最大的想法,發現唯一沒有親涉險境的,只有空禪寺的女僧們。 她們自從得救之后,便沒有再摻和任何事情,但她們將自己置于安全之地的同時,也有了更多的機會在他們這些忙碌的人背后耍手段。 芙蕖有了這樣一個想法,明知其合情合理,但卻一時不敢相信。 空禪寺中的女僧們為何要這么做?她們求什么? 其中那位斷塵大師還是謝慈的生身母親。 哪怕她能狠的下心來,真的斷了塵緣,也不至于害人呢。 好奇怪的變故。 謝慈手下扶著芙蕖,艱難的維持平衡。 可在下面攆著人橫沖直撞的老虎,卻在靠近他們的時候,忽然動作慢了下來,鼻子左右細嗅,似是在尋找什么。 芙蕖屏住呼吸,有不祥的預感。 緊接著,老虎循著尋找的氣味,抬起脖子看向了他們的方向。 謝慈爆呵一聲:“走!” 電光火石之間。 芙蕖先是感覺到身體被推離了幾寸,謝慈在那一瞬間的打算是將她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推出去。芙蕖領會到他的意圖,早已做好了配合的準備,目光挪向對面,尋找安全的落腳點。 但不知謝慈是怎么想的。 幾乎在芙蕖身體離地的同一刻,謝慈本該放開的手卻依然緊緊抓在芙蕖的手臂上,用力之大,像是要勒斷這一截藕臂。 芙蕖慣性使然,沒能脫身出去,順著謝慈的力道,又狠狠的跌回了他的懷里。 謝慈帶著她躲開了老虎方才那驚天動地的一撲,后脊甩在堅硬的木箱上,連緩口氣的機會都沒有,陰影已繼續靠近。 他們的一出現,救下了其他人的性命。 老虎對他們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完全顧不上別的了。 芙蕖不知頂到了什么地方,身上哪里都在做痛,喉嚨嗆出了咳嗽,斷斷續續道:“它追的到底是你……還是我?” 謝慈:“它追你有什么用,當然是我。” 他的自知之明在這種時候不知是該稱贊還是該嘲諷。 芙蕖:“你先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