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應(yīng)照我 第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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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聽見馬蹄聲緩緩靠近,一把刀柄伸進了車簾,挑開了一半,芙蕖略歪著頭,探見了紀嶸的那張臉。 …… 他不是紀嶸! 芙蕖辨人嗓音從來不會錯。 謝慈適時開口:“他叫紀崢,明鏡司右副使,紀嶸管他叫哥。” 紀崢補充了一句:“親哥。” 兩人的相貌一模一樣,自然是親生的無疑。 細看兩人的相貌,其實有細微的不同,紀崢一雙眼尾的弧度是往鬢角的方向挑的,他還喜歡笑,隨著笑,眼里像藏了桃花,過于多情,與紀嶸的冷硬太不相同了。 “他們都說謝大人金屋藏嬌,養(yǎng)了個好美的女人,我還不信,現(xiàn)在看來,是我天真了,鐵樹也有開花的一天啊。” 他說話也輕佻。 謝慈道:“你盯著她的臉看,小心被剜眼睛。” 紀崢“嗐”了一聲:“我知道,崔少東家的一只眼睛就是被她戳瞎的嘛……竟還是匹野馬,早知道謝大人好這口,這么多年,我說什么也不能讓您房里空著發(fā)冷啊。” 謝慈的扇子展開,扇骨間的縫隙套進了他的刀柄,汁源由扣摳群霧尓死九鈴巴一九貳,整理更多汁源可來咨詢紀崢見勢不妙,收力已來不及,謝慈的扇子在手中狠狠一轉(zhuǎn),紀崢若不棄刀,胳膊就得折進去,他只能松手退半步,腰身發(fā)力,將刀在落地之前撈回自己手里。 謝慈:“走。” 這是對車夫說的。 紀崢到底不敢和他硬碰,騎馬在后面不慌不忙跟著:“謝大人不需要護送?” 謝慈不理會。 紀崢送出了足足十里路,才勒住了馬。 芙蕖在車里瞄著謝慈的神色,問道:“你們在打什么啞謎?” 謝慈攤開手心,里面有一枚小金牌,約莫半個掌心大,很薄,上頭刻的花紋很繁復(fù)精致。 芙蕖這回倒是守分寸了,未經(jīng)他的允許,不敢上手去碰。 謝慈道:“你不認得,這是明鏡司的信物。” 芙蕖:“他給你的,有何用意?” 謝慈:“他在提醒我,我們接下來的路上可能會遇到麻煩。” 紀崢之所以追了一路,是存了護送的心,無奈謝慈不領(lǐng)他的情。 芙蕖在心里盤算著。 這一路上,從燕京出發(fā),到北境的終點,陳王世子露了馬腳,銀花照夜樓的人隱去了身形,趙德喜忙著守在皇上的身邊上眼藥,早回了京城,此刻也沒工夫出宮找他的麻煩,倒是有一行人,芙蕖始終沒見過她們的身影。 謝太妃。 芙蕖倒吸了一口氣,漏算了她。 可謝太妃一路上都沒折騰出動靜,難道會挑在回程的路上發(fā)難? 謝慈:“與其等麻煩來找我們,不如我們主動去碰碰她,陪我南華寺走一遭吧。” 芙蕖又想起一事:“你當年是在南華寺遇見蘇小姐的。” 提起蘇小姐,謝慈的第一反應(yīng)是:“誰?”他臉上的空白沒有持續(xù)太久,反應(yīng)的也很快:“那位督察院御史家的女兒啊……” 芙蕖提醒道:“她也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妻。” 謝慈“嗯”了一聲,全然沒把她當回事似的。 可芙蕖還記著她予蘇慎濃的承諾。 理順真相并不難,更何況芙蕖還有一顆十分善于推演的腦子——“蘇小姐和我提起南華寺發(fā)生的事情時,有些顛三倒四,并未說清楚。后來,我靠自己一點一點大致捋清了來龍去脈,那日,你在南華寺里不巧正碰上了鳳髓發(fā)作。可是鳳髓不會無緣無故發(fā)作的,我在南疆的三年,翻爛了所有的古籍,鳳髓喂進身體里,早些年,癥狀不顯,只會在暗中侵入你的肺腑,等到蠱毒深種時,你才會時感五內(nèi)俱焚,莫名煩躁,情緒難以自控。” “而能鳳髓徹底激發(fā)藥性,只有一種情況,那便是你中毒后,一蠱一毒在你體內(nèi)博弈時。”在冀州山下的那座破廟里,她親眼見了鳳髓真正發(fā)作時候的情形,早在那時,她就已經(jīng)把當年南華寺里發(fā)生的事情聯(lián)系到一起了。 芙蕖一疊聲問道: “你在南華寺里被人下毒了吧。” “你jiejie做的?” “你們姐弟倆面和心不和非一兩日了,你為何不設(shè)防,還遭了她的算計?” 謝慈早料到她有一天要算這筆賬。 謝太妃從接近謝府起,便一直處在謝慈的掌控之下,他當然知道她背地里諸多不安分的動作。但在南華寺里的那一次將計就計,他唯一未曾想到的是,謝太妃竟然算計了他的房中事,借機給他硬塞了個女人。 謝慈接上芙蕖最后那句話——“她算計的真是我么?不見得吧!” 芙蕖嘆氣:“是啊,燕京城里嬌養(yǎng)的貴女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她偏偏從中選了督察院御史的女兒給你,難道她對蘇家還有什么想法?” 謝慈道:“那可就要從蘇家開始查了,依你在太平賭坊的所見,蘇戎桂干凈么?” 芙蕖道:“蘇戎桂在民間一向有剛直之名,他自己倒是對得起他的名聲,只是他家里有個庶出的兒子,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绔,太平賭坊的常客。” 謝慈:“那便算不上干凈。” 芙蕖:“但他沒下過暗場,也沒從我手里走過錢,所以我手里沒有他的把柄……他喜歡玩‘斗蛐蛐’,他的場子里拖出來的人,經(jīng)常一身是血不殘也廢,是個狠人。” 她嘴里的‘斗蛐蛐’可不是斗蟲玩,那都是活生生的人拖到角場里,見了血才分勝負。 既然打殘打廢的人常見,想必鬧出人命的時候也不少。 第36章 芙蕖親眼見過,蘇家三公子玩樂一通,帶著一身的膩人的脂粉和醉醺醺的酒味離開,他玩過的角場里拖出來一個似人非鬼的男子,用草席子一裹,直接吩咐扔城外亂葬崗。 幸虧芙蕖那時經(jīng)過,順道瞥了一眼,注意到了那人腹部的起伏,一時沒忍住,多管了一樁閑事。她追出了城外,在道上攔下來人,果然還活著,但若是扔到亂葬崗無人關(guān)照,定留不住命。 芙蕖說的話在太平賭坊的護院們面前還是有幾分薄面的,芙蕖把那人送往京郊的一個鎮(zhèn)子上治傷,并留下一錠銀子,回城之后再就忘了這回事。 回頭倒是可以尋一尋,看能不能打聽一些當時的情況。 謝慈一路避人耳目,三天后,扣響了南華寺的大門。 門前掃灑的女尼抬眼皮看了他們一眼:“施主留步,南華寺不接男香客。” 芙蕖站在謝慈的身側(cè),偏頭瞧了一眼他。 謝慈懶散的垂下眼:“你怎么就一定知道我是男香客?” 女尼一愣。 別說是女尼了,芙蕖也沒回過神來,一晃的功夫,謝慈腳下飄忽,人已經(jīng)越過了門檻,走出了好幾尺開外。 芙蕖上前對女尼行了一俗家禮,道:“師傅見笑了,我家——小姐,向來行止出格,不拘小節(jié),驚嚇到您了,切勿見怪。” 女尼并不瞎。 方才那位該攔的沒攔住,現(xiàn)在面前這位從頭到尾從里到外都是純粹的女人。 芙蕖提裙追了上去,不消片刻,兩個人皆沒了影蹤,女尼急忙扔了掃把,一路碎步小跑著找住持報信。 南華寺真安靜啊,巍峨的佛堂掩在郁郁蔥蔥的常綠松柏中,上山的臺階以卵石鋪成,曲徑通幽。 芙蕖踏踩上了臺階,只覺得林中都飄著令人心靜的檀香。 女尼上山報信抄的是另一條隱蔽的近路。 謝慈不緊不慢的走著,等到了正門,山下門口的那個女尼早已等在那里,對他二人做個手勢道:“二位施主請,本寺住持慧智大師早已靜候多日了。” 謝慈道:“不急。”他親自抽了三炷香,點燃在佛前,卻不拜,只雙手合十鞠了一禮。 佛祖眉目悲憫,居高臨下地俯瞰眾生。 謝慈眼睛里半點虔誠都沒有,口中念念有詞道:“弟子謝慈,生性桀驁,不通佛法,今日如有冒犯,必因不得已而為之,還望佛祖慈悲見諒一二。” 芙蕖眼觀鼻鼻觀心。 小女尼卻對被他的殺意嚇出了一身冷汗。 移步禪房。 芙蕖:“你根本就不信佛,還裝模作樣的拜他作甚?” 謝慈道:“佛祖也根本不會普度眾生,還不是裝模作樣在人間欺世盜名。” 芙蕖猜想他也許是想到了他的母親。 既然佛祖渡苦渡厄,不知道有沒有渡了他的母親。 在小女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帶路下,他們被請進了幽靜的禪房,慧智大師早在案前煮了一壺茶,她一抬眼,令芙蕖十分吃驚,住持慧智大師的樣貌實在年輕,或許比謝太妃還要年輕,青灰的緇衣穿在她的身上,倒有那么點出塵的意味。 她不像個出家人。 芙蕖面無表情,她能從這位大師身上,清晰地感受到塵緣滿身的味道,尤其那一雙眼睛,過于妖媚了,難怪能干出污染佛門凈土的勾當。 慧智大師手持一串打磨圓潤的象牙佛珠,睜眼朝他們見禮。 謝慈坐在蒲團上,一指外面尚未退出的女尼,道:“聽她說,您等候我多日了?” 慧智笑道:“也不過幾日,貧尼前日才云游歸寺,便一直在等謝施主的造訪。” 芙蕖心道:可不是么,追著他們一路走了趟北境,見刺殺無望才夾著尾巴灰溜溜跑回來,眼見謝慈這是要來和她清算總賬了。 慧智道:“知曉施主前往北境一路艱難,貧尼在寺中從未停止為施主祈福。” ……說好的出家人不打誑語呢? 謝慈壓根也不會信她的鬼話。 慧智終于把目光落在芙蕖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閉眼誦了一聲佛號:“這位女施主,貧尼瞧著倒是有幾分佛緣。南華寺是女人的福地,或許將來她也有機會能來陪貧尼說說話。” 芙蕖皺眉看了謝慈一眼,用眼神詢問——“這尼姑到底在說什么玩意兒?” 謝慈半倚半靠在金絲楠木的扶手上,目光雖盯著慧智,口中卻是在與芙蕖解釋,“咸明十四年,先帝爺下旨,命禁苑主持修建了南華寺,起初,寺里只供養(yǎng)了一位女居士,山下由禁軍重重把守,任何人不得進出,困于其中的那位女居士,吃用或是自給,或是等著年末那微薄的分例,形同軟禁……你知道這個人是誰么?” 慧智勾唇冷笑了一聲。 謝慈道:“當年一夜之間莫名暴斃的長公主,先帝爺?shù)挠H妹——芳華。” 駭人聽聞的事實聽在耳中,芙蕖除了懵還是懵。